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一行人乘極雲子的飛閣行宮，遠離天外星地表，來到了天外宮。

　　天外宮有七宮，通常狹義上的天外宮，指的是環繞天外星公轉的天外宮衛宮。

　　嚴格意義來說，這裡才是真正的天外。

　　天外宮不大，是一個直徑百余裡的人造衛星。

　　主體是宇宙海岸的鵝卵黑石，風景極美，豢養著大量的舊日支配者，有動物類，有植物類，同時又覆蓋著古色古香的園林建築。

　　眾人踏上天外宮的白沙海灘，一邊是光滑的黑石長堤，一邊是墨藍色的海洋。

　　海風徐徐，帶著腥鹹的腐蝕性，空氣裡有些焦灼，一絲靈氣都沒有。

　　只有原汁原味的舊日迷香。

　　天空五彩斑斕，宛如油畫，折射、翻譯出混沌之海中的壯麗浩瀚、又詭譎迷幻的混沌奇景。

　　在混沌之海中，建造這樣一座露天的小行星，可以說是文明的奇跡，又透著窮奢極欲之感。

　　陸欺天消化了龍肉，打了個飽嗝，便縮小到正常大小的嬰兒形狀，躺在酒狐仙懷裡睡著了。

　　酒狐仙剛經歷生離死別，爹娘沒見著，自己還是個孩子，結果就提前當媽了，感覺很奇怪。

　　她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

　　前方，是極雲子的宮邸。

　　大概類似蘇州園林的風格，相比恢弘的神王宮來說，略顯低調雅致。

　　但仔細看，其建築材料全是宇宙中最頂級的木石鐵器，部分更是直接來自高階舊日支配者。

　　成本之高，無法估計。

　　陸涯微眯著眼道:

　　“極雲兄，有錢人呐。”

　　說的極雲子一陣哆嗦，連忙吩咐身邊人。

　　“侍郎，上茶。”

　　陸涯見宮邸門前，立著一紅發男子，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不可一世。

　　但聽到極雲子的話，還是乖乖倒茶去了。

　　侍郎?

　　衛宮的侍郎?

　　陸涯覺得有些耳熟，四下看看，整個宮邸就紅發男子一人。

　　“這麽大地方，就一個仆人嗎?”

　　極雲子笑道:

　　“我喜歡清靜一點，再者，我的嫡系獵人團不是被帝禮給殺光了嗎?”

　　陸涯微微一怔。

　　“帝禮?”

　　“聖皇大人還不知道嗎?帝禮一劍砍裂了通神柱，隨後被書院二弟子抓回神王殿了。”

　　“書院二弟子是誰?這麽強勢麽?”

　　極雲子瞄了眼陸涯，忽然詭異笑道:

　　“聖皇大人剛才動了人家的身子，還來問我是誰?”

　　陸涯一愣。

　　“哈?”

　　酒狐仙滿額黑線，抱著孩子猛踹了陸涯一腳。

　　極雲子解釋道:

　　“她的名字叫謠，經歷很複雜，很早之前就是半人半機械的無頭狀態了，本體不在神樹上，而是在神學院地下室的培養缸中，常以機械分身活動，有著強大的自我學習和進化的能力，如果不是歌蘭橫空出世，她最終可能是三界乃至一切可觀測混沌中，最強大的存在。”

　　“啊這……”

　　陸涯伸出右手，仔細回味。

　　是人皮機械的味道！

　　極雲子想了想，忙補充道:

　　“當然，不包括聖皇大人，如今看來，聖皇大人才是最強的存在。”

　　陸涯微微皺眉，在他看來，極雲子的措辭很值得玩味。

　　“為什麽不包括我?”

　　極雲子詭秘一笑。

　　“這只是我的猜測，尚有待驗證。”

　　……

　　幾人來到園林的后宮，這裡靠近懸崖，有三兩亭榭，滿園花海。

　　紫黑色的食人花海，各類蛇形的舊日支配者穿行其中，美極了。

　　靠近崖邊的亭子裡，曠狐仙和前代聖女，正在喝酒品茗，撫弄著琴弦。

　　酒狐仙眼眶一紅，興奮的衝了過去。

　　“爹！”

　　“娘！”

　　見陸涯來了，曠狐仙二人都很淡定。

　　曠狐仙更是一把接過孩子。

　　“不是，你們這麽快就讓我抱孫子?”

　　酒狐仙白了他一眼道:

　　“這是柳玄夜的孩子。”

　　“那你也得加油了。”

　　“加你個頭！”

　　陸涯有點懵，沒明白曠狐仙二人為何出現在天外宮。

　　極雲子解釋道:

　　“今早無意中發現，宇文家族囚禁了二老，猜測大概是書院和宇文家族的布局，想引你來混沌之海，我看你已經來了，便趁亂提前把二老救了回來。”

　　陸涯看了眼曠狐仙和聖女，二人皆點頭默認。

　　“你倒還實誠！”

　　酒狐仙忽然意識到，敵人的所有目的都是針對陸涯的，而她和父母，都不過是工具人。

　　萬幸做工具人還蠻爽的，怎麽作，都死不了。

　　這時候，紅發侍郎為幾人端茶而來。

　　上完茶，極雲子拱手告退。

　　“不打擾各位敘舊。”

　　這邊，聖女抱著陸欺天，眸子裡流露出濃濃的母性，恨不得親自喂奶。

　　這不是她女兒，甚至都不是她孫女。

　　“好可愛的孩子，要是有一天我能抱孫子就好了。”

　　酒狐仙努著嘴。

　　“不抱不抱，我生不了，要生你自己生。”

　　聖女:

　　“……”

　　崖邊。

　　絢爛詭異的黃昏就跟油畫《尖叫》一樣。

　　陸涯和曠狐仙立在崖邊吹風。

　　風是腐蝕性的舊日風。

　　酒是腐蝕性的藍血酒。

　　曠狐仙的修為已經不夠看了，強撐著，維持瀟灑的人設。

　　“不愧是我的好女婿，我知道你會來的。”

　　這一口女婿叫的陸涯頭皮發麻。

　　“你怎還佔我便宜呢?”

　　“難道要我叫你兄弟?那輩分不亂了嗎?”

　　“亂有亂的好。”

　　曠狐仙笑笑，又悶了口藍血酒，滿臉發藍，藍中帶綠。

　　“你，做好準備了嗎?”

　　陸涯負手站著，不明所以。

　　“什麽準備?”

　　曠狐仙道:

　　“雖然可笑，但我的一生，我的奮鬥，我的激情，已經到了終點，你呢?”

　　“我?”

　　“你準備好踏上旅程的終點嗎?抑或是，你早已經早就抵達了終點。”

　　陸涯實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這會讓他的滿級穿越生涯，變得無趣。

　　“能別討論這麽嚴肅的事情嗎?鹹魚的人生沒有終點。”

　　曠狐仙頗有些感同身受，以他修為，加上九尾聖體，在仙界也是橫著走的存在。

　　“太強，會很孤獨吧?”

　　陸涯無語凝噎。

　　太扎心了！

　　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子的表面嶽父的份上，信不信就地砍了你?

　　曠狐仙又道:

　　“其實你還好，你建立了青鸞城，有了家，還有那麽多老婆……”

　　陸涯一愣。

　　“那麽多老婆?”

　　曠狐仙從懷裡取出一本連環畫冊。

　　“難道這上面說的都是假的?”

　　陸涯:

　　“……”

　　……

　　子夜。

　　曠狐仙和聖女把後崖的浪漫空間，讓給陸涯和酒狐仙這對新婚夫婦，抱著陸欺天在園林裡瞎逛，看看能不能一夜過後，也能報個孫子。

　　雖然酒狐仙是半獸仙，沒有生育能力，但陸涯可是連幽冥都能大肚子的男人……

　　混沌之海的星空，通過特殊的封印映射，展現出宛如梵高《星夜》一樣的詭異畫風。

　　酒狐仙在崖邊席地而坐。

　　一壺藍血酒入腹，酒狐仙愣了下，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兩眼一黑，癱倒在陸涯懷裡。

　　強行開啟九尾模式，給她的仙台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後遺症。

　　陸涯搖了搖頭，稍稍施展了點醫術，為她重新穩固了仙台，使其九尾完全舒展開來。

　　缺點是，她以後只有下位神修為，無法再進階一步了。

　　優點是，她的九尾模式遠超曠狐仙，掌握熟練的話，吊打蒼龍這樣的對手毫無問題。

　　酒狐仙醒過來，感覺屁股熱乎乎的，渾身充滿了力量。

　　看著陸涯色眯眯的樣子，聯想屁股發熱，有點想揍人。

　　可惜揍不得。

　　陸涯問道:

　　“所以你的記憶完全恢復了嗎?我們可以回到以前快樂的時光嗎?”

　　“完全沒恢復！”

　　酒狐仙斬釘截鐵，雙手叉胸，暢銷未來。

　　“我只知道，現在我是你老婆，玄夜妹妹也是你老婆，哪一天你犯了錯，你睡你的躺椅，我睡我的玄夜妹妹，豈不美哉?”

　　陸涯默默點頭。

　　“看來是完全恢復了。”

　　理論上說，昨夜是新婚夜，今天也是蜜月期。

　　不過二人並沒有太多的曖昧，性裕埋的很深。

　　二人躺在食人花海中，看著一個個宇宙在扭曲詭譎的星空裡綻放，消弭，任由低階食人花啃食著她們的肉身，很癢很舒服。

　　酒狐仙怔怔望著星空，忽然問:

　　“如果最後你解決了一切問題，你……會離開嗎?”

　　陸涯答:

　　“去哪?”

　　酒狐仙扭頭看著陸涯。

　　“你從哪裡來?”

　　“我從哪裡來?我也不知道。

　　陸涯想了想，這感覺很奇妙。

　　“如果找不到更強的存在，這裡，就是我的終點，娶妻生子，安度晚年，沒什麽不好的。”

　　“二十多歲就安度晚年……不愧是你。”

　　酒狐仙側身踹了陸涯一腳，結果被陸涯抓住了腳踝，摁在食人花嘴裡胡亂的咬。

　　“啊……嗯……你這混蛋！”

　　次日，天蒙蒙亮。

　　酒狐仙被折騰的虛脫沉眠。

　　陸涯被高雅的箏鳴彈醒了。

　　極雲子在靠近崖邊的亭子裡彈古箏，悅耳的箏鳴讓食人花變得安靜。

　　只有陸涯這等強者才能體會其中妙處，從美夢中醒來。

　　“是你?”

　　極雲子氣質如雲，飄若飛絮，言語富含哲理。

　　“雖然混沌之海廣袤無垠，但更強的人，未必會存在。”

　　陸涯微微皺眉。

　　“何意?”

　　極雲子淡然道:

　　“據我觀察，混沌中一切具體事物並非是無限的，事物的細節，或者說，一切信息的總量，總會有個上限，這意味著，一個人的強大是有極限的，譬如曾經的吃魚之神，比如老夫子和他的前兩個徒弟，都是無限接近這個極限的存在。”

　　陸涯面色平靜。

　　“你想說什麽?”

　　極雲子盯著他。

　　“可我卻看不到你的極限，仿佛你便是無垠本身。”

　　陸涯撇了撇嘴。

　　“或許，只是你眼界太低了。”

　　極雲子笑笑，又提了個問題。

　　“一個極其遙遠、無人知曉的宇宙，你如果不去觀察他，你覺得它真的存在嗎?”

　　陸涯笑了。

　　薛定諤的宇宙?

　　觀察決定存在?

　　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有意思。”

　　陸涯在想，自己的越級神識，能否抹去觀察者痕跡去觀察客體呢?

　　這是個好問題！

　　陸涯閉上眼睛。

　　以全靈力力運轉滿級神識，世界在他眼中，變成了基本粒子以及更細微的靈弦。

　　而他，變成了宇宙的一部分。

　　可惜神識一擴展，觀察者的靈弦還是觸動了客體的靈弦，這使得觀察不夠真實。

　　你影響了客體，算什麽觀察?

　　於是。

　　陸涯強行超頻運力。

　　將自己化為了虛無。

　　他人明明坐在天外宮的花海裡，卻在任何理論角度，都變得不存在了。

　　這時候，他看到了整個混沌之海。

　　無垠的，混沌之海。

　　同時被天道法則束縛的混沌之海！

　　讓他感到蹊蹺的是——

　　宇宙生滅，並非是混沌之海中的普遍現象，可觀測宇宙集中在混沌一塊很小的區域。

　　這就是極雲子所謂的信息的上限。

　　這片區域之外，才是真正的混沌，沒有任何存在，有的只是一坨坨疊加的概率分布。

　　它理論上可以產生任何宇宙，但是你不去觀察它，它就處於某種待機狀態的，虛無。

　　陸涯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詞匯。

　　虛無！

　　只有理論規約，卻沒有任何實體。

　　陸涯因為存在感為零的越級神識，沒有架設在任何實體物質或能量上，所以，他大概是第一個觀察到了這種疊加狀態的人類。

　　就像他能看到既死又活的薛定諤的貓。

　　他超越了宇宙， 和混沌。

　　隨即。

　　他退出虛無狀態，以普通的滿級靈弦神識，去觀察可觀測混沌之外的混沌。

　　這一次。

　　疊加的混沌狀態，瞬間坍縮成實體宇宙。

　　概率疊加坍縮了！

　　也就是說，通過不斷觀察，可增加混沌中的宇宙信息總量。

　　他決定和混沌開個玩笑。

　　他立即擴大靈弦神識范圍，事無巨細的同時觀測大量宇宙。

　　觀察，決定存在。

　　於是，混沌中的宇宙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某一刻達到了上限。

　　以至於陸涯繼續擴大觀察的同時，某些已經觀測過的實體宇宙正在加速湮滅，強行使得他觀測到的宇宙總量，維持在一個具體數值上。

　　這，就是極雲子所說的，混沌之海的信息總量達到了上限。

　　仿佛整個混沌之海的“服務器”就那麽大，有顯示的上限。

　　根據陸涯曾經推導的極限律:這個宇宙，並非是始祖宇宙！

　　“我難道還在遊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