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玨靜靜地聽著牛福峰的講述,直到老牛把話說完,高玨才微微點頭。老牛的話,讓他的心中有了些數,看來加高的堤壩,十有八九是有問題的。要不然的話,水利局直接給老牛一個批示,那就行了,何必將他給下放到攔壩鎮。這分明是不耐煩了的舉動。
事實也可看出,這個老牛確實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像這種人,高玨也是比較喜歡的。而且,人家還是有一技之長的。
“老牛,現在我想聽聽,你給水利局的領導,提的是什麽意見?”高玨溫和地問道。
“高書記,其實我提的這個意見,上面的領導,應該心中也有數。堤壩不同於普通的建築,所以加高的時候,不是說在原基礎上正常加高就可以的,它需要上下相連。打個比方,咱們自己家修房子,如果想在原先的房子上,加高一層,這個很簡單,只要砌上一層轉頭、再立幾道梁就行了,一般的風吹草動,根本不足以將接上去的房子摧毀。可是堤壩不行,平日裡看著結實,那是沒有遇到大風大浪,一旦稻花汛到了,正好又趕上上遊泄洪,兩下的水流一衝擊,沒有用鋼筋上下相連的堤壩,只是一個擺設,根本不足以抵禦這麽大的風浪。我曾做過一個計算,正常來說,要想讓上面加高的堤壩穩固,能夠抵禦大的洪水,向下連接的鋼筋,最起碼要有三十公分。原先的老壩何等堅固,想要讓向下連接的鋼筋下入三十公分。所需要的資金,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光工時也不止兩三個月。所以,這加高三十公分堤壩,起碼需要一億三千萬的資金。區財政隻撥發九千萬,尚差四千萬的缺口,這麽大筆錢,誰來出呀……”
說到了自己專業的地方,牛福峰是侃侃而談,說的句句在理。他口沫橫飛。似乎是有點渴了,抓起茶幾上的茶杯,吹了幾口氣,抿了一口,才接著說道:“局裡當初設計的圖紙,我當時是看到了,圖紙倒是沒有問題。差的就是錢,整整四千萬。我以為報價錯了,曾想上級領導匯報過,可惜領導並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工程後來開工,我作為調研員,有機會到施工現場查看。當時我發現,工人的施工明顯不對,主要差在鋼筋上下相連的之處。正常是用鑽頭向下鑽三十公分的孔洞,將鋼筋插入,灌入混凝土。間距為一米。可是,施工方沒有用鑽頭下鑽。只是保持間距一米,豎立鋼筋,這麽做,表面上是結實,但面對大風大浪的時候,根本沒有用。因為此事,我又向上級匯報,可上級隻說會調查,就再也沒有了結果。直到今天,將我下放。”
老牛把話說完,顯然有些憤慨。
高玨聽完這番話,他徹底明白了。怪不得自己去檢查的時候,沒有半點問題,自己最多也就是將上面的材料砸開,驗看裡面的材質,這裡沒有發現,自然就會認定,施工方沒有偷工減料。或許,他們真的沒有偷工減料,真做了九千萬的工程,只是沒有將鋼筋與堤壩的基礎相連。
這是一個極大的破綻,就好比是一座高山,在峰頂之上有一塊千斤巨石。這座山連同這塊石頭,看似沒有人能夠將它們推倒,但孰不知,這座山根基穩固,確實不會倒,而上面的石頭,在遇到擁有千斤之力的勇士時,還是會被推翻的。
“好險呀……”想到這一層,高玨不由得暗自唏噓一聲。不難想象,如果真要是遇上大水,那時候會是一個什麽情景。堤壩提高,警戒線自然跟著提高,防備之心,也會跟著降低,這種關鍵時間,一旦堤壩的銜接處被風浪衝斷,觸不及防之下,通江的損失,可想而知。甚至,死的人會比先前的兩次還要多。最為要命的,還不是這個,一旦堤壩先前沒被衝斷,雨水不停,水位繼續上漲,地方勢必會組織官兵前來抗洪搶險,這大隊官兵登上堤壩之後,銜接處再被衝斷,那後果就更嚴重了。
那個時候,高玨不管冤不冤枉,也是萬死難贖其罪。
如果這個工程,真就乾成豆腐渣工程了,可以說是施工方貪財。但是,人家這種乾法,根本不是偷工減料,你給九千萬,我就乾九千萬的活。你不圖財,卻乾出這麽一個損人不利己工程,為的是什麽呀?這一點,高玨用屁股想也能想到。
這個工程,雖然在黨委會上,由組織部長李來行提出來,但更早提出來的,還是他高玨,而在李來行提出之後,拍板的人,就是他高玨。所以說,最後的責任,也全會落到他高玨的頭上。
“好家夥……”高玨心中暗自咬牙,這一招可真夠狠的了,簡直是置通江安危於不顧,一心就想讓他高玨死呀。
不過這一點,高玨倒是想錯了,李來行沒有這麽狠,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李來行的目的,只是等工程結束之後,找機會借此將高玨弄下台。
高玨半晌都沒有說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思考。
辦公室內,變得鴉雀無聲,但不知為何,卻給老牛兩口子,以及許嚴帶來了無比的壓抑感。他們都不知道,這股壓抑感,是從哪裡來的。
不過許嚴聽明白了,這件事,簡直大的沒邊,甚至,都可以直接要了高書記的命。
許嚴的呼吸,有點沉重,一雙貝齒,緊緊咬住上下嘴唇。她清楚,自己好像是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這是高書記有意讓她聽的,還是無意呢。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然代表高書記對她的信賴。
其實,許嚴對高玨同樣是仰慕、敬重。在高玨召喚她的時候,她雖然去找了表舅任立波商量,其實她打心底已經決定義無反顧的追隨這個男人。自己的忠心,得到了回報,來通江一年都沒用上,她就升到區委辦公室的副主任。這個級別,和北安縣縣委辦公室主任任立波是平級的。任立波熬了多少年,才熬到這個位置上,許嚴似乎也有些坐火箭的味道了。
還記得五一勞動節回家的時候,都是開著區委的車回去的,家裡的親朋好友,也對她是羨慕萬分,當時的場面,讓她睡睡覺都能樂醒。
眼下高書記隱然遇到了大麻煩,好在知道的早,這個男人應該能有應對之策,她也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有應對之策。但饒是如此,她也為高玨捏了把汗。
高玨思量了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你說的話全是真的?”
“我敢發誓,千真萬確!如果您不相信,隨便讓人將堤壩挖開一截,看看裡面的鋼筋,是否相連,也就可以證明,我沒有說謊。”牛福峰就差拍著胸脯做保證了。
“好,我相信你。”高玨輕輕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這件事,你不要再對任何人講,知道了嗎?”
“知道。”牛福峰趕緊點頭。就連他的老婆,也是連連點頭。
“嗯。”高玨昂起頭來,望著天花板,又過了片刻,才說道:“你的功勞,我不會忘記的,明天你該去攔壩鎮上班,就正常過去。知道嗎?”
“知道、知道……”牛福峰又是連連點頭。
“好,沒什麽事了,你們先回去吧。”高玨抬起手來,輕輕動了動手指。
“是,高書記,我們這就回去。”牛福峰拉起媳婦,一同站了起來,衝著高玨是點頭哈腰。
許嚴也站了起來,送二人出去。不過許嚴心很細,特地讓二人留下了聯系方式。對於這一點,高玨很是滿意。
待三人走後,高玨抬著的手,狠狠地攥了起來。他在心中,冷冷地說道:“這都是你們逼我的,我本不願與你們相爭,隻想在通江為百姓做些事情,可是你們,竟然沒完沒了,一心要和我作對,甚至,連這種喪心病狂的伎倆也能想出來。好吧,既然你們要玩,咱們就大點玩,不要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說完這番話,高玨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向窗台,朝樓下望去。
沒一刻,許嚴帶著牛福峰夫妻走出辦公樓大門,許嚴一直將二人送出院子。方才回來。
高玨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已經快到五點下班的時間了。他心中嘀咕了一句,“今天的時間,過的可真快。”
旋即,他從兜裡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您好。”電話裡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喂,鄂老哥,我是高玨。”高玨笑著說道。
“高書記,您找我有什麽事?”鄂劍光爽朗地笑道。他似乎對高玨稱呼他為老哥很是喜歡。
“今天晚上,我想請你喝酒,不知老哥可有空?”高玨又笑道。
“您請我喝酒,我隨時都有空。幾點,在什麽地方?”鄂劍光笑呵呵地問道。
“在公安局邊上,有家酒店,名字叫作興隆酒店,咱們就定在五點半怎麽樣?”
“沒有問題。”鄂劍光爽快地答道。
“好,那咱們到時再見。”
高玨哈哈一笑,隨即又與鄂劍光客氣了兩句,才掛斷電話。
隨即,他又撥通了一個號碼,這次是宣傳部長侯國昌的號碼。
“喂,侯部長麽,我是高玨……你現在有沒有空,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好,我在辦公室等你……”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