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的小客棧內,一片狼藉,三四張木桌、短板凳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散落在地上。連同那一扇木門上都多了數個腳印,似乎是遭受巨力踹開,都變形了。
“真他娘晦氣!原本趁著去接物資前到這家鳥人飯館裡飽餐一頓,誰知那老太婆自己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我呸!”
“遲早餓死這家死窮鬼!”
“都給老子滾開,沒聽過好狗不擋道嗎?”
很明顯,這是李家的三個狗腿子,以李老三為首,他們最近要去很遠的地方接李家的物資回來,這期間自然少不了口腹之欲。畢竟帶的都是乾糧,乾巴巴的難咽下肚。
可趙家的情況讓他們很不爽,柴米油鹽一點不剩,故此砸了趙家的東西泄憤,一路走還一路罵罵咧咧的。
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自然讓趙家以外的其他人膽寒,避如蛇蠍,噤若寒蟬。
“作孽啊!”
“李秀念這一家子真是苦命人,半年前她死了兒子,如今還在遭罪。”
“那三條狗腿子不得好死,遲早會有報應的!”
左鄰右舍數落與怒怨一頓後散去,趙德柱也衝進了趙家。
“兄長!”趙曦兒先是一驚,而後哭得更厲害了。
她梨花帶雨的模樣讓趙德柱攥緊拳頭,十根手指發出劈啪聲,情緒顯然已經在暴走的邊緣。
李秀念癱坐在大門旁,她並沒有像趙曦兒那般哭的雙肩都在顫動,而是無聲的哭泣,並且跟失了魂一樣,讓人看見了會很同情。
“這群混蛋!”趙德柱怒火衝天,雙拳緊握。
他扭頭就想追那李家的三個狗腿子去,卻被李秀念拉住了。
“孩子,別亂來……”
身形頓住了,趙德柱回頭,看到了李秀念那懇求的神色,體內的怒火如同被水澆滅一般,漸漸冷卻下來。
就算不為他自己著想,他也要為趙家著想,畢竟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再加上趙曦兒,在這件事情上確實需要慎重。
“那些……都是你弄來的?”李秀念指了指被丟在門外的野果,野菜和麅子。
“是。”趙德柱笑得很勉強。
看到趙德柱的承認,李秀念有些意外,趙曦兒眸綻異彩,因為在她們的認知裡,趙大柱的腦子可沒這麽靈活。
……
收拾了大半天,趙德柱宛若什麽都會一樣,那些破裂的木桌、短板凳全被他修好了,以鐵釘打在斷裂的桌角或板凳上,除非粉碎得不成樣子無法修理,不然其他都不是事。
“兄長你與工匠沒區別。”趙曦兒幫忙打下手,雖然累,但卻沒有怨言。
趙德柱報以赧然一笑,在地球,他剛畢業不久,大學幾年自然做過不少事情,修過電燈什麽的,只不過來到這裡沒有那個機會發揮作用。
“那三個李家走狗今日為何會出現?”趙德柱問道。
“他們……他們又想來吃白食。我聽那李老三的一條狗說的,似乎是想去接李家的物資,來回要好幾天。”趙曦兒怯怯說道。
趙德柱點了點頭,眸子冷光爍爍。
“曦兒知道李家的物資會從哪裡運送嗎?時間和地點。”
趙曦兒看出趙德柱不善的神色,聰穎的她不由露出憂色。
“兄長,娘說你不能亂來。”
“嘿嘿,我的好妹妹,那些人這麽欺負我們,難道你不想出口氣嗎?告訴哥哥,你放心,哥哥不會讓他們知道是我乾的。”
在趙德柱的循循善誘之下,
趙曦兒咬了咬銀牙,便將大致地點與時間說了出來。 傍晚,殘陽似血。
一頓麅子紅燒肉與煲湯的美食被端上了桌,趙德柱第一次與李秀念、趙曦兒坐在一起吃飯,心裡居然多了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仿佛就跟自己真正的父母在一起享用晚餐一般。
這頓飯吃的很慢,因為在這裡,趙德柱有了那種‘家’的感覺,他想多逗留一些時間。
飯後,他端坐裝著麅子肉湯去了小客棧正對著門口的房間,那裡,是他名義上的‘爹’所居住的地方。
這也是趙德柱第一次照顧他‘爹’。
木床上,一個老人側躺著,他似乎瘦了一圈,頭髮亂糟糟的,穿著也寒酸,房間裡點了一隻蠟燭,照亮著狹小的空間裡。
“爹,吃晚飯了。”趙德柱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木床上的老人動了動身體,似乎沒有熟睡。
大半個月,他也好了不少外傷,掙扎著翻過身來。
面容憔悴,消瘦,下巴處布滿了胡子拉碴,兩眼無神。這便是趙廣的狀態。
“你過來。”趙廣沙啞著聲音。
事實上不用他說,趙德柱便已經來到床頭,放下餐盤後將趙廣扶起,背靠在木床的床沿板上。
“爹,吃東西吧。”他端起碗,舀了一口帶著麅子肉的湯,送到趙廣嘴邊。
“暫且放一邊。”趙廣吃力的搖頭。
趙德柱正疑惑呢,便見趙廣這位名義上的‘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盯到他心虛,再到微微變色,以為自己在某些方面露了馬腳,被這位老人看出了他並不是‘趙大柱’。
可又疑惑,自己貌似是第一次見這位名義上的‘爹’啊。
就在趙德柱滿懷不解時,只見趙廣重重歎了口氣,道:“唉。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瞞著你了。”
趙德柱聞言,更是一頭霧水的。
“從小到大,你應該聽到外面那些閑言碎語議論你爹的吧?”趙廣眸子竟露出苦澀,嘴角更是泛起苦笑,夾雜著極為複雜的情緒。
趙德柱雖不明所以,但也從趙大柱的記憶裡知道,趙廣這位名義上的爹其實是入贅到李家的,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李秀念家便多了趙廣這麽一個人。
入贅二字,對於男人來說那是一種恥辱,窩囊的體現,亦是一輩子洗刷不去的印記。
“爹又何必在意那些人亂嚼舌根呢?”
“爹不是在意那些,因為本就是事實。”趙廣神情自若,淡淡一聲,似乎真的沒有在意這二十幾年來被他人戳著脊椎骨罵窩囊廢的侮辱。
“為……為什麽?”趙德柱震驚,都結巴了。
原以為只是風言風語,誰知道卻是事實,這又是何故?
“這事兒還要二十年前說起……”
……
從趙廣房門出來,趙德柱一臉壓抑的上了樓,神情恍惚與複雜,似乎無奈加無言,更有種見了鬼的模樣。
“太狗血了!”
“無緣無故多了個未婚妻……我去!”
上了樓,趙德柱頗為心煩意亂,索性上了屋頂。
從趙廣那裡得知,對方確實是入贅到李家,當時他如一個跑船的人,四海為家,遊走在各方,後來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救了一個人,聽對方說,他乃是神門的重要人物,便結下良緣。
“頭疼啊!”趙德柱揉著眉心,眉頭緊鎖。
其實,那並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趙大柱的大哥趙鐵柱名義上的未婚妻,類似於娃娃親那一類。此乃趙廣與被他相救的人定下的,或許是作為報恩的一種方法。
“與我後人結親,可保你三代平安。”這是神門那位大人物的一個諾言。
也是因為如此,趙鐵柱才會那般順利與有機會拜入神門,被神門的一位長老頗為照顧。
眼下,趙鐵柱歸了西,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轉嫁到趙德柱身上。
“趙廣要我三個月後啟程去神門……”
三個月後,便是神門五年對外開放招收弟子的日子,屆時,他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神門,不需要走‘後門’。當然,前提是他的資質能在神門的檢測內過關。
“這麽狗血的事情為何會發生在我身上?”趙德柱欲哭無淚。
“撿了個現成的難道她不香嗎?”明喬元在一旁幸災樂禍。
趙德柱一怔,這梗在地球相當盛行,換做其他人這麽說,他會深感意外,但從明喬元這個打小知道他任何事的家夥嘴裡說出來,怎麽那麽刺耳?
“滾蛋!”他罵得自己都笑了,情不自禁的咧開嘴,畢竟不是什麽時候都能聽到這種話的。
“素未謀面,我連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更何況我是接了趙鐵柱的盤,名副其實的接盤俠……你叫我怎麽接受?”他無力呻吟,既好笑又好氣。
“老夫可不這麽想。最少你有個借口可以離開,去看看這新世界的面貌。”
“有道理。凡事有失必有得。嘿嘿!”趙德柱眸子越來越亮,倒也不那麽鬱悶了。
這一夜,他一直待在屋頂,望著滿天星辰,怔怔無神的。
“再也回不去了嗎?”伸出手抓向空中,望著天上的星辰。
這一次明喬元識趣的沒有回應,趙德柱居然也出奇的沒有去煩他。
只是,在地球家裡的點點滴滴卻在他腦海裡綻放,有過歡樂有過悲傷,亦有過抑鬱……
趙德柱是個樂觀的人,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後,這一夜的一切念想便就此揭過去了,因為他知道,不管如何,都敵不過面對現實。
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月色很美,眾星拱月,這個世界不比地球,要到很偏遠荒僻的高山才能真正看到繁星滿天,或是有流星過駒,萬裡無雲的夜空,實乃一副絕美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