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六章殿試放榜(一)

　　這題目很長，洋洋灑灑寫了很多，中心意思就是說聖人用人如何，本朝太祖等朝代時，賢才備出，而我繼位之後，如何小心翼翼行政，一向求賢似渴，請各位寫出你們心中的求才之道，無論如何寫文章，我都不會怪罪你等。

　　這道題目非常簡単，可以說只要讀過史書，做過製藝文章之人，都能洋洋灑灑寫出一篇文章。

　　但是坐在這兒參加殿試的三百九十位會士，都是讀書人中的俊才良傑，經過無數篇章的八股文薰陶，在全國也是首列前茅的文中翹楚，怎樣寫出一篇自己心目中的選才擇能的標準，並且被弘治皇帝認可，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果寫的好一篇文章，能順利進入考官們的眼瞼，若有幸被選入殿試前十名，就有機會一搏前三甲，一舉名揚天下，四海之內威名遠博，再不濟也是二甲進士出身，有希望中選庶吉士，日後進入內閣為大學士。

　　最不濟自家發揮不好，名次稍稍排在後面，也是同進士出身，出任一方地方官員不在話下，怎麽也是一方地方大佬，正七品知縣，也是人上之人，一個“百裡候”威震一方之主，因此沒有鄉試和會試的考場壓力。

　　眾會士們一個個精神抖擻，努力發揮出自己的最佳水平，用自己最好的一面，搏取人生科舉考試的最後一次衝擊，幾年和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寒窗苦讀，不是一句話輕易說出來的誓言，其中種種非人的折磨和孤寂，只有身為局中人才能深切領會。

　　大殿內一時之間，“唰唰唰

　　”毛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絡繹不絕，帶給人一種十分悅耳的感覺，眾會士施展開自己的最好狀態，下筆如有神助，在草稿紙上留下一篇篇優美的文章。

　　解淳鋪好草稿紙，拿起毛筆，自己心中輕歎一聲，原準備自己苦思竭慮，憑借自己的實力，寫出一篇精致製藝文章，沒想到神使鬼差遇到這個題目，有現成的狀元文章在，自己又何必此傷神苦思，自己再厚著臉皮抄襲吧，再做一次複印機械。

　　解淳把腦海中數年後才出現的狀元文，一字不差重新抄錄下來，其中又故意漏掉或換掉一些詞語，留作之後修改，如此一來一篇文章又能用多長時間，不大一會便順利完成。

　　他又裝作不太滿意，篩篩檢檢的把故意寫錯的詞語改正過來，又仔細檢查一遍，發現沒有違忌避諱的詞語，略微休息片刻後，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用自己最得意擅長的書法，工工整整謄寫在試卷上。

　　因為殿試是不經過謄錄的，直接呈送在考官和皇帝面前，所以解淳多年苦練的書法，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自然要發揮出自己的最佳水平。

　　然後對於解淳來說，就是漫長的等待，在進食些宮餅和開水後，他再也忍受不住煎熬，站起身來示意交卷，考官中的楊廷和看到解淳交卷，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暗自為解淳感到惋惜，但事關朝廷殿試也沒有多說什麽。

　　等解淳交卷離開後，一直到日已西垂，睌霞映滿天時，張誠才交卷離開宮門，他畢竟底子薄弱，又是參加殿試，心情緊張不堪，雙手都是汗水淋漓，鎮定下來，發揮的還不錯，用他的話說是平生最得意之作。

　　考生離去後，便是考官們忙碌的時候，雖說殿試不用謄錄，但還是糊名彌封，受卷官一拿到試卷，就先行彌封。

　　劉鍵拿起一份試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筆字，還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一種書法，

自成體系，銀鉤鐵畫，揮灑自如，不用觀看其文章，就感覺到是一種極佳享受。　　他畢竟仕宦多年，很快就從沉迷中蘇醒過來，暗自叫聲慚愧，自己多年靜養的良好心態，竟輕易被一種創新書法所打破，真是羞愧至極。

　　劉鍵調整好心態，仔細觀看此篇文章:政治之本，則得於五觀之遺意矣。遠奸佞之人，邇端直之士，溫辭色以盡下情。賞諫與以開言路，言之善者，余之而不充。言之不善，則待乎九弊之深戒矣。

　　劉鍵見此文章甚為欣喜，再加上筆跡工整，又是一創新書法，令人觀之十分舒爽愉悅，他便拿起筆在試卷上畫了個圓圈，並蓋上自己的官戳，隨後遞給一旁的大學士謝遷。

　　謝遷也與劉鍵一樣，首先被創新書法震懾住，·然後仔細觀讀完文章後，心中也暗自驚訝，何人有如此高才?看其作文和創新書法，必定是一年長高齡之人，想不到如此大才之人，竟被埋沒沉淪這麽多年，真是世事無常，一個人的命運竟然都由這製藝文章所掌控。

　　謝遷心神感慨之間，也揮筆在試卷上畫個圓圈，然後也蓋上他的官戳，之後傳給下一位考官。

　　如此傳米遞去，一個大圈子傳到最後一人之後，十位考官驚愣住了，這個試卷上竟密密麻麻十個圓圈，如此這般如何能行?這可是違逆考場制度的大事。

　　劉鍵年紀最長和威望最高，他又是主考官，便拿起試卷仔細觀看，發現竟然是自己首先閱覽的試卷，也是自己首先畫的圓圈。

　　他喟然長歎一聲感慨道:“諸位大人，我最先觀看此試卷，認為此卷文筆優雅，極中我意。又看其書法屬於獨創，於是畫了一個圓圈。怎麽眾位也跟著畫圓圈，這樣一來如何使得?從本朝洪武太祖舉辦科舉以來，也從來沒有人能被十位考官同時看中?同時獲得十個圓圈之事發生，諸位再修改一下吧，免得招惹事非?”

　　往年之時，十個閱卷官會為了自己看好的試卷，與反對者爭得臉紅耳赤，甚至有時因此反目成仇，也是常有之事，但今年卻無人出口反對這張試卷，大家都是緘默不語。

　　謝遷性直口快，當先感歎道:“劉大人，遷在此說句實話，若讓我出尖和點，那是萬萬做不到。日後一旦傳揚出去，遷對不位自己的良心。”

　　考官們在試卷上畫圓圈和尖或點，以此來判斷他們對文章的看法，最看好者畫圓圈，中者畫尖角，最次者點黑點。

　　其他八個考官都是官場中的大佬，浸淫官場多年，都能沉得住氣，誰也不想改正自己的判語，免得以後受人指責，一個個沉默不語，更沒有人去勾尖或勾點。

　　這樣拖延下去也不是辦法，劉鍵隻好出面和稀泥:“即然諸位都不願改正，那就上呈陛下禦覽，這個試卷作為第一等呈送與聖上，諸位想必也沒有異議吧?”

　　這下更是無人予以反對，本來眾人都看好此卷，送呈給皇上禦覽，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殿試的卷子名次由皇帝親自決斷，這就是進士經常吹噓的“天子門生”的由來，可惜的是只有前十名的試卷，能有幸遞呈到皇帝面前，決定前三甲才是皇帝定奪的重要之事，也是大明官員和皇帝權力的分界線。

　　當試卷呈遞到弘治皇帝面前時，朱佑憆仔細閱覽後，他並沒有打開彌封，而是遞還給劉鍵:“諸位即然皆看好此卷，朕便不予以節外生枝，就以此卷為一甲第一名，其他名次朕也排定名次，擇日放榜吧。”

　　三月十五日舉行殿試，閱卷歷經三天，於三月十八日放榜，這是大明朝多年以來形成的慣例，至今沒有更改過。

　　解淳和眾位貢士們身穿進士袍服， 在燈火搖曳之下，來到大明門外等候。

　　因為官員們若錯過朝儀，會施以罰俸，但新進士們若遲到，會丟失全部功名，想想多年寒窗苦讀的不易，再加上屢次考場上的煎熬，以及即將到來的榮華富貴，鬼才舍得賴在被窩中遲到呢?

　　天色一點點放亮，東方的天空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慢慢地太陽從東方升起，陽光明媚照耀著整個皇宮。

　　而隨著天色大亮，宮中的景陽鍾聲，跟隨著端門的鼓漏聲，遠遠傳來，分外讓人提振精神。

　　傳臚大典乃是大明朝廷的國家盛事，關乎國家社稷之根本，自然要在奉天殿舉行，如此才顯得莊重典雅。

　　由解淳為首的新科進士們，在禮部官員的引導和監視之下，心情激動的走進大殿內，也就是平民百姓口口相傳的金鑾殿。

　　等新科進士們跟隨眾官員參拜完弘治皇帝後，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禮部官員手捧金冊，快步走到大殿第一級丹陛外，高聲念道:“大明弘治六年三月十五日殿試名學，依太祖欽定規製資格。第一甲取三人，第一名授從六品官職，第二名授正七品官職，第三名授正七品官職，進士出身。第二甲取士六十人，授從七品官職，賜進士身。第三甲取三百二十七人，授正八品官職，同進士出身。”

　　這些都是往年的舊製，官員們和新科進士們都不以為然，都把目光對準宣旨官員，期待進士的具體名次。

　　那位官員稍微喘息一陣後，又從一旁的太監手中接過金色榜單，將卷軸俆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