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身懷‘全屬性元素親和’的特質，但實事求是地講，陳昊與元素的關系始終若即若離。

尤其是在他看來品性溫潤爾雅、平靜祥和的水元素。

這些小家夥明明無處不在，卻除開雨天極難被感知;具有與火元素同等破壞力，卻多數時刻與世無爭;即便回應陳昊呼喚，也表現得不太積極——

活像被家長安排，來和你交往的文靜女孩。縱使能與之共進晚餐，牽手同行甚至微信聊到半夜，你依然覺得走不進她心扉。

談戀愛碰上這種人，尚能軟磨硬泡用時間去感化;可惜陳昊要忙碌的事實在太多，水系在他看來優先級不高，事情就擱置了下來。

正所謂‘你偷的每次懶，遲早會報償到頭上’，被光束命中刹那，少年方才意識到水系元素並非魚腩。

可惜他醒悟得有點晚。

火焰的炙熱，空氣流動帶來的清爽，咽喉口腔的痛楚…人體器官的各式感受，在某種突如其來因素影響下迅速削弱。甚至體內本無定型的魔力，都受到擠壓潰不成軍，壓根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

那是冰。或者說，是以冰為表現形式的‘寒冷’。

光束擊中精致的長袍，有若海浪拍打礁石碎成無數泡沫，那是遊蕩的元素;星星點點的它們黏在目標附近，很快激活了區域裡所有的水系元素，將之凝聚、壓縮、實體化;伴隨其余屬性元素退卻，佔據主導權的水元素最終轉化成巨大且不規則的冰塊，仿佛病毒擴散般朝四面八方蔓延。

僅僅眨眼功夫，大半個糧倉已被冰霜覆蓋，並伴隨光束持續不斷擴大。除開陳昊以外的幸存者們見勢不妙，早早撤至正門附近，這才避免成為冰雕。可惜作為頭號目標，被直接擊中的陳昊就沒有這份幸運---叢生的冰棱擠壓、混合，化為一座佔地十幾平米、頂峰達到天花板的大型冰山，將他整個封凍其中。

寒氣穿透了衣服與鞋襪，無孔不入湧入身體。四肢百骸開始遲鈍，連挪動手指與呼吸這種往常輕而易舉之事都變得十分困難，更別提調用魔力或憑物理手段震碎周身越來越厚的冰層。仿佛能聽見血管在凍結並碎裂的聲響，視線被白色籠罩的陳昊打開視窗，驚訝地發現象征生命值的‘血條’正以肉眼可見速度在消失！

外面有什麽動靜，似乎某人正滔滔不絕說著什麽，但陳昊聽不清也沒心思去細究。少年稍加觀察，很快發現自己獲得了一個負面狀態。

凍結:遠超與靈魂承載極限的水元素，足以讓最訓練有素的戰士化作碎渣。持續時間五十秒，期間每秒鍾生命值降低百分之八，生命值歸零時直接死亡。該效果作用期間，對除水元素之外的所有元素控制力下降百分之九十九，無法移動，無法使用道具，無法切換裝備。(別傻愣著，快想辦法)

外掛小助手難得沒再拿介紹陰陽怪氣，但陳昊通讀描述後琢磨了一下，卻悲哀地發現自己還真拿這個debuff沒轍:持續時間過長外加百分比扣血，注定了他哪怕把體質頂破天也會死;無法使用道具，也杜絕了靠爆炸藥水和治療藥水渡過危機的可能;除開水系所有法術威力僅剩百分一，意味著哪怕是他目前最強的‘火遁·豪火球之術’，傷害也難以破除冰障，何況這招還處在冷卻器;至於說無法移動與更換裝備，則堵死了靠蠻力粉碎寒冰，脫離冰封區域的方案。

難道只能被凍死在這?心有不甘瀏覽著技能與物品欄，陳昊不免有點遺憾。之前他給法杖進行‘符文附魔’時，並未隨機到最想要的吸收傷害護盾，

而是附加了‘施法速度提升’的效果。若是護盾在手，雖不至於免疫冰凍，好歹能給他反應的機會。

哪怕神器亦有弱點，更別說卡多克佩戴的項鏈沒到那個水準。根據希斯粗略計算，對方之所以能輕松壓製陳昊，是由於飾物內置了Ⅳ階法術，水系分支冰系魔法的‘封凍之境’。

與少年經常賦予，重視持續性與使用者屬性提升的常規附魔不同，此類附魔側重瞬間殺傷，基本屬於消耗產品。

這意味著陳昊能扛下來，贗品卡多克就歇菜;但若扛不住，陳昊就得涼涼(物理)。

視線裡半透明的冰開始變紅，少年明白是眼珠被凍裂出血所致。調用著愈來愈不受控制的魔力，他再次嘗試奪取周圍水元素的控制權，可惜相性上始終差了點。“唔，又失敗了！”

“堅持住。”已經抵達了現場，披肩發無風自動的蘿莉毅然上前，小小的身軀抵著困住少年的冰山，體內核心正全力運轉試圖將風元素注入前者體內。“不行，能量轉化率才百分之零點三二，這效率太低了！”

“我也知道很低，我會再嘗試...嘿！”用意識‘看’了背後一眼，發現冰霜正沿對方雙手覆蓋，陳昊驟然緊張起來。“快停止傳輸，撤退到安全距離，你會被凍住---”

“我拒絕。”

“別鬧！”以為對方又在耍脾氣，陳昊語氣不免嚴厲了幾分。“我還帶著懷表，頂天就是再死一次，沒什麽了不起的！快聽話，立即撤退到安全距離，優先確保幸存者們的安危。”

“我拒絕。”重複了之前的句式，綠發蘿莉抬起頭，眼中是淡淡的柔情與濃濃的堅持，一下令陳昊啞口無言。“我認識的陳昊，才不是會輕易放棄的男人。”

“何況...連那個女人都沒放棄，我更沒理由跑路吧~”

那個女人?直到被提醒，陳昊才發覺前頭模糊的身影似乎變大了幾分，結合場景和希斯發言，他立即明白阻攔於身前，正擺出張開雙臂姿勢者是何人。該死，你們全員失智了嗎?渾然未覺是自己未如實告知可以信春哥的鍋，陳昊加速運轉魔力抵禦水元素對身體的入侵。

自不可能知曉少年心思，以為他性命垂危的棕發少女強忍內心的恐懼與身體各處疼痛，毅然用所剩無幾的魔力開啟了屏障。“你，你休想傷害他！”

回應她的是一聲不屑冷哼，以及附了厚厚一層冰的巨爪。早就油盡燈枯的芙蕾德莉卡閃避不及，自腰肢處被整個截斷，慘叫著栽倒在地，身軀立即覆上一層薄冰。

努力睜開凍住的眼皮，陳昊剛看到這一幕，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意識陷入了無止境的黑暗。

從古至今，人類窮盡各種各樣的文字，試圖描繪死亡後的世界:或陰森可怖，或光怪陸離，亦或腐朽墮落...出於道德、宗教等因素，這些敘述五花八門，甚至不乏互相矛盾處。

但對陳昊而言，因為有煉金師懷表附帶的‘復活’，死後世界更像個地鐵中轉站，是他返回人世前短暫滯留之地。

至於印象，也唯有‘虛無’一點。沒有閻羅殿，沒有死者受罰的場景，沒有用秤衡量人善惡的狗頭人，沒有指引人去英靈殿的女武神，什麽都沒有。

曾因‘穿越者’的自稱來過一回，陳昊本以為會像上次那般立即‘信春哥’，但這次他等了好一會，依舊沒等來意識領域提示復活的彈窗。“奇怪，難道系統凍壞了嗎?”抱怨同時試圖開啟系統，少年不出意外發現後者並未有反應。

芙蕾德莉卡被腰斬，人造下肢斷成好幾截;希斯大半個身子已經被凍住，卻依舊努力往冰山內注入風元素，試圖像酒吧裡鑿冰塊般在內部開出個口子;因為距離較近撤退慢了一拍，雷克塞正一臉沉重舉起戰斧，猶豫著將之對準自己被凍住的腿;不顧身邊侍從的阻撓，傷口迸裂的克勞德拄著武器站起身，正不退反進慢慢朝戰場走去;受到黑氣影響非但外形天翻地覆，性格也愈發張狂的假卡多克正放聲大笑，似乎朝芙蕾德莉卡念叨著什麽。

失去意識前的細節繚繞於腦海，讓只能佇於虛無中的少年加快了嘗試。“真見鬼哦~”嘗試了觸碰、自殘、呼喚等手段皆無所獲，陳昊唯有歎了口氣，用聊勝於無的安慰打發時間。放心，芙蕾德莉卡下半身已經是非人造物，哪怕被拆也不至於死;希斯就算被凍住，只要核心保住就無礙;至於說克勞德...人在極寒環境下能活半分鍾好像，趕緊回去就不會有事---

個屁啊！把一切都寄希望對手的疏忽與仁慈，這TM又不是子供向動畫片，他們極有可能死掉！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躁動，陳昊猛地豎起中指，渾不在意是否會帶來惡劣影響。“CNM，快讓我復活，我要弄死那個日本鬼子！”

純粹是情緒使然的衝動，少年的行為卻意外換來了回應。“復活了又如何，你打得過他嗎?”

比起‘你是誰’，陳昊此刻更關心‘你能做什麽’。“打得過打不過另說，快送我回去，我可沒時間在這浪費。”

“勇氣可嘉，但毫無意義~~”似驚雷如洪鍾的男聲響起，一個影子逐漸在陳昊面前清晰，最終化作年邁威嚴的矮人。“憑現在的你，復活了也只是死。”

“那又如何！”或許是對方與克勞德有幾分相似的容貌，讓陳昊回憶起他當初‘血誓’時的場面，神情不由嚴肅了起來。“我可以死，但不能認輸，他們在苦戰，我絕不能逃避--”

“是‘她們’吧~~”刻意在稱謂上用了重音，滿面皺紋的老者似笑非笑搖了搖頭，似乎對外界狀況不以為意。“別說得那麽義正辭嚴，你有靈魂複原裝置，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重生，‘死’對你而言更像個笑話。”

隱約猜到對方必是某位大能，對於他能識破底牌陳昊並不意外。“我承認，我的手段算不上公平。”坦白了自己打算采取消耗戰的打算，忘不掉綠發蘿莉表情的少年咬緊牙關，內心一種情緒正迅速升起。“但我不想‘只是看著’，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努力和幾率，我都願意嘗試。”

乾枯的手指撓了撓下頜，矮人既不肯定亦未否定，卻轉而問了個無關的問題。“所以你戰鬥的目的是什麽?”

“這問題...毫無意義吧~~”用對方的台詞加以反擊，少年剛想催促對方快點送自己回去，卻雙目圓睜嘴巴張大:之前隻到自己小腹高度的矮人一口氣張大了十多倍，正居高臨下注視著自己。

力量，與當時‘V’旗鼓相當的力量洶湧而出，肆無忌憚橫掃整片空間。眼眶內是熊熊燃燒的烈焰，比巨龍還要高大的存在說話時，雙層間噴濺著無數火星。

“吾名，拉格納。 ”念出令陳昊印象深刻的姓氏，諾森格蘭德的首位君王頭頂上飄浮著火焰形成的王冠，相貌逐漸與陳昊記憶中的某個角色相重疊。“備選者，回答吾的詢問。”

“汝，為何而戰?”

承載著迎面而來的熱浪，剛被凍死的陳昊有種宛若隔世的錯覺。戰鬥的目的嗎?意識到不知何時被重塑了形體，之前還是靈魂形體的少年舉起手，無言注視著掌心的紋路。

良久沉默後，他抬頭說出了答案。

依舊沒有直接評價，拉格納發出了粗豪的笑聲，握著戰錘的手朝下一指。“備選者，汝渴求之物，吾欣然給予。”

“但記住，凡人之軀終究有限~”叮囑的最後一個字還繚繞心頭，陳昊隻覺得一陣恍惚，周身再度被寒冷所侵襲。

肌膚殘留陣陣暖意，眼睛部位的冰塊邊緣還帶著鮮紅，好似一切未曾改變，瞅了眼狀態欄的‘凍結’，發現殘余時間還剩下三十秒，陳昊很快推算出自己的復活花費約五秒鍾。

雖然比預期得長，但好歹在可控范圍內。

察覺到冰霜又開始覆蓋，大有一鼓作氣再將自己弄死的趨勢，少年呼喚了幾聲希斯，很快得來了後者不耐煩的白眼。“怎麽這麽遲才復活?我已經匯聚了約一百標準單位的魔力，你這次......”

從喋喋不休中捕捉到對方的關切，少年聞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謝謝，但這回不用了。”

“我剛剛計算了下，隻--你說什麽?”

“我說，不用了。”眼眶騰起一團火焰，陳昊周圍溫度驟升，冰山表面出現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