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麽說呀?”高玨越來越納悶了。 “道理很簡單,這要是給別的單位用尼龍綢做工作服,倒也不是不行,但北安鋼鐵廠,怎麽能穿尼龍綢做的工作服呀。尼龍綢防水不防火,鋼鐵廠生產,離不開火,大多車間都是要動火的,裡面火星四濺。尼龍綢沾了火星就燒漏了,估計穿不上兩個月,就得報廢。他們廠的工作服,一般都是用較厚的勞動布,從來沒聽說用尼龍綢呀。”焦師傅說完,又搖了搖頭。
聽了這話,高玨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暗自討道:“說的也是呀。在鋼鐵廠車間裡乾活,哪能用尼龍綢做衣服呀,當初我怎麽就沒想到呢。可是,後勤處的孫處長點名要尼龍綢,合同都簽了,白紙黑字,這也不能有假呀。怪事,真是怪事。算了,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先把樣品做好,送去再說。”
因為剛買了院子,高玨保留了原先的辦公室,回到屋裡坐下,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尼龍綢和那輛東風貨車全都送來了,錢也給王廠長了,布料嚴格把關,絕對沒有問題。又拿出和鋼廠簽訂的合同,反覆看了幾遍,也沒有任何毛病。高玨越發糊塗,到底有哪不妥,怎麽就想不出來呢。
過了兩天,這些女工已經可以生產,也就是速度慢點,被褥全做了出來,手工差點,湊合著用,一點問題沒有。工作服的樣品,卻沒人敢馬虎,李麗貞現在負責質量問題,嚴格把關,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做出了二十幾套質量不錯的工作服。
江紅杏與李麗貞將工作服拿到高玨面前,她們的臉上,全都洋溢著激動,在這之前,她們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麽快學會做衣服。
高玨也很高興,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他馬上給楊姝婕打電話,請楊姝婕坐車過來,一起拿著樣品前往鋼廠。
北安鋼鐵廠,後勤處。
孫處長看著高玨送來的工作服,是連連點頭,“做的真不錯呀,我原沒想到,你們這新成立的服裝廠,能有這般的速度和手藝,看來高廠長真的是能人呀。”
“這也是工人們的努力,才能做出這樣的服裝。孫處長,你要是覺得這些樣品合格,那我今天回去,就馬上讓工人大批量生產,然後陸續送來。”高玨說道。
“哎呀……”孫處長突然歎了口氣,說道:“說句實在話,我個人覺得這些工作服真的很好,可是,我們卻沒法接收呀。當初也怪我,犯了個錯誤,隻一心想讓工人穿的好點,但忽略了生產車間內,到處都動火,尼龍綢防水不防火,穿著這身工作服,在車間根本沒法工作。這是我的疏忽,昨天廠長剛把我批了一頓,讓我終止合同,這批工作服,不能要了。”
“什麽?”一聽這話,高玨和楊姝婕的腦袋都“嗡”地一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過了片刻,高玨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孫處長,我們這些工作服,可是按照您的要求生產的,而且還簽了合同,您可一句不要了,就讓我們白忙活一場吧。我們現在已經把生產一萬套工作服的尼龍綢全都買了,您這一句不要,我們進的這些尼龍綢怎麽辦?”
“話也不能這麽說呀,你們不過做了幾套樣品而已,我們可是付了六萬塊錢訂金的。我們單方面終止合同,你們也不賠呀,白白得了六萬塊錢。至於說你們一下子就把全部的尼龍綢都進了,那也不該我們的事呀。我也沒叫你一次性全款購入尼龍綢不是。這次合作,是我的失誤,我也不好過呀,廠裡無辜損失了六萬塊錢,我還得背個處分呢。我們新的工作服,準備用勞動布來做,也是這個款式,如果你們願意接下來,咱們可以重簽合同,你看怎麽樣?”孫處長很是委屈地說道。
“呵呵呵呵……”高玨一陣苦笑,自己當初就覺得太順了,可一直看不出其中有何貓膩,今天對方,終於給自己上了一課。自己手頭上的資金,總共就三萬塊錢,一個下來管工人吃住,差不多就是一萬塊錢,剩下兩萬,都不夠月底給工人開工資的,拿什麽再進貨。而且,和永棉紡織廠的合同寫的明白,只要尼龍綢的質量沒有問題,頂多可以調換顏色,但絕不可以換成其他面料。
眼下看到孫處長的毀約,高玨隱隱地意識到,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人家預先設計好的陷阱。肯定是個陷阱,要不然,呂大偉這小子,為何會沒來由的幫自己。
事情已經到這個份上了,高玨咬了咬牙,說道:“孫處長,既然你願意重簽合同,用勞動布來生產,那也行。不過,同樣得支付百分之十的訂金。”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已經給了你們一次訂金,怎麽能夠再給一次。這樣的話,廠長也不能答應。如果你們想接,這只能算是上次合同的延續。”孫處長說道。
“你們廠已經坑了我們一次了,這次要是不給訂金,我要怎麽相信你呀。萬一到時你們再不要了,我們這小廠子豈不是要賠死。”高玨說道。
“那你放心,咱們重簽合同,上面可以注明,如果你按期交貨,我們要是再單方面毀約,便按貨款的雙倍予以賠償。當然了,如果按期交不了貨,你們可得將上次的訂金,雙倍賠給我們。還有,我們這次要一萬五千套,一次性收貨,絕不分期收貨、付款。價格麽,我也不和你討價還價,還是六十塊錢一套,勞動布做的工作服,我們給別的廠子做,最低可以壓到五十五,六十給你們,也算是補償了,你看如何?”孫處長微笑地說道。
這份合同,要是再購入尼龍綢之前提出來,高玨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可是這次,他哪敢輕易點頭。便宜的勞動布,價格要比他們購的尼龍綢便宜,但做一套勞動布工作服,怎麽也得二三十。一萬五千套,成本就是四十萬,自己現在,到哪弄這麽多錢呀。永棉紡織廠,估計是不可能賒給自己的,盛雪那邊,實在沒有把握。
見到高玨猶豫,孫處長說道:“高廠長,說句實在話,工作服的活,現在就有小的服裝廠在門口等著呢,你要是再猶豫,我也就不強人所難,直接包給他們好了。”
“孫處長,我可以接下來,但有個條件。”高玨說道。
“什麽條件?訂金方面,我是一分錢不能出的。”孫處長說道。
“我不是說訂金,而是想和您談談交貨的日期。我們這廠子是新成立的,元旦前交一萬套工作服,都是勉強,交一萬五千套,怕是難以做到。尤其是現在,我們廠子裡堆滿了尼龍綢,您總得再給我讓點時間,我好把這些尼龍綢處理處理,把庫房騰出來吧。”高玨說道。
“可以,你打算訂到那天交貨?太久了可不行。”孫處長說道。
“三月一號之前。”高玨咬牙說道。
“行。”孫處長果斷地答道。
“那咱們就簽合同吧。”高玨說道。
“沒有問題。”
看到高玨答應和孫處長簽合同,楊姝婕是心驚膽顫,現在廠裡沒錢,她是清楚的,簽了這份合同,到時拿什麽進貨,又拿什麽交貨呀。
她本想阻止,但看高玨一臉的堅毅,猶豫一下,沒有出聲。
按照孫處長的意思,雙方簽訂了合同,高玨拿著合同,與楊姝婕離開鋼鐵廠。
在車上,楊姝婕沒有出聲,等二人回到服裝廠,廠長辦公室,楊姝婕才急著問道:“高玨,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種合同你也敢簽, 到時候沒法交貨,可怎麽辦呀?”
高玨苦笑一聲,說道:“姐,如果……咱們這個月拖欠了工人工資,你說咱們廠會是個什麽樣子?”
“這……”楊姝婕無法回答。
“倘若第一個月就拖欠了工人工資,咱們這個廠就不用幹了。和鋼廠簽了合同又能怎樣,這個月都挺不過去,咱們就沒有以後了,了不起將服裝廠賠給他們就是。可要是咱們挺過這個月,咱們到時,就一定能把他們的工作服給做出來。屆時,合同上白紙黑字,咱們交了貨,他們絕對不敢再行毀約。”高玨堅定地說道。
“可……可這太冒險了呀,如果沒有這個合同,咱們賠了就賠了,大不了我丟點面子,婦聯丟點面子。但有了這個合同,合同又是你簽的,把婦聯唯一的產業賠給別人,怕是你也就不用再在婦聯幹了。最輕也得給你發配到鄉鎮,永遠不得翻身呀。”楊姝婕擔心地說道。
“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到目前為止,所有的決策,買房、買車,一次性付款購進布料,都是我點頭同意的。要是服裝廠連這個月都挺不過去,我也就沒臉再留在婦聯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扭轉局面。”高玨的臉上,露出堅毅之色。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楊姝婕說道。
“這樣,咱們先去一趟永棉紡織廠,和那個王廠長談談,能不能把尼龍綢換成勞動布。要是不行,再看賒貨行不行,要是還不成,咱們就到盛雪他們家問問。”高玨說道。
“也只能這樣了。”楊姝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