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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東京依然熱熱鬧鬧,但熱鬧多了、習慣了也就是那樣。從這個角度來說,今年的秋天,東京城算是以一種比較平淡的氣氛過去的。
許久沒有外邦使節了,高麗、日本使者一起到來當然會有些新鮮,但當四面八方的使節連續不斷、重複不停的到訪東京城後,人們很快就會習以為常。
還有彩票,這玩意一出來就讓所有老百姓趨之若鶩……當然現在也趨之若鶩,甚至因為這種北伐彩票限額限量引發了有錢人的不滿,公閣裡已經有人建議在蹴鞠聯賽裡搞北伐博彩了,允許按票大額投注。
彩票才幾日功夫,都已經如此,至於宣德樓的國債攤子,寺觀與大貨棧裡的青苗貸與短貨貸,市場漸漸多起來的西域、草原玩意,還有滿街跑的外賣架子車與每年一次的會考加殿試,那就更不用多說了。
甚至,就連中秋大祭,人們都有些習慣了。
沒辦法,盡管場合嚴肅,但事實上就是,無論是誰都很難再有第一次那麽坦誠的情緒了。這似乎有些悲哀,但也沒什麽可批判的。因為這就是生活,生活本身會將任何過往經歷給掩埋,順帶著將最激烈的情緒給一起掩埋。
不過話說回來,這似乎也是那位在后宮種桑樹的趙官家最擔心的情況,不然也不至於每日都在喊北伐了。
可即便是北伐這個口號,才一年而已,大家就也都習慣了。
這一年秋天,是建炎七年的秋天。
這一年秋天,李綱請求告老還鄉,被趙玖拒絕。
這一年秋天,宗澤長子宗潁從外任縣令調回了中樞,出任工部員外郎。
這一年秋天,首相趙鼎的長子趙汾依然沒有參加會試,也依然沒有討到老婆。
這一年秋天,武學出身又做過趙官家侍衛的王中孚離開了東京,回到了關西,上來便成為了禦營左軍一名準備將,前途遠大的他還因為自己跟禦營騎軍的統製官張中孚重名,專門改了個張世雄的名字。
臨行前,他猶豫了很久,到底是沒有拜托相熟的小吳國舅去替他尋找那日在嶽台前見到的帷帽小娘子。
這一年秋天,虛歲十五的嶽雲在經歷了兩年武學歷程後,沒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留在東京直接成婚,而是被發遣到了他父親軍中張憲部,以一名尋常騎卒的身份進行軍事訓練。
這一年秋天,與姐姐佛佑一樣,神佑公主被許給了另一名帥臣子弟,也就是吳玠次子吳扶……到此為止,趙官家所有女兒都已經許給了當朝帥臣家中適齡子弟。
這一年秋天,從中秋前的太學會試到中秋後的殿試,除了原學進一步份額增加外,還多了相當一部分與經典無關的問題,最突出的便是數算與地理……殿試結束後,那份由趙官家親手繪製,囊括了東海、西域、北荒、南洋的巨大地圖震動了整個朝野。
這一年秋天,兩位太上皇帝與現任皇帝同時開始了文藝作品的連載,繼三曹之後,三趙儼然也要在文藝創作歷史上增加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年秋天,隨著老將閭勍以老邁辭去軍職轉入公閣,王德那爭議巨大的節度使也在擴軍後正式頒下,韓世忠、嶽飛、張榮、李彥仙、吳玠、曲端、張俊、王彥、馬擴、王德等十名在任軍職又有節度使身份的將領被民間稱之為建炎十節度。
加上因為資歷問題沒有節度使身份的酈瓊、李寶,又並稱為十二都統。
而禦營擴軍後,統計上下所有實際領兵的統製官,合計得到近百人,卻也被好事者七拚八湊弄出了一個一百單八將,
為首兩個統製官不是別人,正是楊沂中與劉晏。這一年秋天,京東西路稍有水災立即被嶽飛與萬俟卨給控制住了局面。
這一年秋天,無論怎麽計算,都是趙官家明道宮落井以後的第七個年頭了。
而等到秋天結束、冬天到來的時候,吳貴妃再度有孕,趙官家也終於蓄起了胡子……他已經快二十八歲了。
早怎麽自欺欺人,都要算作中年人了。
“開始吧。”
十月小陽春,天氣明媚,射靶歸來,趙官家徒步走回到了石亭這裡,坐下以後,得知夜間並無加急密劄送上,便直接朝楊沂中等人努嘴示意。
此時,石亭內外,只有諸多近臣,卻是沒有外朝重臣的……而此時趙官家所要‘開始’的,當然也只是每日例行的情報簡報。
諸多近臣相互看了一眼,卻居然仁保忠昂首挺胸,率先上前拱手:“回稟官家,昨日有五件事被臣收錄……一則,公文至都省,說是杭州火災,燒毀民房數百間;二則,樞密院有報,虔州盜匪再起侵擾縣城,總管郭仲荀已經親自到了虔州;三則,泉州大食海商聚眾市舶司,求與漢商同例,許購官方船旗印信文書;四則,西南功州土司反叛,已為播州楊氏所擒;五則,東勝州城下市集為金國騎兵所焚……”
且說,中國太大了,失火、旱澇,乃至於造反,只要規模不大,便都算是尋常事,而趙官家素來又是個天變不足畏的,便是天上打雷劈到他,只要沒劈死,他都不以為然的,更何況今年之前,還有數不清的軍事活動……所以,此類事素來隻到都省便止,趙官家是不過問的。
但是,從今年年中建財計劃徹底展開以後,這位官家還是更改了早間簡報的程序,要近臣們將影響財政收入的各項軍政新聞事情匯總起來,給他過一遍,而得到這個殊榮的不是別人,正是願意下苦勞,而且在景苑那裡已經有一個宅院的仁保忠了。
當然了,這些新聞都只是公開途徑的公文摘錄與匯總,並沒有讓真正向情報機構伸手。
“還是那句話。”趙玖聽完匯報後,倒是一臉坦然。“該救災救災,該剿匪剿匪,船旗印信文書是不能給大食人的,不然哪裡能顯出來漢商的優越?還有邊境爭端,該報復一定報復,不能本末倒置,有些錢不能省……只是仁卿,為何要將土司造反這事納進來?”
“好讓官家知道,臣是擔心原本跟高明清談好的大理銅礦買賣會受到此事影響。”仁保忠趕緊解釋。
而此時,呂本中倒是忍不住插了句嘴:“仁舍人想多了……大理與中國交通主要是走岷江,跟功州那邊隔著羅氏、楊氏兩家,不礙事的。”
趙玖旋即點頭。
話說,這裡多扯幾句。
高明清,乃是大理權臣高氏核心成員之一,是在趙玖突然遣使到大理,提出‘不論禮製,互通有無’的外交攻勢後,大理派來的使臣……跟國主段和譽不同,是個能當家做主的。
實際上,大理高氏非常重視對大宋的外交,基本上每次來大宋的使臣都是高氏核心子弟,上一次來大宋做使節的不是別人,正是眼下高氏的家主、大理執政高泰運,而彼時的大理執政則正是高明清的父親高泰明。
至於趙官家念念不忘的段和譽,根本就是連后宮都控制不住……高氏出身的皇后動輒杖責穆貴妃、王德妃,而段和譽卻只能忍耐。
一想到王語嫣跟木婉清嫁給段譽後,整天要挨打,趙官家受到了巨大的精神衝擊之余,也理所當然的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一心一意放在拉攏高明清身上。
而高氏面對趙官家的優容,表現的也極為妥當,直接應許了茶葉-銅料的專項貿易……但他們也提出來,這種貿易大理是很吃虧的,所以希望以五年為期,以後公平交易。
對此趙官家倒是一口應允。
其實,不僅僅是大理,南越那邊也很順利……後者現在正處於主少國疑的階段,而且國勢日漸衰落,來使在被趙官家稍微威嚇了兩句,便也同意了所謂的‘尺布鬥米’交易。
換言之,就是布匹與大米的直接貿易,中標的廣州海商將會往來南北,把南越的大米直接送到密州膠西(膠州灣),然後抵達禦營右軍、前軍、海軍的後備倉儲。
只能說,凡事看你能不能拉的下臉,而一旦拉下臉,總是有路子的……連封閉的日本和與女真關西密切的高麗趙官家都能拿捏得住,這兩家就更不用說了。
轉回面前,原本仁保忠已經準備撤下,但趙玖想了一想,卻又再度出言:“楊氏、羅氏這兩家土司據說一直很忠心,又是幾百年的割據大族,卻又從不交稅,那能不能向他們借點錢呢?”
“官家。”
仁保忠精神一震,即刻停住腳步,拱手以對。“臣以為此舉不妥……楊氏、羅氏雖說都是漢臣,楊氏更是本朝楊家將門入嗣,但畢竟是軍政獨立的土司,與昔日西夏李逆一家在夏州並無區分……這種人,之所以溫順忠心,只是朝廷沒有威脅到他罷了。而一旦向他有所索求,固然有可能直接忠心應諾,但也有可能為此輕視朝廷,起了逆反之心。”
趙玖想了一想,直接點頭,卻又看向了楊沂中:“正甫多與你這個本家聯絡聯絡……”
楊沂中只能拱手稱是,然後複又退後數步……這讓很多人一時不解,因為接下來正是楊沂中的匯報時間,或者說趙官家本就是讓他說話的意思,只是因為想起播州楊氏跟楊沂中理論上同宗的關系,這才隨口說了一句。
但很快,所有人的疑惑就更重了——楊沂中後退數步,從自己身後一名班直那裡取來一個匣子,當眾打開,卻居然從中取出了一份邸報,標準的版印邸報,然後小心呈送給了趙官家。
而趙官家只是一看,便當場失笑:“女真人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嗎?”
周圍幾名核心近臣一時轟然,卻哪裡還不知道,這邸報居然是金國印刷的,只是偏偏這上午的情報匯總素來是要講究和回避的,他們也不好上前親眼去看看這邸報長什麽樣。
“回稟官家,正是如此。”楊沂中已經認真匯報了起來。“這第一份邸報分十六版,一共印刷了三千多份,金國上上下下官面人物都能得到……”
“金國還是能做到因地製宜的。”趙官家看著身前邸報,感慨搖頭。“人家不缺錢,也不缺好工匠……不像咱們,花了好多年,弄出來分版印刷,才算是突破了版印成本,做到十日一版刻,可人家呢?”
周圍人面面相覷,一則不好插嘴,二則他們也知道,這官家說的是實情……好像女真人更有錢一點?
當然了,趙官家畢竟是曾在八百年後的論壇談笑風生過的,倒比這些人看的更清楚一點,那就是眼下的大宋和大金,兩國經濟其實都是非常畸形的。
如果看物產什麽的,也就是算gdp,絕對是保住了淮河以南的大宋碾壓式的勝過大金,人口擺在這裡的,但是因為搶過一遭,又遭遇到了那等禍亂了半個天下的戰爭摧殘,所以財政上非常緊張。
與此同時,不可忽略的一點在於,女真人靠著軍事崛起,在吞並了遼國、奪取了兩河、掃蕩了中原之後,卻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掠奪到了大量的貴金屬與頂尖工匠……整個東亞文明高地承平百余年積攢下來的財富,被他們洗劫一空。
此消彼長,這就使得從財政角度而言,怕是大金國能拿出來的貴金屬能砸死那些為了錢而殫精竭慮的大宋君臣。
而一想到錢的問題,這位官家複又忍不住想去問楊沂中,去日本搞礦產貿易的幾艘船什麽時候回來?
但不用問,趙玖也心知肚明,中日之間僅僅是航行時間便需要六十天,中間還有交易過程什麽的,而且盡管七月底的時候平忠盛就給了回復,可誰也不知道日本的內部鬥爭會演化成啥樣,所以這船隊什麽時候回來,只有天知道。
一念至此,這官家乾脆不再去想那些沒有底子的事情,專心看起了手上的邸報,只能說上面的內容還挺豐富……能不豐富嗎?
這可是十六版的!
“都沒閑著啊。”
趙玖花了很久時間才看慢慢完這個金國出品的漢文邸報,卻在看完後隨意向劉晏問了一個問題。“完顏蒲魯虎是金國太上國主吳乞買的長子?”
畢竟,雖說楊沂中才是原版萬事通,但毫無疑問,北邊的事情最好還是尊重一下劉晏為好。
“是。”
劉晏當即應聲。
“那這些人全都是吳乞買一黨?”
趙玖將身前那份邸報抽出一張來,然後一手指著其中一大段文字一手將這張邸報遞給了對方。
劉晏雙手接過,大略一看,便連連搖頭:“官家,女真姓名大多雷同,很多時候他們自己都分不清,阿骨打建國後給也只是給皇室起了漢名,下面的人依然糊裡糊塗,這份名單臣委實無法辨別……不過,這裡面的許多人都是奚族、契丹族、燕雲漢人,臣倒是一目了然,而這些人斷不會是所謂吳乞買一黨,到應該是借著吳乞買長子作亂這一回,兀術三兄弟趁機鏟除異己!”
“這就對了。”
趙玖先是連連頷首,繼而又感慨起來。“之前高麗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吳乞買長子謀逆,朕還沒多想,但今日從這邸報上看,這事沒這麽簡單。不然,前面處置了所謂吳乞買一黨,緊接著就宣布廢除塞外各處行軍司、清減留守、整飭軍製、編練新軍,還設置禦史台,派出各種籍貫的禦史巡查河北……再加上西路軍活女、東路軍烏林答泰欲兩個萬戶的先後回到燕京……完顏三兄弟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趙官家自己感慨,劉晏又是個老實的,也不知道接話,卻是一時冷了場,而這位官家稍頓之後,複又彈了彈身前邸報,若有所思:
“不過,完顏兀術到底是沒敢動那些萬戶……反而是要拉攏那些萬戶大將,好去處置更麻煩的猛安、謀克的意思。”
這個時候,終於有人適時出聲,卻正是閣門舍人仁保忠:“官家,看來馬節度那裡說的極對,女真人全盤漢化,但完顏兀術卻不敢動萬戶這個級別的領兵大將。”
趙玖點了點頭,但很快就立即又搖了搖頭:
“馬擴固然說到了點子上,但易地做想,朕在兀術三兄弟那個位置上怕是也要這般行事的。因為萬戶到底只是那幾十個人,拿捏拉攏都算容易,將來事成後處置也算容易,而軍權、治權合一的猛安、謀克制度落到了兩河富庶之地,水土不服,卻才是讓女真戰力下滑與失控的主要緣由,得分清輕重利害。就好像朕,不也是被局勢逼著,只能拉著帥臣、統製官們,借他們的手調理軍務嗎?大家如出一轍,誰也別看不起誰!”
石亭中氣氛稍微一肅,但很快仁保忠就找到了新的著力點:“如此說來,這女真人莫非是一直在學著官家來做事?”
此言一出,石亭內外皆有恍惚之態,便是趙玖也有些發怔。
因為細細思來,好像還真有這麽一點意思。
不過,僅僅是一怔後,趙玖便拂袖冷笑:“各人自掃門前雪,朕也是瞎操心……咱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正甫,你且繼續!”
楊沂中不敢怠慢,隨即一一匯報了下去。
其中,既有軍事統計司查到了某處青苗貸的問題,又有誰誰誰去拜會了太上淵聖皇帝,還有河北某處義軍在何處發生了什麽戰鬥,也有東蒙古王合不勒接見金使後猶豫再三,拖延到眼下,終於還是和西蒙古王一樣送來了兩個兒子的消息,甚至還有東京城內物價波動,蹴鞠博彩引發的輿情波動,以及太學中有大儒公開批判彩票等等等等……五花八門,林林總總。
而趙官家也都一一聽取,然後記在心裡,有些他覺得不妥的地方,也給予了指示——卻還是老樣子,給樞密院還有都省送條子。
可能是今日多了女真人邸報的問題,事情聽完,居然已經到了中午,趙官家這才揮袖作罷,卻是帶著一眾近臣直接在亭中用了午餐,便是班直們也在此時換班。
可這還不算,下午時分,又有都省與樞密院將一些需要趙官家頒布旨意的重要事務送達,一面討論,一面做決斷,趙官家免不了又忙了一番。而這時候,主要工作便是外朝重臣們來承擔的了,少數文字工作,也由翰林學士院在附近的公房裡完成,絕大多數時候,楊、劉、范、呂、仁等近臣們只要跟大押班藍珪一起肅立,以備谘詢便可。
就這樣,一直辛苦到傍晚時分,趙官家才終於從石亭中起身:
“今日辛苦,大家早早散了吧!”
這話,官家已經說習慣了,近臣們也聽習慣了。
故此,眾人當然無話,只是齊齊行禮,然後在石亭外肅立,直接目視趙官家南面的迎陽門離去,這才各自失笑,轉身準備直接從東面的臨華門散去……晚上自然有換班當值的翰林學士在石亭旁與景福殿一牆之隔的地方值守……而近臣們也都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然而,這其中,楊沂中一聲不吭,準備直接隨同僚們一起往北面景苑的新住宅過去的時候,卻又被內侍省大押班藍珪給喊住了。
其余人見怪不怪,只是裝作沒看到,便兀自離去……宋人喜歡排座位、取綽號,楊沂中位置緊要,當然免不了類似的東西……而其中一個最難聽的,便是胡子押班!乃是說他雖然不是閹人,卻因為趙官家信任和內侍省缺人的事實,承擔了原本內侍省大押班的職責,也不知道是宮內還是外朝想出來的。
閑話少說,隻講楊沂中被藍珪留下,稍待片刻,又有二押班馮益到來,然後由後者說了一件事情。
原來,自今年以來,趙官家日益忙碌,而自從建財大政開啟後,更是明顯疲憊消瘦……而韋太后素來深居簡出,只是喜歡看新戲,並不問外事的,但近來看到趙官家這般,卻也有些憂慮,便尋人購買了一隻大鸚鵡,想給官家這邊送來……只是太后也知道官家從靖康後收起諸多心思,一意節儉,矢志北伐,未必會接受,所以一直猶豫。
“太后先來問我,但我如何知道?便又問藍大官,藍大官也不敢說話。最後內侍省幾個人商量著,都說不妨來問一問楊統製。”馮益最後這般在魚塘邊言道。“楊統製,你給個話,若是覺得行,我便豁出去給官家送來……其實,我們這些內侍也覺得官家今年辛苦的過分……而若楊統製覺得不行,隻做我們三人一起做的商量,還是我來出面,就去勸太后把那鸚鵡自己養了解悶。如何?”
宮中什麽事都可能發生,楊沂中對這種鳥事也沒有什麽不解的,但他思索片刻,卻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老馮,太后為何要送鸚鵡?”
馮益與藍珪對視一眼,最後還是藍珪低聲相對:“不瞞楊統製,東京老人都知道,官家從小就喜歡玩鳥、逗鳥!是真喜歡!只是做了官家後,把這些喜好都給埋了!”
楊沂中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卻是直接給出了答案:“不要送……送過去,官家十之八九會為了北伐大業嚴厲處置, 以儆效尤,屆時你我受了處置倒也罷了,關鍵是太后那裡怕還以為官家是對她有什麽憤恨之心呢!平白惹事!”
馮益與藍珪齊齊頷首,心中了然,隨即三人便也不再多言,兀自散去。
兩名內侍不提,楊沂中回到就在宮外的景苑新宅,自有仆婦姬妾子女來迎,接著便是宴飲用餐,然後早早歇息……但不知為何,他今夜輾轉反側,始終難眠。
第二日,其人強打精神,早早去宮中值守,卻不料剛一到趙官家射靶的武學,便有下屬來報——官家昨日偶感風寒,病在榻上,今日不用諸近臣做情報匯報了,外朝事也統一交給諸相公處置。
楊沂中當然無話可說,甚至在請見了官家一面後隱隱有點釋然的感覺……因為官家病的並不重,精神也還好,只是鼻塞咳嗽罷了,這樣的話,便是沒有鸚鵡解悶,趙官家也到底是可以好好休息幾日了。
然而,當日潘國丈入宮,親自診治用藥不提,隔了幾日,官家幾度好轉幾度反覆,最後居然漸漸嚴重了起來,用了一些起乏的藥後,更是每日多有昏沉之態。
這個時候,外朝后宮,各處雖然都在擔心,但都不覺得會如何……畢竟嘛,官家年富力強,而且也不是什麽大病……唯獨楊沂中,卻漸漸有些惶恐起來。
因為上一次趙官家這般長久臥床,還是足足六七年前,那是建炎元年的秋天。
而今,已經是建炎七年的冬日,眼瞅著建炎八年就要到來了。
PS:祝大家聖誕快樂,也祝聖誕節出聲的寒門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