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在和朱然談交易的時候,陳恪已經深入至山谷中很深很深的地方了。
由於一直依賴導航系統,陳恪先前並沒有找當地向導的想法,等到導航失效,便只能依靠麻雀引路。
再說找向導其實並不靠譜,秭歸靠近夷道,民多蠻夷,又屬荊州治下,荊州,已經歸附東吳足有三年了。
至於麻雀靠不靠譜呢?
這個問題陳恪想過,但轉眼就拋諸腦後。
這人靠譜與否其實並不重要,關鍵還是捏在他手裡的三次【深淵束縛】。
這是實力的象征,他足有三次機會,也僅有三次機會。
於是探測,亦或者說推測出吳軍糧倉的具體位置,就成了至關重要的事情。
如何探測出吳軍糧倉具體的位置,這又是個技術活,就算是麻雀自己,也僅僅是知道吳軍的【糧倉署】在這片山谷中。
這麽廣域性的定位,著實讓陳恪頭痛。
他們現在與其說是一支軍隊,不如說是一支遊勇,幾十個少年加幾個斥候,放在後世也就是遊擊隊的水準。
論遊擊隊如何正面碰撞數萬人的大軍,這是個比較玄學的問題,所以現在支撐他們繼續前行的,其實就是一腔熱血,和騎虎難下的境地。
深谷沼澤中,開始出現一些漂浮的屍體,他們在腐爛,遠遠發出惡臭之味。
麻雀說,這些都是斥候尉犧牲的勇士,陸遜為了引他們深入陷阱,在多處故布疑兵,步步削弱斥候尉,如同入轂的倉鼠般玩弄。
“可笑當時我們還以為在接近真相,等真相真擺在面前時,看到的只有絕望。”
麻雀說這話時,陳恪看了他一眼,然後鄭重的搖頭道:“無論後來如何,那一刻你們都是勇士。”
他指了指遠處無人收斂的腐屍神情肅穆的道:“眾位,隨我參拜無名英雄!”
陳恪帶人立在沼澤中,朝死去的斥候尉士卒行禮,爾後再一把大火,免去他們死後的肉體之苦。
其後每到一處屍骸遍橫地,陳恪都要麻雀指認。
“這是斥候尉三曲九屯四什的王大年,斥候尉經此地時遇吳軍伏擊,全什斷後,盡沒於此。”
“拜!”
“這是斥候尉一曲一屯屯長李大年,吳軍以勁弩攢射,軍甚危,李屯長以身代盾,掩護大軍渡河。”
“拜!”
一處接一處的屍骸,滿目瘡痍,行人早已麻木,陳恪眼中的恨意愈發濃鬱。
終於到一處,屍骸遍地,麻雀張口欲言,言卻無出,他倉皇的踱入宛如亂葬崗般的屍堆中,對著一副萬箭穿心猶然挺立的屍具默然張望,許久才歎了口氣,說道:“這是卑職仲兄陣亡之處。”
“整支斥候尉,最後的精銳八百人,盡沒於此!”
“拜!”
陳恪喝了一句,照例讓所有人參拜前烈,這時麻雀卻頹然說道:
“陳小將軍卑職所識之路到此而已,余下前景,全賴將軍唯力。”
“就到這裡嗎?後面的路,你不願再帶我走了?”
“斥候尉全軍覆沒於此,卑職哪還識得後面的路?”
陳恪含笑,似有所指的道:“我指的不是你身為漢軍斥候尉時所認的路…而是你作為吳軍俘虜時的所見所聞。麻雀屯長,就真不願與我再多說什麽嗎?”
麻雀聞言一愣,張嘴盯著陳恪,頹然歎曰:“原來陳將軍早就猜到了。”
麻雀身旁的心腹突然跳了出來,
朝著陳恪怒喊道:“小子何意?屯長只是答應給你引路,沒說要陪你玩命,帶路帶到這裡,咱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是啊是啊,咱們該做的已經做了,趕緊走吧!”
余下之人皆開始埋怨怒罵,少年們見狀,都隱隱往陳恪身邊靠攏,原本看似一路的人,開始涇渭分明的變成陳恪派和麻雀派。
陳恪不理那些人的聒噪,只是盯著麻雀:“麻屯長的意思呢?”
麻雀苦笑:“我能有什麽意思?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活著,再說卑職也確實帶小大人來到此地,應盡之義務,卑職已經完成了,卑職與陳將軍,也算是兩不虧欠……”
陳恪也跟著笑了,他指了指滿地屍骸,冷冷的道:“麻屯長與我是兩不虧欠了,可麻屯長對得起陛下的養育嗎?對得起死在這裡,壯志未酬的同袍嗎?對你這位萬箭穿心而死的仲兄,你又是否兩不虧欠?”
麻雀冷著臉不說話,只是沉默。他身邊自有同黨替其辯駁:
“媽了個巴子!當兵吃糧,天經地義!小子怎麽不問問你們陛下這仗他娘的是怎麽個打法的,你們陛下要是勝了,我們斥候尉會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他們全軍覆沒, 是他們蠢,與俺們何乾?要是往常,這種破地方老子壓根就不會來,早就桃之夭夭了。”
吵鬧的聲音越發哄大,少年們對圍在麻雀身旁的大漢怒目橫瞪,大漢們則是自恃武勇,胡攪蠻纏。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行為邏輯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妄圖跟他們講道理,是最愚蠢的一件事。
陳恪照舊不理他們,只是拿冷臉靜默的盯著麻雀。
他在等麻雀的答案。
而麻雀其實並不能給他任何答案。
所以一方冷漠,一方沉默,剩下的喧鬧則顯得可笑至極。
就這麽僵持了片刻,谷林之間忽然響起金石交擊之聲,沼澤之上,空蕩蕩的山崖上出現一名騎白馬的儒將,身後追隨著密密麻麻的披甲吳卒,有人執弓戴箭,有些更是直接推來了弩車。
近處山林,也開始人影綽綽。
那名山崖上的白馬儒將朝下笑喊:“汝那蜀將,你們已被某麾下數萬甲士圍於死地,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若倒戈來降,尚不失以禮相待!”
陳恪“呵呵”一笑,盯著麻雀的笑容越發寒瘮:“這就是麻屯長給我的答案?”
麻雀這時卻不再沉默,他抬起頭,毫無避色的看著陳恪,右手卻已不能自禁的握住刀鞘。
“卑職說過,卑職隻負責引路…至於此地是死地、是生地,亦或是陷阱,還是希望,卑職並不能保證啊。”
言語之間二十余名,前漢軍斥候尉斥候已然拔刀,與陳恪兵戈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