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之後，明羽終於知道了為何姬子昨夜可以盡情暢飲了。

面無表情地揮別了德麗莎幾人，明羽獨自踏上了送姬子離島的道路。

沒錯，作為貪杯的代價，姬子必須得提前返回聖芙蕾雅處理公務，而德麗莎則可以在島上多留一天。

看了眼身旁臉上毫無生氣的姬子，明羽忍不住地輕搖了搖頭。以一天的假期換取幾瓶酒，到底是否值得就是一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

不過，攤上了德麗莎這種上司，姬子真的有假期嗎?

摸了摸下巴，明羽不禁陷入了沉思。

“偏偏到了這邊就涼快起來了，你對生態保護的界定還真是隨意啊……”看了眼頭頂高懸的太陽，感受著身周的涼爽舒適，姬子忽地開口感歎道。

“如果今天是來海邊玩的話，這裡也會變得熱起來的。”抬眸望向了澄澈浩遠的蔚藍天穹，明羽以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

如果穿泳衣的話，太涼快了是很容易感冒的，他這也是為了大家好。

暗自讚歎了下自己的心細體貼，明羽自動忽略了女武神的身體素質普遍超出常人這一點。

“所以你這家夥就只是想看女孩子的泳裝吧！?”瞥了眼這個老神在在的冰之律者，姬子毫不留情地點破了他的小心思。

神情絲毫不變地望著天空，一陣帶著海水腥氣的柔風忽地吹起，導致明羽完全沒有能夠聽清姬子的話。

看著這個裝聾作啞的家夥，姬子輕歎了口氣，眸中掠過幾分微微的笑意。

這，就是青春啊！

這樣感歎著，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姬子的眸光又不由黯淡了幾分。

仿佛是聽見了她的心聲似的，身旁的男孩忽地開口了，語氣裡滿是嚴肅:“姬子老師，那管崩壞能中和血清，你也應該使用了！”

不是提議，不是商量，而是切切實實的命令，男孩的話語裡帶著一絲不容辯駁的威嚴。

“哈～～”尷尬地笑了笑，姬子伸出右手來用手臂纏住了明羽的脖頸，將比自己要高半個頭的男孩壓得彎下腰來，“連老師的事情你也要管嗎！?”

“咳～”突然被人絞住脖頸令明羽的表情有些變形，但他還是用一雙寫滿了肅然的眸子看向姬子，堅定的目光沒有絲毫偏移，“姬子老師，你的身體你自己應該清楚的，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解開了姬子的纏絞，明羽在她面前站定，雙手搭在了紅發女武神的肩膀上，銳利的目光宛若兩枚利箭般將對方牢牢釘住:“現在的極東支部，已經不再需要你去戰鬥了。所以，放棄女武神的力量，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吧！”

“嗯～”咬牙掙扎了一番，確認自己在律者的力量面前毫無反抗之力後，姬子才終於放棄似的的歎了口氣。

眼眸輕抬，迎著明羽這無比灼熱的視線，姬子嘴角挑釁似地微微上揚:“德麗莎叫你來的?”

事實上，在從明羽手中拿到那份藥劑的時候，德麗莎就已經開始勸她使用了，只是她一直拒絕了而已。

而如今，德麗莎顯然找到了新的說客。

咬了咬嘴唇，明羽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語氣仍舊堅硬似鐵:“這不重要！”

“哦?你是覺得自己成了S級女武神，就能對老師指手畫腳了?”粉舌探出，輕輕舔了舔嬌豔的紅唇，姬子的聲音輕佻而囂張。

“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語氣猛地加重幾分，明羽的一對劍眉已然豎立了起來，“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崩壞能的侵蝕，是一種既嚴重又簡單的事情。

對於那些崩壞能適應性差的普通人而言，

崩壞能侵蝕就是一張簡單而不容反駁的死亡判決。視崩壞能濃度而定，這個過程將在幾分鍾到幾小時搖擺。但即便是對於崩壞能適應性遠超常人的女武神來說，崩壞能侵蝕也是一件不可謂之不嚴重的事情。盡管在很多時候，崩壞能侵蝕都能通過藥物來緩解，就如同姬子在九幽時那樣，可這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在崩壞能的不斷侵蝕下，女武神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生無法逆轉的損傷，一步步滑向那個最終的深淵。

迄今為止，在所有能夠人為重複的崩壞能侵蝕應對手段中，崩壞能中和血清都是最優的一個解。

哪怕是得到了部分死之律者權能的明羽，對於這種症狀也只有無能為力。即便他能夠從無到有地塑造一個身軀，可也無法完好地修複一具已經千瘡百孔的軀體。

在這種基因層級的修複中，不僅宿主會遭受最極端的痛苦，修複之後甚至還有可能會對其精神造成無法預料的影響。

靈魂與肉體，向來都是適應統一的。一旦一方在短時間內發生劇變，很有可能會發生一些無法預知的風險，就如同緋玉丸那樣。

即便是作為擬似律者，她也至今還無法完全地適應那具身體。縱然日常生活已經沒有什麽大礙，可卻無法接受太過強烈的肉體刺激。

而這種肉體與靈魂不相適應最為極端的例子，就是律者的誕生！

律者人格的產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肉體的突然變化，原有的靈魂無法承受這股突然湧出的力量。

在雷電女王人格的控制下，芽衣能夠自如地發揮征服寶石的力量，以雷之律者的姿態現世。而若是由芽衣的主人格操縱，她卻和普通的女武神完全沒有分別，連律者本應有的身體強度都達不到。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大聲說著，姬子收起了臉上的輕佻，長長歎了一口氣，“但是，我是老師啊……”

作為聖芙蕾雅的教官，女武神的力量是必須的。無論是為了教導學園裡那些年輕的孩子，還是為了看顧她們的任務，力量都是必須的。

盡管崩壞能適應性無法和那些年輕女武神相比，可能夠通過天命的考核成為女武神，姬子的崩壞能適應性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比擬的。

在崩壞能的加持下，女武神的身體素質遠遠超過了普通人能夠達到的極限。

就如在普通人的世界裡，任憑戰鬥的技巧如何高超，也不可能做到躲開子彈。可對於女武神而言，躲子彈就真的只能算是常規操作了。

至於律者……根據明羽的測試，在保持崩壞能自然流動的情況下，A級女武神使用的手炮已經能夠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個持續幾分鍾的紅印了。

而一旦失去操控崩壞的能力，失去了身為女武神的力量，即便如姬子這般身經百戰的戰士，也不可能戰勝一位普通的B級女武神。在那種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差距下，她連反應的時間都不會有。

一旦成為了普通人，就意味著姬子必須要退出女武神的世界，不僅要卸下一線戰場的指揮官職權，連聖芙蕾雅的教官都沒有資格擔任。

畢竟，無論是指揮官還是教官，都是有實力上的硬性要求的。一個只能躲在後方動動嘴皮子的上司，是不可能得到下屬的信任的。

哪怕姬子的戰場指揮能力已經得到了眾人普遍的信任，可一旦發生了什麽意外，作為普通人的她是沒法下場支援的。甚至，失去了力量的她對於敵人和麾下女武神的實力認知都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偏差。

即便很多信息都可以通過資料獲得，但有些東西卻是必須通過實戰來切身實際地去體會的。

而這，也是為何天命一線戰場的指揮官必須由一線女武神擔任的原因了。單以戰場指揮來說，她們的能力或許不是最出色的，可這些人卻是綜合條件下的最優選擇。

作為指揮官，戰鬥能力可以弱一些，但至少得有認清敵我雙方實力的能力。

就如休伯利安的Nexus系統一樣。盡管在研發的時候，裝備部宣稱這是能夠對抗律者的神器，但實際上……它只能保證使用者在律者面前時有站著的資格而已。

“教官的職責，極東支部還有其他人可以擔任的。”將姬子眸中的執著收在眼底，明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而且，現在的極東支部已經不需要這種必須得拚上性命才能使用的王牌了。”

有了五位S級女武神的天命，在高端戰力上已經是綽綽有余了。再加上他和幽蘭黛爾那一戰的影響，世界各國必將更加用力地抱緊天命的大腿，中低端戰力的發展上也大有可為。

可以說，在下一次劇變發生之前，天命的形勢都將會一片大好。而如今還被天命當作親女兒養的極東支部，也能夠借著這份紅利進入一個高速發展期。

“這些我都知道……”臉上無法自抑的浮現出幾分落寞來，姬子眸中卻還不肯輕易放棄，“但我還撐得住，我還有時間……”

“沒有時間了！你的情況拖得越久，血清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小。如果真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哪怕使用了血清，你也活不了多久的。”猛地出口打斷道，明羽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長長地出了口氣，用法官下達審判的口吻說道，“我和學園長已經決定，即便是要對你用強，也必須讓你接受治療！”

縱然崩壞能中和血清可以消除崩壞能，但它卻無法完全抹除崩壞能留下的創傷，崩壞能侵蝕所殘留的痕跡依然會存在於女武神的體內。

除了血清外，姬子的治療還必須搭配各種各樣的手段，才能完全消除崩壞能侵蝕的影響，讓她能活到本應有的壽命。

而這，無疑是需要時間的。

如果消除了崩壞能後，姬子卻只能多活幾個月的話，那這樣的治療又有什麽意義呢?

“呵～”似乎是終於察覺到了明羽和德麗莎那不可動搖的決心，姬子無奈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明顯的低落來，“明羽，我是一個老師啊……明明極東支部裡還有不少人需要這份血清的，你們為什麽偏偏要把它花在我的身上呢?”

崩壞能侵蝕，是一件長久以來就困擾著女武神們的難題。在依靠著崩壞獲得力量的同時，她們也必須抵抗著來自崩壞的侵蝕，以免自己也變成隻知破壞的怪物。

在那漫長的女武神生涯裡，姬子也曾親眼看見過不少女武神被崩壞侵蝕變成怪物，甚至還親手斬殺過許多這樣的存在。

而作為一個老師，在看著自己的學生們還為崩壞能侵蝕而飽受折磨的時候，她又怎麽可能自己先一步借著血清脫離女武神這個苦海呢?

這種等同於背叛的事情，她又怎麽可能會接受呢?

“如果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又怎麽能保護更多的人呢?”松開了抓住姬子肩膀的雙手，明羽也不禁長歎了口氣，“人都是有私心的，如果連姬子老師都不能保護的話，你讓我、讓學園長又怎麽能夠安心地去保護其他人呢！?”

姬子說的事情他自然也清楚。這不僅僅是極東支部的問題，也是整個天命女武神部隊的問題。從發誓成為女武神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

而如今，在得到了崩壞能中和血清，有了一個通往彼岸的名額之時，明羽和德麗莎自顧自地就將其內定給了姬子，完全沒有考慮可能存在的其他女武神，無疑是一種極端的自私。

甚至， 還是一種對姬子自身意志的踐踏。

也正是因為如此，德麗莎才一直沒有對姬子使用這份血清。

“姬子老師……”語氣忽地無比鄭重，明羽直直地看向了姬子那琥珀色的雙眸，目光柔和而又堅定，既像一柄利劍般將對方釘在原地，卻也像溫暖的陽光般將對方輕輕擁抱，“如今的我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孩子了，也有了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和同伴。所以……請姬子老師退役吧！”

輕聲說著，明羽單膝跪下，揚起的臉上露出一抹陽光而自信的笑容來，將一直以來縈繞在兩人周圍的沉重瞬間擊碎。

帶著淡淡腥氣的海風從遠處刮來，吹散了兩人身上纏繞著的陰霾。

一束陽光從雲中探出頭來，將海邊的兩人籠罩在了金色的溫暖裡。

“啊哈～”看著眼前的明羽，姬子不由失笑出聲來，眼角迸出幾滴哭笑不得的淚水來，“我還從來沒有想到，人生裡第一次收到的單膝下跪竟然會是這樣的原因……”

注視著面前的姬子，明羽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好吧……我接受了。”良久，姬子終於止住了笑，臉上的笑意卻並未完全收斂，“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就答應你們，好好退役吧……”

認真盯著姬子打量了好一會兒，確認對方是真的接受了這個提議，明羽臉上才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來，道:“歡迎退役，姬子老師。”

“啊哈哈～～～～～”看著某位S級女武神滿面羞紅的可愛模樣，紅發女子很沒形象地大笑了起來，心底的些許鬱悶頓時煙消雲散，爽朗的笑聲順著海風傳得極遠、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