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爽的話,令高玨豁然開朗,他忽然發現,自己做錯了。自己為官的初衷,並非是爭權奪利,而是要為民造福。可是現在,自己竟然陷入了權力的漩渦之中。
他捫心自問,聞善難道不配做這個副區長麽?答案自然是否則的。以聞善的能力,完全可以升任這個副縣長之職,自己之所以打壓他,全是因為這個家夥跳到了尚布屈的那一邊。
可是,聞善本身也不是他高玨的心腹,是前任書記的,人家審時度勢,選擇了尚布屈,難道有錯麽?如果換做自己呢?
“爽兒!謝謝你對我的及時提醒,好男兒不僅要頂天立地,還要有寬闊的胸懷,還要有容人之量。這一點,我連趙廣都不如。”高玨心中感慨。曾幾何時,自己扳倒了王天華,王天華可是李向斌的乾兒子,而李向斌又是趙廣的心腹。趙廣不計前嫌,非但沒有打擊報復,還對他委以重任,這是什麽胸襟。如果說,在北安縣的時候,趙廣支持李向斌,對他下手,高玨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今天。
官越大的人,胸襟就該越大,宰相肚子可撐船。睚眥必報的人,永遠成不了大事!
“也罷,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聞善,這件事就算了,畢竟是你自己的選擇,坐到這個位置上,能不能穩,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高玨先前自己喝酒,心情很是不好,沒喝多少,就有了醉意。可是現在,心情豁然開朗,高興的很,先前的不爽,一掃而盡。
他和張佩邊喝邊聊,倒是再沒有醉意。
酒足飯飽。二人一同從火鍋店裡出來。
張佩的司機,一見兩位老大出門,立刻打開車門,想要過去接一下,給高書記開車門。不曾想,在車門邊恰巧有個老頭經過,車門開的太快。也沒看到,“砰”地一聲,車門直接撞到老頭的胳膊上。老頭一個趔趄,登時摔倒在地。
這世上有一句話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說,地位越高的人。越好說話,相反是那些蝦皮蟹子蓋,成天耀武揚威,狗仗人勢。
這名司機也不例外,平日裡在張佩面前,謹小慎微,可遇到弱者。也是吆五喝六。看到老頭被撞倒,非但不上去攙扶,反而大聲罵道:“老JB根子,你他媽的眼瞎呀,把我的車撞壞了,你能賠的起嗎?罵的,滾!”
高玨與張佩正好出來,一見到這個。高玨立刻扭頭看向張佩,有些不悅地說道:“怎麽回事?”
“我去看看。”張佩立刻上前,幾步過去,一把將司機拽住,大聲罵道:“你他媽的瞎呀!把人撞倒了,非但不上去扶,還罵罵咧咧的。是不是不想活了!”
司機見被老大責罵,登時就懵了。
高玨也沒閑著,幾步來到老頭身畔,蹲下將他扶了起來。“大爺,您沒事吧。”高玨關切地說道。
“沒事,小夥子,謝謝你……”這老頭在高玨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隨即,他便看到高玨的面龐,目光瞬間凝住了。
“大爺,對不起。是我不對。”司機現在知道害怕了,兩位老大都如此客氣,自己剛剛,明顯有些過分。他連忙向老頭道歉。
可是,老頭連看都沒看他,仍然是盯著高玨。高玨被老頭盯著,有些發毛,實在是眼前的老人家,外表雖然寒酸,但一雙眸子好似汪洋大海,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大爺,您認識我……”高玨故意問道。
“小夥子,我看你印堂發黑,身上似有不吉之物。那物屬陰,不宜掛在胸前,如果你想要佩戴,還是帶在腰間吧。”老頭溫和地說道。
“胸前……”高玨著手一摸,隨即摸了出來,在外衣之內,襯衣之外,掛的是那塊愛神佛牌。高玨哈哈一笑,說道:“老爺子,您說笑了吧,此物是佛牌,怎能是陰物。”
“佛牌為何物,我並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是陰物,不宜掛在胸前。”老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大爺,此塊佛牌乃是出自大師之手,怎麽可能是陰物。”高玨依舊不信。而且他看得出,這個老頭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是說謊。
“此物散發陰氣,帶於胸前,倘若心術不正,內心定被迷惑,他朝難免被反噬。年輕人,我看得出,你和這東西有緣,如果你一定要戴,可否讓我送你一個字。”老頭鄭重地說道。
“好,不知老先生要送我一個什麽字?”高玨和氣地說道。
“你伸出手來。”
“好。”高玨依言,伸出手來。
老頭子左手托住高玨的手背,右手伸出手指,在高玨的手心上寫了一個字——正。
“正?”高玨納悶地望著老頭。
“也算你我今日有緣,我若不是被這車門撞了,也遇不到你。年輕人,只要你一心為公,行得正、坐的端,自然百邪不侵。如果你心術不正,日後必然萬劫不複。切記切記。”老頭說完,不再理會高玨,邁步向前走去。
高玨不禁一愣,跟著幾步追了上去,口中說道:“多謝老先生指點。”
“不必言謝。一入天門驚雲霄,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時,莫要貪戀二門裡!”老頭並不停留,一邊走一邊朗聲念道。
“一入天門驚雲霄,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時,莫要貪戀二門裡!”高玨可以聽得出,這是老頭對他的提點,但是高玨想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時。
這句話是啥意思,再簡單不過,可什麽時候才算功成之日,什麽時候方是身退之時呀。還有,那一如天門驚雲霄,莫要貪戀二門裡又是什麽意思。高玨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當他想要找老頭問個清楚的時候,前邊卻已看不見老頭的影子。
高玨連忙跑到張佩身邊,問他老頭去了什麽地方。
張佩馬上告訴他,在前面胡同拐歪了。高玨立刻上車,司機開車。前去追趕,可追到胡同的時候,才發現,胡同很是深長,攆了老遠,也沒有再看到老頭的影子。
找不到人,也沒有辦法。找了個距離招待所不遠的地方,將高玨放下來,高玨自行溜達回到招待所。
這一夜,高玨躺在床上,腦子裡時不時地就會想起老頭臨走時送他的那句話。“一入天門驚雲霄,功成之日。便是身退之時,莫要貪戀二門裡!”
想不明白這個道理,高玨又忍不住抓起已經放在床頭櫃上的愛神佛牌。
老頭說這是陰物,可高玨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來,這東西哪裡像傳說中的陰牌。而且佛牌的來歷,高玨也聽了,是龍婆培大師圓寂前送給徒弟的。由徒弟選擇有緣人。到底誰是有緣人,於爽肯定是第一個,通過於爽,現在又交到自己的手裡,自己便是這塊佛牌的第二個有緣人。可大師的佛牌,又怎麽可能是陰牌呢,要知道,艾宗澤老先生可是行家。他給高玨做的鑒定,怎能有假。
其實高玨不知道,在泰國,除了黑袍阿讚之外,寺廟裡的高僧,其實也做陰牌。而真正超脫的大師,做出的陰牌是不賣的。隻贈送給有緣人。
隨後,高玨又想起老頭在他手裡寫的“正”字。這倒是和於爽的囑咐差不多,讓他一心為公,不求出將入相、富甲一方。但求不愧於心,頂天立地。
“頂天立地!爽兒!明天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次日天明,高玨前去上班,到了九點,關於重建辦公樓的黨委會議,正式召開。
尚布屈、夏德來、王若林等一乾新老常委紛紛到齊,而高書記則是姍姍來遲。
高玨進門之時,在場的常委們,都不僅一愣。昨天大夥都看得出,在他落敗之後,臉上難免帶有褪色,誰都能猜出來,今天這個黨委會,十有八九是被兩個副書記逼著開的。
然而此時此刻,高玨的臉上,盡是自信之色,仿佛已然勝券在握。不過,應該是一股超脫之色。
高玨和一眾常委打了招呼,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先是喝了口茶水,跟著又進行了一番開場白。
待到開場白說完,高玨將話挑入正題,“諸位,上次咱們已經就重建辦公樓的事情,召開了一次黨委碰頭會,當時諸位各抒己見,大夥的話都很有道理。上次我也說了,關於此事,咱們再考慮考慮,多想一想,等到正式上會之時,最後定奪。”
說到這裡,高玨略一沉吟,又咳嗽了一聲,喝了口茶水,才接著說道:“王若林同志與鄂劍光同志是剛剛進常委,前面的碰頭會,並沒有參加。我看不如這樣,諸位再發表一下,各位的看法,也好讓這兩位同志有些時間,做些參考。區長,你看如何……”
說著,高玨看向尚布屈。
尚布屈點了點頭,咳嗽一聲,說道:“高書記說的沒錯,那就讓我先說一下自己的看法吧,也算是拋磚引玉。”
這位老兄,本來就是主張修的,怎麽可能突然變卦。他的說辭,和先前同高玨說的時候,一摸一樣。
尚布屈說完,夏德來又說,他也是那番輪調。常務副區長蔡洋,組織部長李來行,宣傳部長侯國昌,紀委書記王贛,全都跟著表達了對重建辦公樓的支持。
十一個常委中,現在是六個讚成重建辦公樓的,可以說,不管怎麽說,人家已經贏了。
政法委書記麯孝,武裝部長沙偉明,公安局長王若林,常委副縣長鄂劍光都沒有說話,而是一起看向高玨。他們這是在等高玨表態,再發表自己的看法。
高玨本以為,鄂劍光會站到尚布屈那一邊,也表示支持重建辦公樓。畢竟,上次你就沒站到我這邊,這次我不用指望你。
昨天的高玨,難免對鄂劍光暗自痛恨,但是今天,他並沒有絲毫恨意。於爽的話,開導了他,要不說麽,一個賢內助的話,往往是很管用的。
高玨微微一笑,說道:“區長、老夏,你們都是讚成重建辦公樓的。可是我呢,並不敢苟同。為什麽這麽說,第一,咱們這個辦公樓,才用了多少年,外表看來,雖然略有破碎,但也有七八成新,裡面的設置,更是沒有半點損壞。好端端的辦公樓,為什麽不能用,難道就是因為所謂的面子!我等既然為官,為的不是享福,為的不是面子,我們是什麽,我們是人民公仆,人民的仆人!”
說到此處,高玨伸手指向窗外,大聲說道:“你們不妨都出去看看,棚戶區的那些百姓,他們家住的房子是什麽樣的?仆人的辦公場所, 已經比主人住的都好了,難道我們還要修的更加排場嗎?還有,再去看看區裡的學校,看看學校的教學樓是什麽樣的?有幾個學校的教學樓,能趕得上我們的辦公樓?如果說,哪裡改修,我認為,學校的教學樓才是真正應該先修的地方。那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那裡的學子,都是國家的未來,我們所處的辦公樓,不如和他們的教室比比,看看哪個更應該重修!”
“九千萬!九千萬!”高玨沉吟兩聲,跟著又道:“九千萬能做多少事情,你們知不知道!為了面子,就能蓋了拆,拆了蓋嗎?告訴你們,我高玨只要在通江一天,就會在這個辦公樓的辦公!你們誰自己有錢,誰就自己給我修去!這九千萬!哪怕是從銀行貸出來,我也不會用在修辦公樓上面!區裡的學校等著翻修,最重要的是,江邊的大壩,更是等著加高!我現在想問問你們……”
高玨說著,伸手指了一圈在場的常委,大聲問道:“你們知道通江區的稻花汛嗎?知道每七年一大汛的事情嗎?”
在場的人,大多數都知道稻花汛,因為年年都要防汛,這事要是不知道,那就別幹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