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明羽也不再表示反對，姬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才繼續向著不遠處停泊著的遊艇走去。

看著姬子那略顯蕭條的背影，明羽暗自搖了下頭，收斂起那些發散的心緒，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明羽，你知道麽……”仿佛是察覺到了明羽的跟近，姬子的腳步旋即放緩了許多，嘴上不緊不慢地說道，聲音裡帶上了歲月的滄桑，“我啊，成為女武神已經有九年了，來到聖芙蕾雅也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

“嗯。”輕輕地應了聲，明羽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靜靜聽著姬子的敘述。

“還在總部的時候，我是女武神衝鋒隊的一員……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應該都已經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吧?那個時候，我們的武器是清一色的大劍，既有最強大的破壞力，也有最出色的防禦力，既是攻堅破防的尖刀，也是保護同伴的盾牌。”

“我們是女武神部隊裡最不要命的一群人，每次都承擔著戰場上最危險的任務。坦白來說，像我們這樣的人，什麽時候死、在哪一次戰鬥裡死，都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而那個時候的我，對於這些也全然不在意，只是一心想要追尋父親的死因……

呵，我還沒跟你提過我的父親吧?他在天命的研究所工作，是一個很偉大的科學家，雖然我並不清楚他研究的內容到底是什麽就是了。

他的工作很忙，卻總是會抽出時間來陪我。會誇獎我在學校取得的好成績，會陪我一起去吃飯，還會給我買生日蛋糕……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好父親，在某一天卻突然消失了。我沒有辦法接受那樣的事實，沒有辦法接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消失在我的生活裡……所以，我選擇了加入天命成為女武神，想要尋找那被隱瞞的真相。

可以說，那個時候的我只是為了這樣的執念而行動，拚盡全力地想要尋求一個真相，完全地被困在了過去裡。說真的，這樣的我真是什麽時候死了都不意外……

但幸運的是，我遇見了拉格納隊長。

是她告訴我，女武神是為這個世界帶來光明的人，不應該讓執念和仇恨充斥著自己的內心。也是她第一次鼓勵我，【去把這個不美好的世界，變成你所期望的樣子】。”

說到這，姬子不由失聲一笑:“呵呵，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明明是最不惜命的人，卻有著這種充滿了未來的想法。”

“不……”搖了搖頭，明羽輕輕吸了口氣，臉上的神色變得無比鄭重，“我覺得那位拉格納前輩說得很對，女武神本就是為這個世界帶來光明的人。而這樣的一群人，如果自己卻被仇恨和執念所包圍的話，就太可惜了。”

“但是……”

“但是什麽?”目光溫柔地注視著這位冰之律者，姬子的嘴角微微翹起。

迎著姬子的視線，明羽一字一頓地說道:“哪怕是女武神，在本質上也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

“是啊……”長歎一聲，姬子臉上也不由露出幾分感慨來，“即便是掌握著強大力量的女武神，但她們的內心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啊。”

她和明羽都很清楚，拉格納的存在在女武神部隊裡只是少數，女武神中更多的是各種崩壞災害的幸存者和相關者。而她們的心裡，多的是對於崩壞的仇恨。甚至可以說，正是在這種恨意的驅動下，她們才選擇了踏上戰場。

明明是為這個世界帶來光明和救贖的女武神，不僅在天命裡被當作工具使用著，其內心充斥著的也是這樣醜陋的憎恨，不能不說是一件無比可悲的事情。

而正是在這樣的黑暗裡，聖芙蕾雅的存在才顯得格外耀眼。

她不單是教會了那些少女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樣也是讓她們明白，生活中不僅僅是只有與崩壞戰鬥的責任和仇恨。哪怕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也依然有著值得珍視和守護的美好。

“所以，這就是你所期望的未來嗎?”看著眼前的男孩，姬子感歎似的問道。

“我會努力讓這個世界不再需要女武神的。”盯著姬子那對琥珀色的眸子，明羽的眼裡充滿了不可動搖的堅定和決心。

“這會是一條很辛苦的道路。”並沒有嘲笑明羽的想法，姬子的臉色同樣沉重了起來。

“我知道。”沉聲說著，明羽的眸裡沒有絲毫的動搖。

“不，你不知道！”大聲反駁道，姬子右手抓住了明羽的肩頭，目光如劍般直刺向了男孩的雙眼，“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也從來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明羽！我知道你已經很強了，也有著很不一般的力量。但是，你要記住，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抓住明羽肩頭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姬子臉上浮現出無比的凝重來，“不是‘你’努力讓這個世界不再需要女武神，而是‘我們’一起努力讓這個世界不再需要女武神！”

“我或許幫不上什麽忙了，但琪亞娜她們不一樣。雖然這些孩子現在還不夠成熟，但她們終有一天也會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武神的。還有德麗莎，極東支部和聖芙蕾雅永遠都會是你的後盾的！”

聽到姬子的話，看著女武神眸中的溫柔和堅定，明羽不由微微一笑，嘴角上揚的弧度裡滿是輕松和喜悅。

“嗯。那樣的世界，我們會一起去創造的。”點了點頭，明羽笑著說道。

雖然這樣的表態並不能實際代表什麽，但明羽卻知道，當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有些人會選擇站在他的身旁。

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他也並非只是一個人。

“有什麽事情的時候，不要總想著一個人扛下所有，要多試著相信下身邊的同伴。”拍了拍明羽的肩膀，姬子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來。

“我會的。”鄭重地點了下頭，明羽微笑著應了下來。

“呼～”長長地出了口氣，姬子看向面前男孩的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感歎來，“明羽，你知道與剛見面時相比，你在哪裡變化最大嗎?”

“呃……”迎著姬子打量的眼神沉思了許久，明羽才試探著道，“是力量嗎?”

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他連對付一些普通的死士都感到了費勁，甚至還險些交代在它們手上。但如今，那些蝦兵蟹將無論來多少都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數字而已，無法再對他造成絲毫的困擾。

“不！雖然你的成長速度的確遠遠超過了我和德麗莎的預料，但這還不是最讓我驚訝的。”搖了搖頭，姬子輕笑著否定道。

“那是什麽?”停下了腳步，明羽直直地盯著眼前的紅發女子，眸中流露出幾分疑惑來。

“是信念！”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姬子的眼中充滿了欣慰的神采，“在剛來到聖芙蕾雅的時候，你就像是個被丟到了狼圈裡的小綿羊似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揣揣不安的氣味。但現在，你已經有了與實力相匹配的信念，也有了讓人能夠去追隨的理想！”

“沒有力量的正義只是虛無，而沒有正義的力量卻只是暴力。如今的你，已經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了！”微微踮起腳尖摸了摸眼前男孩的腦袋，姬子的眸裡盛滿了寬慰的笑意，“明羽，我和德麗莎會始終以你為榮的！”

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紅發女武神，明羽的視野不禁模糊了起來，濃濃的喜悅與自豪從心底湧出。

雖然他經常自認為是聖芙蕾雅歷年來最優秀的學員，但得到姬子親口承認自己已經成為了她的驕傲，卻還是第一次。

即便只是姬子口頭上的認可，但明羽心底的成就感卻比他得到天命總部S級女武神授勳時還要更盛。

“學園長也……”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明羽沒有忽略姬子話語中的另一個人。

“嗯，雖然她嘴上不提，但德麗莎的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嘴角輕輕一扯，姬子的眼睛裡充滿了濃濃的嘲諷，“在私下裡，她可是不止一次地誇獎過你呢。”

“哈哈～”想到德麗莎那平日裡總沒個正形，卻老是千方百計地維持自己的學園長威嚴的模樣，明羽頓時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看著明羽那放肆大笑的樣子，姬子嘴角輕輕勾起，眼中掠過一絲挪揄，“溫蒂，你打算怎麽辦?”

笑容瞬間消失，明羽臉上露出明顯的窘迫來。

前一秒還是正兒八經的叮囑讚揚呢，怎麽下一秒就切換到私人八卦了?

“對於你的理想來說，溫蒂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吧?”仿佛是聽見了明羽的心聲似的，姬子沉著臉問道，但微微眯起的眼裡卻分明藏著幾縷狡黠。

“我……”張了張嘴，明羽不禁語塞了。

事實上，當姬子提到同伴時，他的腦海裡第一個浮現出的就是這位黑青發少女的身影。而且他也清楚，只要自己認真請求，溫蒂是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可是，他真的還有資格去要求對方的幫助嗎?

“我不知道。”長長一歎，明羽的眼瞼低低地垂了下去。

“你和緋玉丸之間……也還有其他隱情吧?”幽幽長歎一聲，姬子的語氣也低落沉重了幾分。

“嗯?”猛然抬起頭，明羽的眸中無法抑製地露出些許疑惑來。

他倒是不奇怪姬子能知道溫蒂的事情，無論是德麗莎那兒，抑或是溫蒂在婚禮當天的表現，姬子都能很輕易地覺察出不對來。但緋玉丸的事情，他應該隱藏得還不錯才對啊。

“緋玉丸的情況，德麗莎已經和我提過了……”注視著明羽那微微大睜的雙眼，姬子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一個月的蜜月假期，如今的天命可還遠沒有這個余裕！”

“這樣啊……”臉上露出幾分釋然來，明羽不禁長歎了口氣。

即便他並沒有將緋玉丸成為了擬似律者的事情告訴姬子，但以對方過人的警覺，再加上德麗莎的情報，卻是不難拚出事情的大致真相來。

而且，天命的形勢……的確並沒有他向琪亞娜她們解釋的那樣悠閑。雖然天命的形勢的確一片大好，正處於一個高速的發展期，但與這相對的，是天命對於各處崗位的人員需求也是與日俱增，各個單位都是忙得飛起。

甚至，在逆風之羽小隊建立到他舉辦婚禮的那幾天裡，明羽都帶隊出了一次任務。

能夠優哉遊哉混日子的組織，要麽是原地踏步， 要麽就是在走下坡路。真正不斷向上的組織，都是忙碌和緊迫的。

用天命形勢一片向好來當作休假的借口，恐怕只能騙騙琪亞娜和德麗莎這樣的小孩子了，估計連布洛妮婭都騙不到。

在原本的計劃裡，他的假期是僅有一個星期的，只是被明羽任性地延長到了一個月而已。

自從發現了緋玉丸無法承受過強的身體刺激後，明羽就一直擔心少女的復活還存在著其他隱患。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通過移植核心來實現的復活並不存在什麽明顯的缺陷，但明羽卻始終無法完全放下心來。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明羽才強行把假期延長，以便能密切地觀察緋玉丸對於這具身體的適應，防止會有其他的隱患。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羽解釋之後，溫蒂也同意了他的任性。

甚至可以說，如果溫蒂的擔保和承諾，明羽的假期也不可能那麽順利地延續到一個月。

“我不會問那些你不想說的事情，也懶得追究你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但是……”板著臉說道，姬子一拳砸在了明羽的胸口，拳頭與肉體相撞發出一道無比沉悶的聲響來，“如果你敢讓哪個女孩子傷心的話，哪怕是失去了身為女武神的力量，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我……會記住姬子老師的教導的。”鄭重地點了點頭，明羽認真地說道。

“就送到這兒吧，我走了。”擺了擺手，姬子一個翻身便跳上了停泊著的遊艇。

“嗯，姬子老師再見！”大聲回應道，明羽揮手便送出了一陣大風，卷起陣陣海浪裹挾著開始發動的遊艇向著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