“死神給予我等再次站起來的機會,就是為了了卻我等未盡之心願。我們!既是神選者!是死神的寵兒,是死神給予活人的恩賜!”
一百三十年前,年輕戰士拜爾·森了一路向北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他不知道自己是幾時離開的家鄉,也不知道自己在路上耗費了多久。他所想的,僅僅是能再見一眼自己老去的爹娘,跪在他們面前,親吻這片養育他二十余年的土地。
落葉歸根。
他已經看見了,那就是自己的家!村頭的虎牙子哦,已經長這麽高了嗎,還記得我嗎,我抱過你啊,你還曾踩在我的肩上,折過樹上的柳枝呢。
還記得我嗎?
拜爾·森,我!回來了!
別跑啊,我走了一路,有些乏了,趕緊過來扶我一把。
踉踉蹌蹌的拜爾·森進來村子,他看見了很多人,賣菜的艾倫大嬸,一把年紀了,還是喜歡缺斤短兩嗎。
村長?您來了,我送您的拐杖還好用嗎,那是我偷我爹的,就為您能送我去打仗,可不能告訴我爹啊。
還有總愛臉紅的斯娃,我寄的情書,你收到了嗎。
鄰居家的艾布特,走商的亞伯,給過我糖吃的尼黛拉。。。
我回來了!
紛紛擾擾的人群,哄然化作鳥獸散去。再出現時,村民手裡握了鋤頭鐮刀,僅有的幾把長槍攔住了拜爾的去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這是怎麽了?
“我啊,拜爾·森!”
乾癟的嘴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拜爾焦急的伸手朝喉嚨摸去,黏在手上的卻是一片腐肉。
不!不只是喉嚨,眼睛也早已腐敗,他看不見任何東西,耳朵也早已腐爛,他聽不見任何聲響。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都在潰爛腐敗!
“聖光啊,我祈求你,淨化這個亡靈吧!讓這個可憐的戰士。。。安息!”
拜爾早已腐爛的雙眼,看見遲遲趕來的村長手裡握著的一枚小巧的十字架,在一片黑暗中散發著灼人聖光,他突然意識到——哦,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沒有家了。
他死了,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他是如此渴望能回到家鄉,僅僅是能再見一眼自己老去的爹娘,跪在他們面前,親吻這片養育他二十余年的土地。
然而他已經死了,沒有家了。
實際上,這一路上,拜爾經過了無數的村莊,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回家的喜悅與失落。
而這種喜悅與失落,還將一遍又一遍重複下去。
直到他跨過萬裡山河,找到了一個真正屬於亡靈的家——死亡沼澤。
“我們,是死者生命的延續,我們有資格繼承死者的一切。
今天,我們被驅逐,被流放,被殺戮,他們奪走了屬於我們的家園,奪走了屬於我們的一切,讓我們跟糞坑裡的蛆蟲一樣躲藏在這片泥沼裡。
我們憤怒,我們憎恨,我們殺戮!我們要拿回屬於我們的一切,報復所有憎恨我們的生人,殺死每一個想要殺死我們的生人!
這裡,便是我們的家,我們的國!從今往後,這裡也將是整個艾希的首都!森羅帝國,萬歲!!!”
森羅,便是這片沼澤的名字。
一百一十年前,那場席卷整個艾希世界的亡靈天災,也因此被稱作森羅天災!
“真的會有死人的國度嗎?”
十幾年前的格朗,還是一個只會拽著乳娘衣角到處跑的小屁孩,一次在聽完導師講述森羅天災的歷史後,
第一次,在老師面前開了口,問出了自從見到老師起的第一句話。 “真的會有死人的國度嗎?我死了,也能說話嗎。”
“人死不能複生,法師塔中的一些學者曾做過研究,亡靈其實是依靠按負能量驅動的特殊生命體,就跟火元素這種元素生物差不多,唯一的差距,大概就是元素生物的靈魂是完整的,而亡靈,不過是依靠執念糾結起來的一堆靈魂殘渣。”
“那。。。亡靈,他還活著嗎,還是他活著的時候的那個人嗎。”
“是,但不全是,僅僅是死去之人的殘渣,就像。。。就像。。。嗯。。。”斟酌了好一會,導師才開口說道,
“就像你跟你母親,你的靈魂,血肉,全都來自於她,那你是不是你母親呢?”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小格朗想半天也沒想起自己的哪一個朋友,就氣急敗壞的指著乳娘說,
“乳娘!要是她死了,變成了亡靈,我見到她,我該怎麽辦!”
“殺了她。”
毫不留情的發言嚇了乳娘一個哆嗦。
“死者的靈魂在亡靈殘渣的牽引下會永世浸泡在冥河之中,不得輪回!碰到亡靈,殺了他,讓他安息!”
格朗曾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如果,乳娘真的變成了亡靈,自己會不會動手,再一次殺死已經死去的乳娘?
索性,一直到乳娘死去的那一刻都沒能變成亡靈,這個問題也就一直不曾有過答案。
現在,格朗站在羅蘭身邊,手指已經搭在劍柄上,又一次的詢問自己,要不要動手,再次殺死已經死去的羅蘭,讓羅蘭的靈魂得到安息?
羅蘭靈魂與身軀的聯系已經徹底斷裂,“時之息”庇護下的羅蘭的靈魂滯留的太久,久到即將返回已死的身軀,不是複生,而是亡靈!徹徹底底的亡靈化!
是他們,依靠“時之息”維系著羅蘭靈魂與肉體的聯系,而現在,也同樣是他們,親手在羅蘭的身軀上製造了一隻名為“羅蘭”的亡靈!
“殺了她。”
“死者的靈魂在殘渣的牽引下會永世浸泡在冥河之中,不得輪回!碰到亡靈,殺了他,讓他安息!”
導師的話如噩夢般在耳邊低語,催促著格朗,殺了他,讓他安息。
你這是在拯救羅蘭的靈魂!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羅蘭!你醒了,太好了,昨天都沒回來,我好擔心你啊。”
“我。。。好熱。”
羅蘭醒了,就跟睡醒一樣,看著在場的的眾人,帶著幾分懵逼,掀開了蓋在身上的厚厚的棉被。
完好無損的胸膛,讓羅蘭生出一種割肉救人只是一場夢的錯覺。
不只是羅蘭,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克麗絲,格朗等人也陷入了沉默。
亡靈?要不要動手,讓羅蘭的靈魂安息!
“醒了?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還欠你一頓酒呢,趕明兒,補上!”
放下了手裡的佩劍。
管你是不是亡靈,羅蘭,你這個兄弟,我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