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大最終並沒有進門,與方宗花對視一陣後,忽然扭頭而去。
方宗花眼神輕蔑,低罵一句沒膽鬼。雪娘也冷笑著丟了句沒種。
風沙臉上神情不見變化,依舊沉靜似深潭,但是雙瞳幽光閃爍,隱透警惕。
隱忍通常意味著陰狠,越能忍,越陰狠。
太史公史記有載,劉邦之父曾被項羽所擒。
項王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
就是再不投降,我烹了你爹。
漢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
意思是你我曾經約為兄弟,我爹即是你爹,你要烹了你爹,還請分我一杯羹。
魏老大顯然就是劉邦這種狠人。
除非實在無可奈何,或者有萬全的把握,否則他絕不會踏入別人設下的鴻門宴。
哪怕被人威脅乾掉他的親爹。
對付這種人,激將法鐵定沒用。
哪怕柳園上下都是他的人,他居然還是選擇抽身而去,避免帥對將,王對王。
換個角度想,其實他是不想給對方留下任何一點翻盤的機會。
風沙心知魏老大八成是動了趕盡殺絕的心思。
但是魏老大行事之決絕,還是超出他的預料。
在數十錦衣人,及火箭的威脅下,他和方宗花、雪娘被迫離開房間,前往前院。
前院錦衣人更多,其中相當一部分持著製式鐵弓,弦都半張,箭都抬指。
後方忽然喧鬧起來。
三人不由自主地扭頭回望。
一眾錦衣人亮出冰刃,成排把住院門。
人縫之間,可見後院人影重重,更可見刀光濺開血光,帶起慘叫、嚎哭和求饒。
不知多少錦衣人正在嚴厲地驅趕後院的一眾仆役和婢女,不順從者,當場砍死。
就算現在從命,恐怕之後也難逃滅口。
還有一部分錦衣人不知從哪搬來油桶和柴火,正有條不紊地往屋外、牆下堆放。
這分明是要屠院、毀院的節奏。
把柳園徹底毀了,把知情人全部殺光。
就算斬邪搬來救兵,短時間內也無可奈何。
只要撐到軍鎮斷糧,大勢在手,未必沒有轉寰的余地。
畢竟他現在是陳風,“風少”還好端端地呆在幽徑園呢!
屆時可以找出一萬個借口,來個一推二五六。
當初他在流城也做了差不多的事。
不過,他的底氣除了辰流大勢在手,還有墨修的身份。
魏老大可能自恃楊朱的身份,起碼自以為可以依仗,至不濟可以逃走。
所以願意賭上一把,賭四靈不敢因為一個玄武觀風之死,壞了北周南征的大局。
屆時,只要面上過得去,比如以不知者無罪作為開脫,或許能夠糊弄過去。
就像當初他在流城行造反之實,得造反之果,無造反之名,一樣。
如果拋開他墨修的身份,細細盤算,魏老大確實能夠爭到轉寰的空間和時間。
以後的麻煩,以後再說。總比直接認輸,滿盤皆輸好。
換成是他,恐怕也會硬著頭皮賭上一把。
正想著,從側門駛進來一溜車嗎,其中有馬車也有牛車。
加起來足有七八輛之多,好像要大舉搬家似的。
車廂大小不一而足,有幾輛裝設豪華,有幾輛外表普通,牛車最次。
一輛牛車車上跳下一位車夫打扮的中年人,畢恭畢敬地請三人上車。
態度很良好,說話很客氣,不客氣的是周圍的刀弓。
風沙認為自己的脖子沒有人家的刀子快,跑起來也沒人家弓箭射得快,
於是老老實實地上車。進來之後才發現這哪是牛車,根本是囚車。車簾後是鐵柵,車窗也豎著鐵柵,難怪要牛來拉車。
從裡往外看,車簾窗簾都是黑的,門柵一關上,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車廂內空落落的無一物件,連個凳子都沒有。
外面看起來車廂不小,裡面空間實在很小。
人在裡面根本挺不直腰,坐下也伸不直腿。
一個人還算寬裕,兩個人就會嫌擠,現在擠了三個人。
好在兩女身體柔軟,而且很自覺得把他護在當中,四臂環抱,腿壓著腿。
起碼不硌人,聞起來挺香,觸感更佳。
車壁光滑平整,摸著挺硬挺涼,不像鐵製也不像木,徒手肯定弄不開。
傳來幾下尖銳刺耳的擦響。
不知是雪娘還是方宗花,應該是拿匕首試了一下。
除了讓三人瞳孔都被回響的噪音激大,對車廂造不成足夠的損傷。
難怪人家都沒有搜身,扣下武器,因為根本不擔心有人能從這裡逃出去。
四面唯一能抓手的地方就是窗柵和門柵。
奈何縫隙很小,哪怕兩女纖纖細指都無法插進去勾住。
所以牛車一動,哪怕速度不快,三人跟著車廂一起晃蕩。
如果車廂內是一個人,根本固定不住身體。
用不了多久,一定被晃成散黃蛋。
幸好現在是三個人,倒是前後左右擠住了。
起碼風沙被方宗花和雪娘前後左右擠住了。
他能明顯感覺從自己從臉到臂至腿,觸感或軟或彈,好像都擠得不太是地方。
可能因為封閉的關系,車廂內迅速升溫。
外間聲音不明顯,倒是裡面輕喘細細交織於耳邊,往顱內使勁地鑽。
鬧得他腦袋麻癢,身子酥軟。
這裡一片漆黑,看不見外面,車廂突然劇烈聳動一下,像是車輪過了個坎子。
風沙頓時從香軟彈滑中倏然擠出。
腦頂撞上車頂,砰地一響,咧著嘴叫疼,下意識的想要撫摸,奈何胳臂被擠得很緊,硬是抬不起手。
正疼呢!他感覺到一張臉頰貼上他腦袋的左側,衝著腫包輕輕地吹氣,同時感到一雙結實的長腿把他的左腿絞緊。
上以臉壓,下以腿絞,側有軟靠,更有四面環抱,他終於穩穩坐定在地板上了。
身體不再七上八下,七上八下的心兒也跟著穩定下來。
他不知道左邊是誰,估摸著應該是雪娘。
畢竟現在這種姿勢遠遠超出了男女大防。
方宗花跟他純粹是上下級關系,保護他歸保護他,應該還放不了這麽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羞的關系,兩女都不說話。
風沙試著問上幾句,僅換來幾下強抑著羞意的輕嗯,他很自覺地閉嘴。
現在這樣子確實不好談事,好歹分辨出左邊確實是雪娘。
不知牛車走了多久,忽然開始長時間的顛簸,時而劇烈,時而稍緩。
八成是駛上了小路,不知道出了城到郊外, 還在城內哪個偏僻角落。
反正這一連續晃蕩,雪娘的喘息漸漸粗重了起來,明顯很吃力。
身上的香味倒是濃鬱起來,冬衣下肯定香汗淋漓。
也幸好冬天衣服厚實,否則一定加倍旖旎,風沙則會更加煎熬。
風沙感到雪娘的力氣正在迅速減弱,臂腿也在迅速變僵,力氣擺明快要耗盡,純憑意志強撐。
他難得有些心疼,艱難轉臉向方宗花悶悶道:“撐不住了,拿腿幫我壓一下。”
方宗花鼻息瞬間一粗,身子也僵了一下,過了會兒道:“你說提拔我當部將的前提,不是要我陪你睡覺吧?我,我有未婚夫了,這趟差回去,我們就要成婚了。”
風沙能夠聽音辨聲,一聽就知道後面是假話,拿來做借口而已,不禁失笑道:“那不更刺激?”此言一出,便即後悔。
跟青娥成婚之後,在女人方面他一直很壓抑,當下特殊的環境,確實令人心兒蕩漾,令他忍不住像以往那樣開始口花花。
方宗花鬧了個大紅臉,雖然沒人看見,少許後,低聲道:“我可以不當部將,依舊給她做侍衛長,你,您放過我好不好?”
風沙本來心生歉意,準備致歉,聞言一愣,心道喲呵。
從來都是女人千方百計地討好他,他可以隨性折花,可嗅可賞。
還真是頭一次遇上一個直接拒絕他的女人,有點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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