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暫住證要價十塊，由轄地派出所辦理，收上來的錢，就歸派出所作為辦公經費。有了這筆“勞務費”，派出所當然不能不乾活了。畢竟，要是再出工不出力，一個暫住證都沒辦，那和蘭局長都沒法交代，總不能管片之內，一個外來人口也沒有吧。

　果然，在這個命令下達之後，北安縣所有的派出所都行動起來，正了八經地開始排查外來人口。自然，大家夥的方針是這樣的，以辦理暫住證為主，搜查犯罪分子，屬於副業，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的話，也就那麽算了，把辦理暫住證的錢收了，比什麽都強。

　高縣長當初下令，排查一周，四天半都沒乾出點什麽來，可接下來沒用上兩天，各個派出所就將自己管片內的外來人口，排查了將近一半。收獲頗豐。

　除了錢之外，還真查出來幾個案子，其中有一個外來拐賣要飯團夥，這幫人簡直喪心病狂，將拐來的幼小孩童致殘，讓其在街上要飯，不勞而獲。對於這種人，那是毫不手軟，一律重判。另外，還抓獲一個固州當年的通緝犯，以及外地的幾個偷拿拐騙份子。

　高玨看了匯報，心中更加了然，這確實是和張秋平說的一樣，前頭根本沒查。他也明白，有錢才好辦事，不給點鼓勵，下面的人，絕不能真的用心。反正現在，政府手裡有大批的讚助資金，高玨批了兩萬，獎勵給查出拐賣兒童團夥的派出所，並親自前去頒發。

　他當著蘭英弼的面，對這個所長大加讚揚，就差直接說，你只要能把傳銷的案子給我查出來，我就給你升一級。

　對於其他有所收獲的派出所，高玨雖然沒有直接給錢，也大加鼓勵。告訴他們，政府絕不會埋沒他們的功勞，你們接著給我找，放心大膽的查，再有收獲。一並獎勵。

　錢確實管用。在這次頒獎儀式的帶動下，各派出所查辦的更加嚴格了。對於他們來說，不一定非要把那個傳銷集團查出來，能查出點別的案子。也是功勞一件。

　和先前的調查不同，先前是畏首畏尾，即便真的發現有可疑的，也不敢往派出所領，現在是根本不管。發現可疑的，就帶回來調查。

　比如說，一個房子內，住了五個人，五個人都沒有工作單位，在北安縣住了一個月以上了，那這裡面多多少少就有問題。很簡單的一點，你們都是指著什麽生活，當然。這裡面也可以有一定的解釋，但肯定得把你們請到派出所問問話。

　更有那幾個人合租，居住兩個月以上，還沒有找到工作，本地又沒有親戚的。不查你這樣的，還查誰呀。最近北安縣的案子可不少，光入室盜竊就有將近二十起了，另外還有入室搶劫、強奸。沒有抓到人的，不都得從這幫人裡面開始排查。

　一個人單獨作案。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只要把嘴咬死，想要問出來，還真挺困難。可若是多人作案，警察們挨個一詐唬，總有那頂不住的，一個招了，其他的不說也沒用。

　在大環境的影響下，排查的風向越來越濃厚，特別是有些派出所，屢屢建功，那些一個案子都沒查出來的派出所所長，就有點坐不住了。為什麽別人能查出來，就你查不出來呢?這樣一來，味道也不像先前那般，寧縱勿妄了，轉而形成寧妄勿縱。

　七街派出所所長王祥，至今為止，他是一個案子也沒有破，現在的他，真有點急眼了。如果說，所有的派出所都沒有收獲，那沒有他什麽事情，可要是大夥都有收獲，就他一個沒有，一個懈怠的罪名，基本上會砸到頭頂。

　這天晚上，王祥決定親自率領五名警察，挨家挨戶的調查。無論如何，怎麽不得破獲一起案子，作為交待。前段日子，來他派出所報案的不少，至今一起沒破，現在局勢，明顯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這天是周六，晚上有唱響北安的節目，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在家裡看電視，倒也比較容易調查，一連走了多少家，都沒有什麽收獲。

　到了晚上十點半，王所長帶領人馬收隊，返回派出所。可還沒等到派出所呢，卻接到110轉過來的一個報警電話，說他的轄地內，有一個小區，這個時間，家裡放著音樂，音樂聲很大，附近住戶報警，太過擾民。

　說來也巧，這個小區，離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不遠，他索性親自帶人走一趟。進到小區，果不其然，三樓有一家，開著窗戶，強有力的嗨曲，從裡面傳出來。

　這確實太過擾民，王祥率隊上樓，好一頓砸門，砸了能有十分鍾，都沒有人出來開門，不過他卻能聽到裡面傳出的喧鬧聲。裡面有人，還不止一個。

　警察大哥在外面砸門，你們只顧著在裡面戲耍，也不開門，這實在有點不給面子。王祥這天，沒有半點收獲，心情不就不好，遇到這事，更是憋氣，一怒之下，找來開鎖的，將房門硬給打開了。

　進門之後，他馬上發現，怪不得沒人開門呢，裡面有四男四女，正在嗨呢。搖晃著腦袋，大喊大叫，嗨曲放的震天響。食用搖頭丸，那是違反治安條例的，王祥下令，全給抓了，帶回派出所。

　這幫人被押進派出所，還沒緩過來，仍是繼續發瘋，氣的王所長，乾脆把他們全都關進小黑屋裡。

　看似是一件小事，可王所長做夢都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手下的人打開房間，想要提審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八個食用搖頭丸的人中，有三個暴斃。更令派出所所長沒有想到的是，據沒死的人交待，三個死者之中，有一個還是春江市政協委員高勇君的兒子。

　這種情況，屬於派出所的問題，要打官司，也是和派出所打，和高縣長是一點關系沒有。

　此刻，高玨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他的桌上，放著幾張草紙，這都是張佩給他送來的，固州各縣區較為可疑的招工電話。

　這裡面，有一條最為可疑，眾多紙上，都有這麽一則招工信息——某保健品公司招募銷售人員，待遇優厚，保底工資1000，另外還有提成，乾滿一年，還會享有5000元的年終獎。最下面，留有一個傳呼號碼，聯系人姓夏。

　招工信息是張佩的手下原文抄錄，上面還有他們打完電話，給出的備注說明。工作地點是在南灣縣。

　“有古怪……”

　高玨隻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南灣縣招工，為什麽要在固州各縣區張貼廣告呢?為何不在本地找工。還有，通常公司招聘，都是留固定電話，或者是手機，哪有說留傳呼號碼的。而上面所寫的優厚待遇，就和賣保險的沒什麽區別，這個公司，最不濟也是一個賣假藥的。

　高玨思量一番，立刻給張佩掛了電話。讓他今天就安排一個人，按照這個電話，去進行應聘。第一，先要確定，這個單位是不是傳銷窩點。第二，如果確定是傳銷窩點，那就要盡可能地找到傳銷窩點的首腦人物。確定之後，不必報警，將地點報到這邊，也就可以了。

　很多傳銷，都是上線聯系下線，想要一網打盡，並不是那麽容易。高玨可不想隻抓一些小魚小蝦。

　張佩安排了一個十分精細的人前往應聘，並暗中派人加以跟蹤，隨時匯報情況。第一天送回來的消息是，應聘的人到了南灣，被一男一女接走，上了一路車，一直坐到終點站，被領進一個居民樓群，並非是什麽公司。張佩的手下，隻暗中在小區外監視，並沒有見到自己人出來。

　直到第四天，才跟著兩個男人一起出了小區，在街邊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電話是打給張佩的，該說不說，這小子確實機靈，電話裡直接管張佩叫爹，讓張佩趕緊寄2500塊錢來。張佩也很狡猾，順杆開始爬，以老子的名義問他要錢做什麽，他就順口胡編，兩個人演了一台戲。緊跟著，事先商量好的一個張佩的手下打電話，稱呼為表弟，表示在南灣有個好工作，讓“表弟”過去。

　通過這種情況，高玨哪還能判斷不出，這根本就是傳銷。眼下需要做的，便是抓捕工作。

　南灣已經不是固州的地盤，讓王洪波派人去，那是行不通的。所以，高縣長還是給歐陽培蘭打了電話，希望歐陽書記能夠相助。歐陽培蘭當然沒有二話，只是告訴高玨，這就派人出動，等到事情結束，趕緊到老地方陪老娘兩天，老娘已經很久沒得到滋潤了。

　派人打入傳銷窩點的這些天，北安縣一直沒有清閑過，特別是在一則新聞爆料出來之後，北安縣的大名再一次成為各方面關注的焦點。

　“春江市政協委員高勇君之子與兩個朋友，因服用搖頭丸過量，猝死於北安縣七街派出所。”

　緊跟著，又是一篇報道——“小小縣城，也要辦理暫住證，可笑可笑。”

　不過，這兩條新聞並不算什麽，重量級的是這天早上的這條新聞。新聞的標題是——北安縣公安機關，對外來人口，多加留難，許多外地務工人員，被無緣無故扣押。

　李向斌等的似乎就是這條新聞，在報紙出現之後，他馬上召開黨委會議，並令公安局局長蘭英弼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