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神識一展。

　　在北方的叢林深處，發現一條建在山脈上、由苔蘚和藤蔓覆蓋的石台路。

　　石台高兩丈五，彎彎曲曲綿延萬裡，每隔一裡建有一座塔樓，每隔百裡建有一座關隘。

　　萬裡長城?

　　平行宇宙?

　　陸涯感覺有些幻滅。

　　身形一閃，帶著寧中子數人，踏上了石台路。

　　路面上苔蘚足有腳踝深，兩旁的石欄爬滿了青色的藤蔓，盛開著咧嘴的食人花。

　　這些本該一哄而上吞噬人類的食人花，察覺出陸涯的氣息，嚇得呈閉嘴嬌羞狀。

　　不到長城非好漢！

　　望著眼前彎曲綿延的青色城牆，與記憶中的長城形象高度重合，陸涯怎麽也想不到，人生中第一次登長城，竟是在穿越後的異界。

　　幻滅的是，前世古代抵禦外敵建造的萬裡城牆，到了神界只能算一條石台路。

　　其中大多數路段破損嚴重，與周圍的高大林木和恢宏建築相比，確實只是一條石台路而已。

　　問題是……長城為什麽會出現在神界呢?

　　陸涯神識擴散。

　　發現東邊宛如雄雞胸腹的海岸線，西邊的金字塔尖在叢林裡冒出尖頭，星球對面的自由女神像已經倒塌，陸地與海洋的格局，也與前世相仿……

　　這不就是地球嗎?

　　陸涯神情有些恍惚。

　　會不會三界宇宙就是前世宇宙?

　　比如地球靈氣複蘇，一步步演變成神界?

　　靈氣擴散到銀河系，變成了仙界?

　　其余星系變成了深淵?

　　陸涯胡亂一想，再對比過去的見聞，還真有那麽點意思。

　　除了火星不該出現在歸墟谷之外，其余差不多都對上了。

　　陸涯不得不再次審視穿越這件事了……

　　自己到底是穿越，還是老不死?

　　會不會越老越強，而他是人類之祖，所以最強?

　　一個個詭異的猜想浮現在陸涯腦海。

　　但他也懶得立即去驗證。

　　不管怎麽樣，牛逼就完了。

　　他有的是時間。

　　寧中子察覺出陸涯臉上的一絲異樣。

　　“師兄，怎麽了?”

　　“沒什麽。”

　　陸涯有點想家了，可地球一定是他的家嗎?

　　他不確定。

　　他扭頭看了眼女兒。

　　陸欺天沐浴在濃鬱的靈氣，嘴角含笑，睡的很香。

　　她的仙台提前發育，修為直接晉入仙君。

　　一星仙君，二星仙君，一路飆升……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陸涯長吸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

　　“或許我應該把青鸞城搬到神界來，這裡才是我的家。”

　　許氏神色暗淡，一聲歎息道:

　　“神界可不像仙界那般美好。”

　　陸涯一愣。

　　“我擅闖神界已經一刻鍾了，到現在還沒人來抓我，這還不夠美好嗎?”

　　“……”

　　許氏很快帶著陸涯幾人來到了許家谷。

　　山谷很深，即便谷內樓閣建的高大恢弘，在山谷、林木和霧氣的掩映中，也顯得格外隱蔽而幽靜。

　　許家的樓閣修的很高大，設計精巧而樸素，透著天道般的鬼斧神工，與仙界樓閣明顯不一樣。

　　門匾的草書“許府”二字極具個人風格，比較有味道，陸涯猜測，家主可能是個文人。

　　出門迎接陸涯幾人的是一對老夫婦。

　　二人都是半神修為。

　　老者面相不算太老，但頭髮稀少，幾根白胡子難以成形，眉宇間頗有些風骨。

　　老嫗身形佝僂，某個角度能看出來其五官很端正，年輕時候或許是個大美人。

　　“這是我的父族許白石，母族許之韻。”

　　許氏介紹道。

　　都姓許嗎?

　　陸涯忽然想起遊戲裡的神界設定。

　　神族生育率極低，因此，神界的家族通常並不是以血緣關系維系的，而是由一批有著相同理想、相同愛好的神民聚集在一起，冠之以統一姓氏，收徒為子女。

　　也就是說，陸涯眼前的老頭子老奶奶並非是嚴格意義的夫妻關系，二人與許氏也沒有血緣關系。

　　陸涯特地看了眼老頭子老奶奶。

　　發現二人都是正常的神民體質，除了仙台進化更完全，與仙人並無本質區別。

　　由此可見，他和師姐的原始體質，就算放在神界，也是比較特殊存在。

　　“這位是仙庭聖皇，聖皇的侍妾和孩子。”

　　許氏向二老介紹道。

　　“侍妾……”

　　寧中子滿額黑線，耳根卻又發紅。

　　老者上下打量著陸涯，快速思索仙庭神皇到底是什麽人物。

　　“聖皇?是那位被狐仙……”

　　“咳咳。”

　　許氏忙咳嗽兩聲，以神念告知了陸涯的身份與大概的實力。

　　老者一聽，忙拉著老嫗，一起躬身作揖。

　　“老朽許白石，夫人許之韻，見過新任聖皇大人。”

　　陸涯微微皺眉。

　　“以你神界的世家身份，不必對仙庭聖皇拘禮吧?”

　　老者如實道:

　　“並非因為聖皇的身份，而是因為你……是強者。”

　　陸涯點點頭，知道許氏已向二人說了自己的實力了。

　　“你們有求於我?”

　　“請入室一敘。”

　　陸涯幾人很快被邀請入主廳。

　　入座。

　　陸涯四下看看。

　　屋內古色古香，牆上古劍，屏風字畫，案上木雕，都很精致古樸。

　　老嫗很快端上了茶水和點心。

　　陸涯拿點心喂孩子，陸欺天眼睛還閉著呢，一口一個點心，不帶嚼的，全吞了……

　　這時候，許氏從從內舍領出五名少女。

　　五人在陸涯面前依次站成一排，穿著樸素的青衣，頭髮都很凌亂。

　　仔細看，五人長得一模一樣，有的高點，有的矮點，有的稍胖，有的苗條，僅此而已。

　　“這是……”

　　“這是我的五個侄女。”

　　許氏介紹道。

　　隨即提醒五人向陸涯問好。

　　“小女子給聖皇大人請安。”

　　小女子?

　　陸涯仔細看去，這五個少女是有血緣關系的五胞胎，年紀在一千歲左右，天賦很平庸，居然只有仙尊。

　　這種天賦在仙界算是天驕，但在神界過於平庸了，沒有去神學院修行的可能。

　　老者抿了口茶，娓娓道來。

　　“老朽的兒子，曾經是天外宮的獵人，算是小有成績吧，在下位神中實力很強，這讓他產生了膨脹心理，遂娶妻生了五個女兒。”

　　陸涯微微一怔。

　　“神界也能娶妻生子嗎?”

　　要知道，神界等級森嚴，強者為尊，天賦為王，人口保持一個相對恆定的數值。

　　一旦有神族在域外戰場死了，神界就會在仙界吸納頂尖天才，而非神族自我繁衍。

　　原因很簡單——修行天賦不是百分百遺傳的！

　　一旦子女天賦不足，達不到神學院苛刻的入學標準，只有家族撫養並保護其安全，一旦家道不幸中落，這些子女的命運會非常悲慘。

　　老者杵著白木拐杖，一聲歎息。

　　“神王宮只是不提倡娶妻生子，但也沒有完全禁止。”

　　“可憐我兒和兒媳剛生完孩子，就死在了域外戰場，留下的五個孩子，天賦又太平庸，讓她們繼續留在神界恐怕會有危險。”

　　“老朽想請聖皇大人，能把五姐妹帶去仙界生活，若不嫌棄，可甘為大人牛馬，任意驅使。”

　　甘為牛馬?

　　任意驅使?

　　陸涯看了眼五姐妹，滿眼都是工具人的影子。

　　“嗯，五人去當演員，演個真人版的五等分的新娘豈不美哉?”

　　寧中子柳眉微蹙:

　　“新娘?”

　　陸涯:

　　“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者見陸涯沒有立即答應，又取出一枚灰色的布滿了沙石紋理的珍珠。

　　“這是我兒子走後，留下的海王牡珍，年份較低，本來是留給五姐妹的娘親哺乳用，可惜……若不嫌棄，還請聖皇大人笑納。”

　　“這就是海王牡珍?”

　　寧中子陡然興奮起來，左手抱著孩子起身，右手默默替陸涯收了禮物。

　　“師兄，這些孩子太可憐了，不如把她們帶回神曲山，神曲山這麽大，孩子又太小，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侍女總需要的。”

　　“……”

　　海王牡珍……這麽巧的嗎?

　　陸涯忽然意識到，這一次，或許並非是柳玄夜引導他來神界的，而是許氏。

　　許氏曾嫁給有著下位神力量的彩雲子，或許也是想借彩雲子的力量或名聲，保護五姐妹。

　　要知道，任何人出入神界，都必須本人持有通神令，而棄民是沒有資格持有通神令的，能帶出五姐妹的，似乎只有陸涯。

　　“帶她們去仙界並非難事，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危險，會讓人寧願放棄神界生活?”

　　許氏歎道:

　　“在神界，入不了神學院的人被叫做棄民，棄民沒有任何地位，也不被神律保護，又不能被遣送到仙界，因此棄民只能留在神界，成為強者的魚肉對象。”

　　陸涯一怔。

　　“她們有被強者魚肉的價值嗎?”

　　在陸涯看來，神界是個殘酷的社會，只有修為與靈力資源是有價值的東西。

　　這五名少女看起來標致可愛，但對荷爾蒙分泌極低的神族男人來說，她們沒有任何作用，當仆人也會嫌棄她們辦事效率低下。

　　老者歎道:

　　“她們就算是棄民，也是在神界生活千年的神民，仙台素質與仙人不可同日而語，有一些黑心的天外獵人就會動歪腦筋，試圖拿這些棄民當餌料，吸引並垂釣天外之物。”

　　以人為餌垂釣怪物?

　　陸涯在遊戲裡可從來沒見過這種事。

　　他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柳玄夜要堅持推翻神界了，神界要比仙界黑的多，別說魚肉仙冥兩界，連神界子民也不放過！

　　“神王宮不管嗎?”

　　許氏搖了搖頭，許久才道:

　　“想出這個辦法的……正是神王本人。”

　　“神王麽。”

　　好懷念的名字啊。

　　陸涯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向許氏了解了神界的社會結構，發現與遊戲裡區別並不大。

　　神界類似仙界，也是三權分立的。

　　神王宮。

　　神學院。

　　天外宮。

　　【神王宮】負責管理神界。

　　陸涯看了眼，神王宮的位置在澳洲。

　　這是一個官本位的組織，無論在遊戲裡還是在真實的神界，腐敗都比較嚴重。

　　譬如聖女宮，就是神王宮的下設機構。

　　神王宮裡的神官，大多是上古神祗，擁有不死之身，死了也能無限恢復，多數縱情享樂。

　　比如陸涯揍過的飼鯤主，就是上古神祗。

　　神王宮中，神王是三界權力最大，通常來說，也是修為最強的人。

　　在遊戲裡，神王就是設定的最大反派。

　　陸涯記得穿越前殺死過神王，但還沒來得及繼續動手，就獲得了全職業滿級稱號，直接穿越了。

　　想必自己穿越之後，遊戲裡的神王很快就會復活了。

　　神王之下設有大小神官，其中最低階的神官是神使。

　　神使負責管理和監控仙界，以及給仙人渡劫時施雷劫。

　　彩雲子和許氏夫婦都是神使。

　　陸涯當年也冒充過神使，釋放雷劫劈死過不少仙人，甚至反向劈死過不少神明。

　　蠻好玩的。

　　【天外宮】位於通神柱的另一端，負責狩獵天外之物，為三界宇宙不斷輸送新鮮血液，維持三界的逆熵永恆。

　　這些狩獵者被稱為天外獵人，風險很大，收獲也頗為豐厚。

　　天外宮曾經是神王宮下設機構，但獵人們在與天外之物的實戰中，實力大增，修為飛漲，個個都成了實戰家，很快脫離神王宮自負盈虧。

　　以至於到最後，神王宮也派出自己的皇家狩獵團。

　　【神學院】位於珠穆朗瑪峰頂，其主要職責是負責教化神民。

　　神學院之前也是神王宮下屬機構，因為神王宮的腐敗，神學院選擇獨立。

　　由前院長老夫子下設書院，選擇十一人負責維護三界穩定，做了神王宮本該做卻沒有做到的事。

　　神學院的學生畢業後，除了留校任教外，大多數有志之士都去了天外宮。

　　少數貪生怕死、玩弄權術之輩，才會去神王宮擔任最低階的神使。

　　……

　　當夜。

　　許氏隻給陸涯和寧中子安排了一個房間。

　　寧中子迫不及待的剖開了海王牡珍，取出宛如白沙的珍珠粉，放進杯子裡，一氣衝服入腹。

　　陸涯枕臂難眠。

　　屋外星空璀璨。

　　忽有五名黑衣人，腳踏圓形神石，從東南邊飛來，很快在空中圍住了許家山谷。

　　許氏立即安排五姐妹，藏進了地下洞天。

　　許白石老夫婦出門迎客。

　　空中五人穿著統一的神官黑袍。

　　胸口印著神王宮的曜日圖，曜日的光芒是以一種細密的網狀結構無限擴散。

　　五位神官在空中呈五角站立，居高臨下，勢如天兵，給人一種強烈的威壓。

　　打頭的神官，有下位神的修為。

　　其余四人都是半神。

　　許白石忙心歎不好，忙道:

　　“不知神徒大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

　　“閑話少敘。”

　　領頭的神官漠然道。

　　“神王宮接到舉報，許家試圖將五姐妹帶往仙界， 你該當何罪?”

　　“想當年，你兒子許嶽何等人物，在天外宮為神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如今卻把五個女兒窩藏在家，算什麽本事?”

　　“神王宮有令，派我等領許氏五姐妹前往天外參軍，即刻執行。”

　　許白石怎麽也沒想到，之前是一些不法獵人試圖騙奪五姐妹，現在連官方也下場做這種事。

　　說是去天外參軍，實際上就是充當皇家狩獵團的人餌！

　　“敢問神王宮的文書在哪?”

　　“逮捕棄民需要文書嗎?”

　　領頭神官神色冰冷，語氣漠然。

　　“許白石，識趣點，你兒子許嶽已經死了，你女婿彩雲子也死了，就憑你女兒的一點小貢獻，怎麽養得起五個棄民?”

　　許白石沒辦法，咬牙道:

　　“抱歉，神官大人，老朽的五個孫女已經賣給聖皇大人了。”

　　“聖皇?”

　　“聖皇是誰?”

　　“該不會是……”

　　五人面面相覷，直到一道飄然身影，徐徐走出了許家屋舍。

　　山谷的風兒，有些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