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地府,轉輪殿陰律司。
陸判這半月來可謂盡心盡力的處理公務,他也確實謹遵崔府君的懲罰,沒有離開陰律司半步。
只是從今日開始,陸判就有意無意的將目光看向不遠處供桌上的生死簿,他不斷的掐算著時辰,無比期待的等著午夜子時的到來。
巳時三刻,便是婚禮開始的吉時,此刻伯爵府中賓客都已入席。
不過朝中顯貴大多不會親自出席,多是派來代表,有些甚至只是送上一份賀禮。
比如武強侯府和定西侯府,僅僅只是派人送來了一些錦緞和珠寶這類尋常賀禮。
所以雖然府中賓客滿堂,但多是一些陌生面孔。
伯爵府的正堂,這裡便是婚禮的主廳,早已被布置的喜慶熱鬧,正堂屋簷下就是嗩呐班子,外面便是主要的宴席酒桌,此刻數十張圓桌都已坐滿了人。
這些席位自然越是靠近正廳越尊貴,但薑無畏和諸葛臥龍卻坐在了最末席。
薑無畏身份特殊,根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暴露出來,今日他注定只能當一個旁觀者。
他們這最後一桌似乎也是預備的,到目前也只有他與諸葛臥龍兩人。
不過就在新人即將出現的前一刻,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出現在宴席之中。
少年環顧一周,最後拉著小姑娘坐到了薑無畏一桌,兩人看起來似乎是兄妹。
薑無畏和諸葛臥龍略帶笑意的對著少年點了點頭,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但都是賓客自然要顯得客氣。
“吉時已到,有請新郎新娘。”正廳前太常寺卿王吉一臉喜慶的喊著,這位負責王朝祭祀禮儀的太常卿,今日也是興建伯婚禮的司儀。
隨著王太常聲音落下,周昂和薑小曇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此刻兩位新人一身盛裝,頃刻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兩人在周秀兒江城等人的簇擁下,緩步向正堂走來。
周昂自然是面帶笑容,不住的對著兩側的人點頭致謝,而薑小曇則只是面露微笑,端莊賢淑的跟在周昂身側。
當兩人走到薑無畏身前時,周昂微微頓了一下腳步,對著薑無畏和諸葛臥龍輕輕點頭。
薑小曇只是目光瞟了一眼薑無畏,神色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倒是薑無畏臉上笑容燦爛,看起來無比高興,眼神之中更是流露出欣慰之色。
周昂余光落在同桌的少年和小姑娘身上,目光之中竟有些意外,不過他只是余光一瞟,便繼續邁開腳步向前走。
“恭喜恭喜!”
“恭賀興建伯喜結連理”
“祝興建伯早生貴子”
周昂一路走過,兩側參加宴席的賓客都是說著恭喜祝福的話,場面倒是一片喜慶熱鬧。
“呵呵,恭喜興建伯,恭喜樂平鄉君。”當兩人走到廳前,王太常遠遠的就迎了上來。
他對周昂的稱號還是興建伯,但對薑小曇卻是以樂平鄉君相稱。
其實有些眼力的人也都發現了,今日薑小曇頭戴的不是尋常頭冠,而是宗室女才有資格用的珠翠三翟冠,
她身上穿的,更是丹礬紅大衫,外套深青紵絲金繡孔雀褙子、肩披金繡練鵲文霞帔。
這是一套標準的宗室女朝服。
今日一早,皇帝冊封薑小曇和周昂母親的聖旨便已經送到了興建伯府,與聖旨一道的還有這套鄉君朝服。
薑小曇的正式封號就是‘樂平鄉君’,而周昂母親余氏的封號,則是‘高安鄉君’。
這樂平鄉和高安鄉,正好又都是郭北縣治下的鄉鎮。
“有勞太常了,怎麽不見元豐和小翠?”周昂對著王太常還禮。
“一早就嚷著來了,那不是嘛。”王太常看向宴席中間,用目光給周昂示意,果然在一個角落看到了王元豐和小翠。
王元豐看到周昂在找自己,也是一臉興奮的站起來揮手,還一臉天真的喊著:‘木頭哥!’
“元豐快坐下,忘了出門跟你說的了嗎?隻準吃不準說話。”小翠連忙將王元豐拉下,還用手捂著他的嘴,又在王元豐耳畔小聲的提醒道。
周昂自然聽到了王元豐的聲音,只是一臉微笑的對著王元豐點了點頭,一旁的薑小曇聽到王元豐叫著木頭哥,也是一臉笑意的看著周昂。
王太常有些尷尬的笑著,不過他今日倒也不怎麽生氣,以前他可是都不敢帶王元豐出來,尤其後來府中又有了小翠。
但是自從周昂住在了自家對面,也不知為何那日周昂登門拜訪後,小翠便像換了個性子一般,不僅不會跟著王元豐胡鬧,反而時常約束管教王元豐,這倒是讓二老無比欣慰。
“太常,開始吧!”周昂看了一眼天色,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
周昂說開始自然是要正式舉行儀式了,不過在這之前,王太常還要講上一些話,其中包括對新人的祝福,還有宣讀皇帝的冊封旨意,畢竟封君也算大事,對於今日的婚禮來說更是喜上加喜。
就在伯爵府即將開始儀式的時候,紫宸殿中卻是一片寂靜,殿門關閉後,往日扮演著主持者的曹吉安也遲遲沒有開口。
紫宸殿越是安靜,殿中幾位重臣的心情便越發壓抑。
因為往日禦前內閣會議都會提前通知會議內容,可今日一切都太過突然了。
直到氣氛壓抑到頂點的時候,景安帝的聲音終於在帷幔後響起:“你們可知?這些奏折裡寫的都是什麽?”
景安帝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越來越近,當聲音結束時,大袖白袍的景安帝已經走出帷幔,飄逸清瘦的身影出現在紫宸殿中。
“恭迎陛下,恭祝陛下聖安!”眾人齊齊躬身,便是心中再好奇,也要等見禮之後再說。
景安帝未作任何表示,徑直走到了眾人身前,而後站到了堆滿奏折的圓桌前。
幾位重臣還保持著躬身的姿態,所有人都用余光看著景安帝,只見景安帝隨手抓起距離自己最近的一份奏折。
奏折被景安帝緩緩打開,而後就聽到他用少有的肅殺之音讀到:“大理寺奏報,兵部員外郎陳功啟,私通南蠻,將兵部最高機密,九州兵力分布圖賣給了南蠻暹羅部。”
景安帝一句話讓眾人神色大驚,就連兵部尚書衛紀年都沒想到,這奏折竟然是彈劾兵部之人的。
下一刻只見景安帝又從桌上拿起一封書信,他沒有打開書信,而是直接遞給了衛紀年。
“這裡還有他給暹羅首領的親筆書信,你身為兵部尚書,應該對陳功啟的字不陌生吧?”景安帝的聲音完全變得冰冷,通敵叛國歷來都是不可赦免的大罪。
衛紀年戰戰兢兢的接過書信,若兵部有人通敵叛國,他這個尚書也是難辭其咎。
書信才一打開,衛紀年便瞬間臉色慘白,這書信筆跡自然確認無誤就是兵部員外郎陳功啟的字,而書信中的內容更是毫不掩飾的通敵叛國之言。
有了這封書信,幾乎審都不用審就能判陳功啟一個滿門抄斬了。
“陛下恕罪,臣確實不知兵部有人通敵叛國啊!”衛紀年已是滿頭大汗,此刻只有惶恐的跪下。
景安帝沒有理會衛紀年,而是將手中奏折朝著衛紀年重重一摔,下一刻奏折凌亂的落在衛紀年身前。
紫宸殿中又是一片寂靜,不僅衛紀年,連同其他幾人也是大氣不敢出。
就在奏折落地的同時,興建伯府婚禮也進行到了高潮。
“一拜天地!”王太常大聲的喊道,府中賓客更是歡喜的鼓起了掌。
同時嗩呐器樂之聲越發喜慶,將婚禮的氣氛開始推向高潮。
周昂和薑小曇聯袂朝著堂外跪下,面朝天地,雙手放於額前,鄭重的拜了下去。
同一時間,兵部員外郎陳功啟的府邸大門被黑衣捕快強行撞開。
“大膽,你們大理寺越發放肆了,可知本官是誰?”陳功啟怒目而視的盯著左千戶。
左千戶展開手中卷軸,將眼前陳功啟與卷軸中的畫像對比。
他也不理會陳功啟,只是點了點頭便直接說道:“兵部員外郎陳功啟通敵叛國,依律誅殺滿門!”
“你敢......本官要見衛尚書,要見陛下,我乃.......”陳功啟臉色大變,有些歇斯底裡的吼道。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下一刻一柄戰刀便從空中劃過,陳功啟頭顱直接飛起,而他的身體還立在原地,只是斷開的脖頸處噴出一道高高的血柱。
“啊......”頃刻間陳府之中此起彼伏的響起慘叫與哀嚎,然而這些聲音只是短暫的出現,很快便死一般的寂靜。
從左千戶出現在陳府到離開,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可當他帶著人離開時,陳府之中已是屍橫遍地,那廳堂台階之上,已經完全被鮮血侵染,整個陳府都充斥著濃鬱的血腥味。
“刑部郎中李久良,收受賄賂私改卷宗,在任兩年時間,私放死囚共計二十七人。”紫宸殿中景安帝順手又抓起一份奏折,等他念完之後,直接將奏折砸在了刑部尚書廖文輝身前。
此刻與陳功啟府邸相似的一幕,正在京都其它地方發生著。
隨著景安帝讀出一份份奏折的內容,一座座府邸被臂纏紅綢的武士血洗。
好在今日滿城的香火氣,才將那血腥氣味掩蓋,又有興建伯府響徹京都的嗩呐鑼鼓聲,將那些慘叫哀嚎聲完全壓住。
尋常百姓尚且不知,在這看似平靜之下,京城早已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