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溝鎮。
夜幕下,夜空閃爍點點星芒,皎月高懸,將盛夏的鎮子染上銀紗。
即便是如此好的夜晚,街道上也沒有幾個鎮民出來納涼,只有路邊的草叢不時傳出稀稀疏疏的聲音,以及一兩聲狗叫。
畢竟,萬物複蘇的時間到了。
維爾推著獨輪車,語氣有些幽怨的說道:“塞拉斯,你幹嘛攔著我。”
作為最早聆聽先進理念的首批革命者,維爾在馬列理念澆灌下,年少時形成的那套貴族至高論已經完全崩塌碾碎,他逐漸認識到卑躬屈膝並不能給人們帶來美好的生活,只要頭頂依舊橫亙著貴族這座大山,剝削就永遠不會停滯。
當辛苦勞作,拚盡全力都無法改變生存質量的情況下,想要真正改變下層民眾的未來,他們要做的只有革新,讓貴族跌落神壇。
這也是他在稻米發布會上,見農戶們被調動起熱情後,趁機將改革的理念向大家傳播下去的原因。
點點星火,勢必會孕育出滔天焰火,燎原之勢必將燃盡整個德瑪西亞。
“你太過著急了。”塞拉斯停下腳步,語氣頓了頓。
“急於求成,往往就會漏洞百出。”
“你還記得最初我給你談改革的過程嗎?”
“當然記得,當時......”說著,維爾話語戛然而止。
“你當時恐懼、彷徨,對改革畏如水火。”
“當時的你與現在的他們並沒有什麽不同,長期處在貴族至上的理念下,早已麻木於這項制度,驟然宣揚改革理念,恐怕我們現在已經在被執法隊追捕了吧。”
“確實是我著急了。”維爾低頭認錯。
“而且,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啊,維爾。”塞拉斯語氣微頓,有些猶豫。
“改革就必將有流血犧牲,其中必將伴隨著暴力衝突,想要徹底推翻貴族的統治,就要徹底斬斷他們的爪牙。”
“北方有弗雷爾卓德這群蠻夷,東方的諾克薩斯虎視眈眈,外界尚不安穩,默然掀起內亂,德瑪西亞......”
“所以啊,最成功的改革,那是自上而下的,沒有流血的完美革命。”
或許,對於一名穿越者來說,搞風搞雨才是正經業務。
但對於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符文之地,他對這裡有著莫名的眷戀。
或許德瑪西亞不夠完美,陳舊、迂腐,剛愎自用,但他仍然願意動用全力去拯救一下。
在塔裡克的口中,塞拉斯也聽過一些雄都的趣聞。
皇子、蓋倫、趙信,這一個個德瑪西亞的英雄,或許在遊戲中有些滑稽可笑,被玩家戲稱為草叢三兄弟,但在這個世界他們是有血有肉,是將守衛德瑪西亞視為信仰的英雄。
或許原本軌跡中的塞拉斯是位無所不用其極的偏執者,但他不是誰的繼承者,他會自己去看、去聽,去親身體會這個德瑪西亞是否還有拯救的必要。
“說起來,你偷聽了那麽久,還不出來?”塞拉斯抬眼看向路邊的草叢,語氣帶著玩味。
“有人?”維爾順著塞拉斯的視線望去,只是依稀記得這片草叢曾傳出了發情的狗吠,“塞拉斯你聽錯了吧?”
塞拉斯搖搖頭,腳下踢起一塊石頭,精準的砸在草叢中。
“哦嗚...”
一隻小巧的棕色卷毛狗,夾著尾巴,驚慌失措的從草叢中竄出,在逃跑之余,它甚至還留戀的回望了一眼那片草叢。
“泰迪?邊溝鎮還有養這玩意的?”塞拉斯有些咂舌,
看向草叢中的眼神不禁變得憐憫起來。 “塞拉斯,只是一條播種犬罷了。”
“貝吉塔,出來吧。”塞拉斯擺擺手,語氣篤定的說道。
一個稍稍大過維爾的白點在地圖上閃爍不定,對應現實的位置正是那片草叢,一直關注著地圖的塞拉斯,當然不會以為這是一條黑鐵段位的狗,這個白點從發布會結束一直跟到現在,正是被他暴揍過的貝吉塔。
沒有人可以隱藏在他的面前,沒有戰爭迷霧的上帝視角地圖就是這樣霸道。
“咳咳。”貝吉塔甩甩沾滿露水的紅發,悍匪一般的面孔居然有些惶恐。
這由不得他不惶恐,眼前這兩位爺可是張口閉口就是造反,他就是一個沒什麽本事,橫行鄉裡的軟弱惡霸而已,他為什麽要跟上來啊。
“還真有人啊。”維爾視線不自覺下移,瞧見了貝吉塔褲腿上可疑的白色物質,咧了咧嘴。
“怎麽辦,被他聽到了,我們不如......”
維爾抬手比劃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要在這動手,把他燒嘍,骨灰撒在水田裡,段位者的身體應該很有營養。”塞拉斯點頭同意道。
刷!
冷汗自額頭流向鼻尖,貝吉塔驚駭後退,眼看就要拔腿逃跑。
跑!趕緊跑!再不跑就要被殺了。
今天白天與塞拉斯一戰,說是戰鬥都抬舉他了,他是完全的被蹂躪,對方的一雙拳頭仿佛有千鈞之力,他引以為傲的力量毫無可比性。
“怎麽,不救你弟弟了?”塞拉斯的聲音自身後幽幽傳來。
貝吉塔腳步一滯,停下了身子。
他被連番恐嚇給嚇蒙了,都忘記自己來的目的。
“您果然是昨晚那個神秘人。”貝吉塔對塞拉斯深深鞠了一躬:“感謝您昨天救下我弟弟。”
“奧,怎麽認出我的?”塞拉斯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拳頭,您的力道和昨晚打我的時候一模一樣。”貝吉塔如實回答。
“那種拳盡纏綿有力,無論怎麽躲避都無濟於事,這種拳法擁有者我不認為在這邊溝鎮會出現兩人。”
呵,是平A必中啊。
果然像我這麽優秀的男人,即便隱藏了帥氣的外表,也掩蓋不住傲人的氣質。
塞拉斯扯扯衣領,“你今天的確是幫了我大忙,說出你的要求吧。”
“我想要加入您的組織。”貝吉塔認真的說道。
“你確定?你聽到我們是什麽人了,加入我們意味著什麽你應該清楚。”
“我只希望,我弟弟也能一同加入你們。”貝吉塔彎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理由。”
“我想帶他好好活下去。”
“你可是段位者,就是當貴族護衛也能活的很不錯吧。”維爾反駁道。
貝吉塔默然,許久他才吐出一句話。
“他染魔了。”
“如果不是塞拉斯大人替他掩蓋了魔能氣息,他昨晚就被禁魔使抓走了,大人吩咐我來找施粥者的茬,我就想到您可能與那人有仇,沒想到您就是那人。”
“我希望我與弟弟能加入你們,他是法師是不可能背叛的。”
“的確,法師能投靠的也只有偏遠貴族與我們這些反叛者。”塞拉斯無奈一笑,這就是德瑪西亞的國情,像極了他初臨符文之地時的恐慌。
在德瑪西亞的法師是沒有人權的,每年幾次的魔能排查杜絕了平民魔法師的成長,一旦染魔,就只能小心翼翼,如同地溝中的老鼠,躲藏在陰影中苟活。
“這個給你。”
塞拉斯將一個石質手腕丟過去,對貝吉塔說道:“這是禁魔石手腕,能夠禁絕他體內的魔能積累。”
“你那個混混團體就解散了吧,以後就跟著維爾。”
“跟著我?”維爾眨眨眼,幸福來的太突然,他以後也是有小弟的人了?
“你負責給他洗...傳播理念,我先回去了。”塞拉斯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也該回去給她們做飯了。
隨著塞拉斯的身影逐漸遠去,兩人收回了視線。
“那個,維爾先生,咱們的組織叫什麽名字?”貝吉塔開口問道,塞拉斯的壓迫感太強了,以至於他沒敢多加詢問。
“咱們組織啊,”維爾雙手環胸,頭顱微抬:“火光燃燒之處,即是我們的戰場。哪裡有壓迫,哪就有星火點綴。”
“我們的組織叫做【星火】?”
“不,我們組織叫【農商合作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