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墨念雖然遲鈍，但也察覺到車內凝固的氣氛，她朝紀時笙問道:“我說錯什麽了嗎?”

　她好像也沒說什麽奇怪的話吧?

　只是實話實說，回答紀時笙罷了。

　“……沒什麽。”紀時笙咽下湧上喉頭的一口老血，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

　墨念沒有心，不用在意，墨念沒有心，不要在意……

　“哦。”墨念見不是自己的錯，便安心的點點頭。

　副駕駛座，白助理看不下去了，便催促司機:“可以出發了。”

　再不換個話題，他怕總裁被墨秘書氣死。

　很快，司機發動車子，前往醫院。

　一路上，墨念見紀時笙一直在看文件，便沒有向他搭話。

　而坐在前方的白助理心中卻暗暗著急了——

　墨秘書！

　你平時做事的細心呢！

　你就沒發現總裁半小時都沒有翻一頁紙嗎?

　他根本沒在看文件！

　半小時裡他都裝作不經意間偷瞄你三次了，還給你拿了一罐冰水，他是在等你主動找他聊天啊！

　你能聽到我的心聲嗎?

　求求你理一下總裁吧！

　白助理心中的小人都快化身咆哮馬了，然而墨念還是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甚至還悠閑的拿出手機也不知在跟誰聊天。

　這兩個人……

　白助理有些絕望，他本想在墨念面前給總裁刷刷好感。

　畢竟以總裁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動的。

　可他算漏了一點——

　墨念的工作能力雖然無可挑剔，但她在與人交際方面，有極大的缺陷！

　她根本……

　就看不懂暗示！

　不行啊，這種小打小鬧根本沒法讓她發現總裁的心，也不可能對總裁產生什麽感情。

　即便是讓他們倆單獨相處，恐怕象征感情的進度條也不會有百分之一的進展！

　白助理有些苦惱，看來，他必須要想辦法為總裁創造機會，同時做出一些讓鋼鐵直女墨秘書也能理解的明示，拉近兩人的距離了。

　要不然，這兩人繼續保持這種不冷不熱的關系，等紀青墨出來了，定會拚命在墨秘書面前刷好感的！

　如果作為紀時笙治療關鍵的墨念，走向了紀青墨，那後果……

　不堪設想！

　白助理眼神逐漸堅定，他必須要阻止那樣的結果！

　一行人各懷心思，很快到了醫院。

　紀時笙等人並未從大門進入，而是走了VIP特殊通道，避免被人拍下照片，惹出亂子。

　不一會兒，紀時笙、墨念、白助理三人就到了李醫生的辦公室。

　李醫生的辦公室有內外兩層，外部是平常接待患者的地方，內部小一些的空間，是進行私人談話時使用。

　心理疾病患者，大多需要一個能放松的私密環境，才會吐露真心，若是將他們放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會使得他們緊張，說出來的話，也會不自覺的帶上偽裝，讓醫生無法分辨患者的真實想法與病情。

　盡管這些年電視劇裡將心理醫生神化，仿佛他隨便跟你說兩句話，就能知道你生平所有信息。

　可實際上，心理醫生在面對患者，設法治療前，是會進行縝密的、無遺漏的深入對話，徹底了解患者的心理狀態後，才會謹慎地著手治療。

　“我就在外面等兩位了。”

　白助理識趣的留在外部，“若是有什麽吩咐，用手機向我發消息就好，我會隨時注意手機信息的。”

　今天李醫生的預約只有紀時笙一人，辦公室內外除了他們，也沒有什麽多余人員在場，就連護士也被李醫生早早支走。

　“嗯。”

　紀時笙向白助理交代了幾句，便和李醫生墨念進了內部的心理治療室。

　李醫生先是和紀時笙打過招呼，說了幾句話後，便將視線放在墨念的身上，“你就是墨念小姐吧?初次見面，我是紀先生的心理醫生，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醫生。”

　“李醫生好。”墨念點頭，與李醫生對視。

　李醫生的視線很溫和，盡管一直盯著墨念看，卻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

　“想必在來之前，紀先生已經向你說明了一切，比如叫你的理由，拜托你做的事。”

　李醫生又道:“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在這兒還是得多嘴問一句，墨念小姐，你知道你現在要做什麽嗎?”

　“具體的事還不清楚。”

　墨念實話實話，“大概是配合紀時笙治療?”

　“嗯，大概是這樣沒錯，不過……”

　李醫生話鋒一轉，“說仔細一點，你幫助紀先生，‘送走’紀青墨。”

　墨念聞言，微微一默。

　李醫生的用詞已經很委婉了，但她也不傻，清楚明白李醫生的意思是——

　除掉紀青墨。

　紀青墨本就是紀時笙分裂出來的“人格”，為了紀時笙本人的健康，甚至安全著想，紀青墨本不該存在，是個需要消滅的“疾病根源”。

　“我知道墨念小姐與紀青墨有過接觸，所以才說這些話。”

　這時，李醫生又道:“對於一般人來說，的確難以將分裂出的‘人格’，簡單當做‘人格’來看，尤其是像墨念小姐，你與紀青墨接觸過，發現他是個會哭會笑，有自己喜怒哀樂的存在後，便會不自覺的將他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配合紀先生治療這件事，籠統說起來好像沒什麽，但本質確實要將一個你認為是‘人’的存在消除。”

　李醫生緩緩道:“用過分一些的形容詞便是，我們要‘殺死’紀青墨。”

　墨念微微低頭，似乎在思考什麽，繼續沉默。

　“我相信墨念小姐願意同紀先生來醫院面談，一定是做了心理準備的。”

　李醫生看著沉默中的墨念，語氣並沒有因此而焦躁，而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墨念小姐，治療人格分裂這件事，是漫長且枯燥，甚至危險、毫無收獲的，你真的有做好打這場持久戰的心理準備嗎?如果沒有，我建議你現在退出比較好，以免影響到你自身的心理健康。”

　身為紀時笙的心理醫生，盡管李醫生的第一要務是治好紀時笙，但如果為了救治紀時笙，而將另一個人推入泥潭，李醫生的醫德並不允許他做這種事。

　所以，在實施真正的治療方案前，他必須要了解墨念這個人，以及墨念的決心，到底適不適合參與這場“戰爭”！

　“墨念小姐，你不用著急給答案。”

　李醫生沒有催促墨念，反而輕聲安慰:“你可以慢慢去想……”

　“不用。”

　然而，出乎李醫生意料，墨念搖了搖頭，又一次與他對視。

　看到墨念的眼睛，李醫生眼底掠過一絲意外——

　他以為墨念在聽到那些“殘忍”的話語後，起碼會出現動搖或猶豫。

　可當李醫生看到墨念的眼睛後，他知道他錯了。

　墨念的眼裡，沒有一絲波動，只有平靜與淡然。

　“如果李醫生是在擔心我的心理會不會受到影響，我的答案是，不會。”

　墨念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繼而看向身旁的紀時笙。

　盡管墨念什麽也沒說，紀時笙卻好像明白了什麽，他皺了皺眉:“你要說嗎?”

　“不可以嗎?”

　墨念又看了眼李醫生，“他不能信任?”

　“如果李醫生不能信任，我就不會帶你來這裡了。”

　紀時笙沉默兩秒，又道:“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你的秘密嗎?”

　“李醫生不是心理醫生嗎?”

　墨念道:“對心理醫生說這些，也是可以的吧?”

　“李醫生。”

　紀時笙聽完墨念的話，忽然看向李醫生，他用鄭重且嚴肅的語氣說道:“今日面談結束，你得與我簽署另一份保密合約了。”

　“可以。”李醫生微微一笑，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紀時笙對墨念這份過於在意的重視。

　簡直是……

　前所未見。

　李醫生眼底一閃，忽然想起了白助理告訴他的話。

　白助理說，紀青墨對墨念很特別，溫柔且信任，是前所未有的事。

　如今，紀時笙對墨念，做出了與紀青墨一樣的選擇。

　要知道，紀青墨便是十八歲的紀時笙。

　李醫生的視線不由得在紀時笙與墨念之間遊移。

　那麽，在紀時笙十八歲以前，他與墨念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才會讓這樣一個對誰都冰冷警戒的男人，如此特別的……

　在意這個女人。

　李醫生若有所思，看來讓紀時笙帶墨念一起面談這步棋真是走對了，今天得到了意外的收獲啊。

　“可以了。”

　就在這時，紀時笙向墨念說道:“接下來你說的話，不會傳出這間辦公室。”

　“嗯。”

　墨念微微點頭，繼而看向李醫生，她開口，用平靜得讓人心慌的語氣說道:“李醫生，我沒有正常人的感情。”

　她的話音落下，就見李醫生愣住。

　“什……麽?”

　李醫生呆了呆。

　今天面談裡的意外還真是……

　超乎想象啊。

　原以為是紀時笙病症“良藥”的女人，居然是個在某種意義上，比紀時笙還要“病重”的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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