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愴的冥壓在雲層中翻滾。
轟!
一道帶著詭嘯的巨大黑拳,瞬間轟破了護宮大陣的缺口。
剛被補上的缺口再次被打穿,甚至隱隱還有擴大的趨勢。
浩瀚的藍焰火舌散落竹林,轉眼變成滿天火雨。
火風候一口老血噴出,臉色蒼白若死,腳下虛浮如孤舟。
“這力量……”
竟連仙解後的仙影火禦陣法都扛不住!
火風候擦乾鮮血,揮手掐滅滿天火雨。
身為帝宮總管,護殿仙尊,他已經有上千年沒遇到這等陣仗了,猶記得上一次還是敗於年輕的陛下手中。
與陛下相比,你還差的遠!
來不及感慨追憶,抬頭只見黑夜中的巨影像蜘蛛一樣伏在青色大陣上,那乾枯眥裂的右拳忽的松開為掌——
掌心白眼密布,顫動著,發出歡愉的嘯叫,向下緩緩探向了竹林。
宛如末日鬼神朝湖心抓去!
風火候咬牙強撐,大喝道——
“魔物受死!”
仙影巨人氣勢再次暴漲,雙腳騰空而起,手握劍焰迎風暴漲十丈,朝著幽冥乾枯的長臂,一劍揮了過去。
刷!
乾枯漆黑的長臂瞬間斷裂!
恐怖的無聲嘯叫震破蒼穹。
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狂暴的含糊囈語,帶著太古的幽怨與悲愴,縈繞在整個帝宮上空。
在這無聲的嘯叫中,被斬落的右臂迅速化為塵煙,消散一空。
斷臂處如毒瘤暴漲,轉眼又生出一根更粗大、更蒼莽的枯臂。
一顆瘮人的巨型白眼自掌心猛然睜開,凝視著竹林中的一切。
竹林裡鴉雀無聲。
恐懼無聲的蔓延。
風火候愴然歎了口氣,他暫無破解斷臂再生的辦法,不敢再貿然出劍。
能殺此冥的唯有陛下!
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陛下一旦出招,就算鎮殺幽冥,傷勢也會加重。
一旦跌落仙帝修為,整個帝宮都可能被邢天閣取締。
絕對不能讓陛下出招!
必須為陛下爭取帶帝君大人離開的時間,只要有陛下和帝君大人在,帝宮就不會隕落。
這樣想著,風火侯與恢復些許體力的另外四人,呈五角之勢盤膝而坐。
四人毫不猶豫,紛紛補充大量仙晶與丹藥,一一掐訣,解開仙台封印。
“仙解!”
“仙解!”
“仙解!”
“仙解!”
四名仙衛相繼仙解。
五座仙影席地而坐,運起半球形的八卦天禦陣,一層接著一層的鋪滿竹林上空,暫時將幽冥枯掌隔絕在外。
五人齊聲道:
“請陛下帶帝君大人先走一步。”
話音未落,轟鳴陣陣。
轟轟轟轟!
伴隨著一道道破空的悶爆,幽冥枯掌不斷下探,刺破了層層陣法……
陣法顯然撐不了多久。
幽冥之強超出了所有人的預計。
同時,護宮大陣又好巧不巧的被神劫所擊穿,陛下也因此再次受神劫所傷,一旦出招,修為必然跌落!
帝宮危在旦夕。
五人仰首望天,不斷燃燒仙台,已做好了以身殉帝的準備。
“陛下,帝君大人非同凡才,留得青山在,必有再起時。”
“陛下,還請為南洲仙稷保存仙軀!”
“陛下!”
竹舍二層。
寧中子黯然搖了搖頭,
轉身看向裡舍的柳玄夜。 驀然睜開如畫的眉眼,柳玄夜那宛如雪岱的額心浮現出一枚朱砂紅點。
在她頭頂。
萬劍高懸,錚錚作響,一齊發出恍如宇宙天外的刑魔之音,響徹夜霄。
寧中子已明白她的抉擇,但還是不忍問道:
“你當真要這麽做?帝宮的未來怎麽辦?”
柳玄夜唇齒輕啟,浩蕩靈壓,滾滾翻騰。
“我救了他一命,余生自然由他來養我。”
“那這江山呢?”
“江山亦如是。”
好一個江山亦如是!
望著眼前的仙帝,寧中不禁想起當年俾睨天下,一劍刑天的孤傲少女。
多少仙尊俊子求見她都不曾看一眼,如今卻為一個凡人做到這等地步。
或許百年血浴療傷,真的能改變一個人。
又或許,宿命使然?
萬劍錚錚作響,壓過了悲愴詭異的冥嘯。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玄帝將要出手時,安靜許久的湖面,忽然傳來一道空曠的人聲——
“扶我起來。”
……
湖邊眾人驀的回頭。
星光粼粼的湖中央,隱約看到陸凡正捂著腰子,從水中竭力弓起身來,看上去十分虛弱。
風火候五人回過頭來,繼續全力運陣,沒精力管陸凡。
竹舍二樓。
劍光浮動,柳玄夜同樣沒受陸凡影響,做好出招準備。
只有靜立湖邊的女侍初顏,一臉茫然的望著陸凡……
被天劫轟了這麽快就醒了?
初顏很快反應過來。
隔空取來他的灰袍,踩著湖面,眨眼出現在陸凡身邊。
借著湖面星光,她看到陸凡那一身被陣法打磨、被神劫轟炸的身體。
不見摧殘,反倒有些勃發,在星光下顯出矯健的輪廓。
便冷冷扭過頭去,隔空給陸凡披上袍子。
之後挽著陸凡的胳膊,將他拉上了湖面。
仙識微微一掃。
雖鑄成仙身,但其體內只有在仙水中吸取的藥力,十分微弱。
於是漠然問道:
“你現在的戰鬥力還不如一隻仙雞,醒來做什麽?”
雞……
罷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陸凡仰首望天,微眯著眼。
帶著宛如神佛般的氣勢洞破蒼穹,迎面看到一隻漆黑慌枯的手掌,和掌心裂開的大眼珠子——
一個踉蹌,撲通栽進湖中。
要死啊這是!
廢了好大勁才重新爬上湖面,陸凡風輕雲淡的理了理濕透的襟口。
就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
一旁初顏實在看不下去了。
“你害怕就不要出來,有陛下在,裝死不好嗎?”
“好的。”
正欲下水,卻被初顏挽起胳膊,一個閃身,已出現在岸邊巨石上。
不害怕,是假的。
陸凡一眼看出,這怪物的戰鬥力比爆血的風火侯還要強數倍!
而柳玄夜的傷勢,似乎比眾人以為的更加嚴重……
這是死局啊!
此刻。
荒枯的黑掌仿佛能無限延伸,從千丈高空一路下,突破了層層陣法。
風火候五人快要支撐不住了。
陸凡細細聽著那仿佛來自荒古時代的繁雜詭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心中也跟著悲愴。
卻怎麽也參不透其中的含義。
算了……就當它故弄玄虛吧。
又遠遠看了眼竹舍二樓上的凌然傲軀,聽了聽萬劍齊鳴的浩瀚旋律。
陸凡眉頭微皺,幽幽道了句。
“如果我說你這一招施展出來,可能會死,你還會出招嗎?”
寧中子驀然一怔,完全不知陸凡此話從何說起。
錚錚劍鳴,戛然而止。
一道巍峨的懸月之聲掠過湖面,帶起陣陣波紋。
“不會。”
噗——
前一秒,陸凡見老婆舍身出招,差點感動到哭。
下一秒,呵呵。
這也太真實了!
柳玄夜不出招,靠風火候幾人死都不知道死的。
陸凡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便對在場所有人說道:
“撤去所有陣法,我來會會他。”
眾人隻覺他身嬌體弱,言語上卻是巨人,原本想說些什麽,可一想到陸凡剛手動引出神劫,乾劈出了仙身,又不明覺厲,隻好靜等女帝的決斷。
柳玄夜果斷撤去護宮大陣。
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
陸凡:……
風火候幾人不明所以,隻好解除仙解,跟著撤去五行八禦陣。
隨後閃身到一旁,連忙補充丹藥仙晶,做好隨時再戰的準備。
星夜澄澈。
冥音嘈雜。
焦枯的黑掌加速落下,碩大的白眼珠血絲密布,向下凸出半球,三百六十多螺旋盯著陸凡。
狂風皺起。
陰影降臨。
陸凡雖然差點嚇尿, 但這麽多人看著在,只能強行維持著凜冽逼格,打著哈欠,揉了揉眼。
“雖然有抄襲的嫌疑,但且容我裝個逼——劍來!”
揮手之間,言出法隨。
湖岸邊,石縫草叢中。
一柄平平無奇的鐵劍,吃力的飛了起來,宛如一隻喝了滿肚血的蚊子,搖搖晃晃飛向了陸凡。
陸凡握住劍鞘,使出吃奶的力氣,很不熟練的禦起鐵劍,又大喝一聲:
“去——”
鐵劍脫鞘而出,竭力加速,飛向空中,最終歪歪斜斜,不鹹不淡的衝向了幽冥的胸下一丈零兩尺三分六厘二之處,猛的撞在冥軀上……
吭的一聲,劍身折斷,從天上落了下來。
帝宮鴉雀無聲。
眾人大跌眼鏡。
這是他們多年仙生中所見過的最弱一劍……沒有之一!
陛下這是鐵了心要出手了嗎?
一旦動用了仙帝之力,輕則跌落修為,重則身隕道消。
或許……
今夜便是帝宮最後的輝煌了。
往事種種盡浮眼前,風火侯悲從中來,不禁老淚縱橫。
其余四人亦如此。
初顏完全怔住。
寧中子搖頭不語。
柳玄夜闔上眉眼。
與此同時——
縈繞在璀璨夜空的悲愴冥音,戛然而止。
落向竹林的黑掌忽的停住,懸在了半空。
那巨大的蒼白的眼珠子裡,宛如黑洞一般的瞳孔瞬間擴張到極限,直勾勾的凝視著陸凡……
仿佛看到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