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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宋》第58章 陝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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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玖並沒有在宜佑門托孤之後便即刻動身禦駕親征,事實上,在通過托孤確保了中樞的忠誠與行動力之後,他先召開了一次全面大朝會,明確提出了不惜一切保住關中的戰略目標,繼而要求整個朝廷發揮一切行動力來保障軍事行動。

 當然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在禦駕親征前做出一定的軍事安排。

 作為被動防禦者,如何調兵遣將始終是一個巨大的難題……想來想去,都幾乎與上次的應對無二,張俊需要防禦淮河、京東,嶽飛需要提到開封府正面與大名府的金軍正面對峙,不然東路軍匯集到大名府的那四五萬人一旦南下又該如何?

 短期內能調度的部隊,似乎還是上次那些部隊,而這些兵馬的數量、匯集到關中的速度,早已經被完顏婁室通過上一次戰略偵查盡數獲悉……這是陽謀,無可奈何的陽謀,完顏婁室的可怕已經初顯端倪。

 當然了,趙玖也好,整個大宋朝廷也罷,都不可能坐以待斃。

 所以,隨著趙官家大朝會後正式起駕西行,東南禦營後軍北上的調令也即刻發出,同時,關西、中原、兩淮,乃至於巴蜀、東南地區,朝廷也都發出了征召‘義軍’、‘民軍’的賞格,乃是拿出官階、爵位,以及太學生名額,鼓勵豪強大戶出人、出力、出錢。

 而這些,便是隨軍同進士梁嘉穎更前幾日念得那些邸報內容了。

 至於來到眼下的四月初一,梁書記眼見著金吾纛旓抵達,官家與禦前班直進入大營,其人報上身份、交接完畢,依然從自己的同年,也就是進士及第出身的起居郎虞允文那裡領到了讀報的任務……用虞允文的話說,官家不止一次做了交代,這是隨軍進士最首要的工作,任何人都不得怠慢、曲解……但等到梁書記領了今日份的邸報,只是稍微一讀,便愕然當場,繼而頭暈目眩,一時慌亂。

 不過,這一次並非是廣州嘉穎仔見識少,那些直接隨行禦前的正經進士們也都個個驚惶,有人當場垂淚,有人大驚失色,有人捶胸頓足,甚至還有人想去闖帳面聖的,只是被早有準備的禦前班直給攔住了而已。

 無他,這一次邸報,直接記載了趙官家宜佑門托孤的事件!

 文章是起居郎虞允文這個當事人親自書寫,然後提交給老朋友胡銓胡編修,除了那段喝罵太上道君皇帝的內容,其余部分盡皆錄入……面對這種具有強烈感情色彩的、且關乎國本與國運的嚴重政治事件,

這些年輕的政治精英有這些反應實屬尋常。

 甚至他們不曉得是,早在太學生們謄抄邸報時,這個增刊便於太學中引起過混亂。也幸虧國子監祭酒陳公輔有些魄力,直接領國子監的守衛兵丁們肉身擋住了大門,否則這些太學生們很可能在趙官家前一日已經出征的事實下,去燒了人家趙皇叔的宅子!

 至於無辜至極的大宗正趙皇叔全家,更是早兩三日在得到訊息後便立即把自家大門給拆了,然後全家幾個兒子整日整夜頂著蚊子和露水睡在院子裡,都不敢回房的。

 然而,回到眼前,情緒發泄之後,所有人又都無話可說——大戰當前,天子決意至此,為人臣的又能如何呢?

 於是乎,鬧騰了一陣子,一眾隨軍進士也隻好各懷各態,持邸報去與軍中軍官們去讀了……禦前班直不比其他,因為隨駕文臣、文士極多,所以是切切實實的‘進士入都’,每個士卒都要給念到的。

 “官家,恕臣直言,如此這般,確實有用嗎?”

 進入夏日,天色黑的越來越慢,中軍大帳處,隨軍的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隔著敞開的大帳帳門看了許久,甫一回頭,卻忍不住朝立在暗處、同樣在負手看著外面情形的趙官家出言進諫。“托孤之事,事關國本,這種事情放到邸報上讓官吏、士人、太學生們知道便已經有些驚悚了,至於尋常士卒……軍餉充足、賞罰分明、恩威並用便可,告訴他們這些,他們也未必懂得什麽叫大義!”

 同在帳中的曲端本能冷笑,便要嘲諷,但瞥見一旁官家聞聲停下窺視後,倒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劉卿所言極是。”

 出乎意料,聞聲負手轉回座中的趙玖根本沒有直接反駁對方。“想要士卒用命,軍餉供給、賞罰恩威才是最根本的東西,沒有這些,想用空言大義感化士卒未免可笑……但自禦營兵馬組建以來,朝廷可以說是已經傾國之力恩養士卒、保障軍餉,雖說其中弊端亂想還是不少,但一時間也實在是無法在這方面做更多了,這個時候於臨陣前鼓鼓氣,也是無奈之舉。”

 見到官家回身,帳中幾名衛士立即點起了燭火,劉子羽也親手放下寬闊的帳門,然後轉過身來。

 “至於說士卒懂不懂大義?”趙玖一面攤開地圖,一面繼續笑道。“懂不懂吧?能懂最好,不懂也無妨,大家都在用命,隨軍文士總不好讓他們閑著,只要一百個裡有一個懂來的,便不枉這些進士們賣幾日嘴皮子了。”

 劉子羽愈發無言,卻只能頷首。

 而與此同時,隨著帳中燈火依次點燃,與帳外篝火相映之余也照亮了帳中許多隨行大員的面孔,其中赫然有樞相汪伯彥……而樞相以下,樞密院職方司諸參軍、編修,有陪駕職責的翰林學士、舍人、起居郎,隨行禦營、禦前班直軍將,竟不下二三十人,卻是早早的將中軍大帳擠得滿滿騰騰。

 就是在這麽一個狀態下,趙玖開始讓起居郎胡宏鋪設地圖。

 “官家,其實還是入關妥帖些……”出關來迎的汜水關的守將居然是個文士出身,而且是名門之後,乃是八字軍所屬的一名新任統領官,喚做范一泓的,見狀不免小心。“入關便有大房子的,吃飯也隨意些。”

 “朕都托孤了,又怎麽會想什麽大房子?”

 趙玖頭也不抬,摩挲著簡陋地圖言道。“且不說此事,今日得軍情,說完顏婁室遣其子完顏活女分兵急襲丹州(延安東南,挨著黃河,今宜川),吳玠倉促離開洛川去支援,結果再敗於婁室父子之手,丹州無援,直接降了,而丹州既失,鄜州(延安西南,通往關中平原的北洛水主乾道所在,今富縣一帶)便受兩面夾擊,再加上吳玠損失兵馬嚴重,你們覺得該如何應對?是守,還是撤?”

 “先不論此處!”曲端剛要開口,卻又是劉子羽上前一步,正色相對。“官家,雖說此時除婁室部方露端倪,其余各處皆軍情模糊,便是韓太尉也恐怕尚在路上,但禦駕既然將入洛陽,而各處軍情皆在推料之中,那臣以為,便當及早定下此番西行大略了,以免前方兵事變化無常,咱們心中不能有定數為備!”

 “哪種大略?”

 趙玖正色相對。“樞密院可有說法?”

 “有。”劉子羽揚聲以對。“眼下局勢漸明,乃是金軍西攻東引,東西兩路軍近二十萬眾……五萬余眾聯偽齊兵馬,試圖以大名府為節點,連住京東,以牽製禦營前軍、禦營右軍;而十五萬眾則合力向西,意圖並吞關西……”

 “這是廢話!”曲端終於忍不住插嘴呵斥。“樞密院掌國家機要軍事,這些事情早在月前便已經為人盡知,結果此時卻當什麽重要軍情一般於禦前道來……樞密院便是這般做事的嗎?”

 “曲副都統!”劉子羽也是個公認的壞脾氣,如何能忍曲端,當即便呵斥回來。“今日乃是四月初一,月前到底是幾日前?何況中間還有宜佑門之事,大朝會之事,然後便是行軍至此了!何況軍情嚴肅,有些消息總是要咱三確認的……”

 “如你這般確認,早把官家給斷送了!”曲端凜然不懼,直接跳過‘月前’冷笑道。“莫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太行山馬擴馬總管有私怨,他傳的訊息你總以私心度之,以至於上次在南陽時便因私廢公了!我隻問你,你再三確認的又如何?馬擴可曾哄騙於你?人家被你父子扔入牢裡,金人將他放出來,他卻棄了家眷去抗金,如此忠義之士,為何要哄騙於你啊?只因與你有仇?便是與你有仇,須跟官家無仇,跟兩河、關西、中原士民無仇!要我說,你這種文官出身的衙內,便是舞刀弄槍,學得一些兵馬皮毛,也只是裝模作樣,靖康之變,就是因為國家大事被你們父子這種人所製……”

 劉子羽之前還在忍耐,但聽到最後,對方居然言及殉國的先父,也是徹底無忌,乃至於忽然冷笑,繼而一字一頓於帳中負手吟誦道:

 “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河上泛漁舟。”

 帳中一時寂靜,曲端也憋得滿臉通紅。

 而就在這時,一直靜靜聽著二人對撕的趙玖忽然失笑:“楊沂中。”

 “臣在。”楊沂中循聲向前。

 “將帳門再卷起來。”趙玖平靜吩咐道。“讓外面的軍官士卒,還有隨軍的進士吏員看清楚這裡動靜,省的好奇。”

 楊沂中怔了一下,但還是越過尷尬的曲端與劉子羽,親自上前將帳簾卷起。

 “你接著說。”待帳門重新打開,趙玖方才隨手指向劉子羽。

 “喏!”

 劉子羽深呼吸數次,強壓住胸中怒氣,朝官家繼續匯報。“好教官家知道,樞密院以為,無論是欲守還是欲戰,若要勝此大役,首要之事乃在隔離二字上。”

 “怎麽講?”趙玖精神微振。

 “便是盡全力,不讓金軍各部匯集關中的意思。”劉子羽氣息漸漸平複。“金軍一分為三,但最終要拚盡全力對上的卻只是入關中之軍,故此……”

 “故此,當務之急乃是盡量阻攔太原之敵對婁室的增援。”趙玖心下恍然,口上也直接講了出來。“但丹州已失,金軍若從延安、丹州渡河支援又如何?”

 “不會的。”曲端搶在劉子羽之前解釋道。“官家不曉得,黃河上遊兩岸,自龍門開始,便山多路窄,金人如欲從陝北匯集,便只有延安府境內延河可做河東、河西之間的糧道,然後還要從延安府城那裡繞一圈再南下……這條路,便是金人已經有了延安府、晉寧軍和河外三州就近征糧,供給五六萬人也已經是極限,不可能太多!當年五路伐夏便是不顧後勤才一敗塗地的,婁室須比本朝文臣強三分才對。”

 趙玖緩緩點頭:“朕懂你們意思了……不是婁室不想一開始集結大軍,而是陝北用兵有限,他還得指望河東金軍從河中府支援過來,所以你們是要朕在陝州、同州之間布下重兵,盡量隔斷蒲津、風陵渡,阻敵大部於河東?”

 “正是這個意思。”曲端依舊搶先做答。

 趙玖緩緩頷首,卻又一時搖頭:“陝州李彥仙的兵馬能防兩州嗎?”

 “不夠!”曲端就勢而對。“敵軍十萬,便是隔河而守,也得六七萬,這還得以精銳相對……”

 趙玖沉默了一下,因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曲端的意思,而等他再去看劉子羽時,這個剛剛跟曲端爭得宛如殺父之仇一般的樞密院都承旨,卻也一言不發。

 而這下子,趙玖便知道,此事絕無第二種應對方略:“非韓世忠往同州不可?”

 “非韓太尉莫屬。”

 劉子羽也再度嚴肅發聲。“官家……同州這個地方,北面是已經失陷的丹州,西面和南面是洛水,東面是黃河,而黃河上,蒲津浮橋雖已燒毀,但渡口仍在,乃是金軍自河東渡河不二所在。”

 “此地三面環水、一面環山。”一直沒吭聲的禦營都統製王淵也插嘴言道。“這個地形,用大將、精銳數萬是可以守住的,而且說不得能有奇效,但反過來說,若是在此處憐惜兵馬,一旦為敵軍所趁,便是被絞殺殆盡的局面……官家,這個時候不能猶豫,也絕不能吝惜什麽精銳、什麽大將!咱們畢竟是弱勢,能兌子便盡量兌子!”

 趙玖重重頷首,同時看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隨軍樞相汪伯彥,而汪伯彥也當即俯首,見此情狀,這位官家複又看向了一旁的小林學士。

 小林學士會意,直接在起居郎胡宏的協助下低頭寫起了聖旨。

 “但若韓世忠、嶽飛、李彥仙、張俊、張榮皆不能輕動,朕莫非只能用禦營中軍與關西各路兵馬去跟婁室作戰嗎?”即便是知道自己下了一個絕對理性和正確的旨意,趙玖臉色還是難得顯得難看起來。

 “官家,恕臣直言,這本是婁室從延安攻擊的緣由……那地方是國家西北,禦營大軍本就難往彼處,若最後真能合禦營中軍全軍與陝西六路兵馬以禦婁室,已然是大幸了。”劉子羽昂然答道。“不過,戰事到底往何處走,誰也不知道!”

 趙玖連連頷首……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人家完顏婁室連年都不過,不惜數萬大軍南下,以作戰略偵查,還不是為了弄清楚各路兵馬實力、支援速度、支援范圍嗎?

 若此番沒有這些算計,那才可笑。

 而已眼下來看,這種安排到底是最理性和正確。

 不過……

 “咱們一開始說什麽來著?”趙玖回過神來,居然一時有些恍惚。

 “丹州已失,吳玠二度戰敗,如今鄜州兵馬不多,是守是棄?”曲端上前一步,小心提醒。

 “那是守是棄?”趙玖盯著曲端相詢。

 “既守且棄!”帳外暮色將至,軍士都已經去用餐了,而燈火之下,曲端盯著面無表情的趙官家,一時雙目灼灼。

 對此,趙玖一聲不吭,複又看向了劉子羽、胡閎休等人。

 劉子羽先瞥了一眼曲端面色嚴肅,然後也上前一步正色相對:“樞密院也以為當既守且棄!”

 “何意?”趙玖面色不變,只是抬首示意。

 “回稟官家,這正是臣本要代樞密院同僚說的事情……”劉子羽儼然早有想法。“關中想要守下來,一則是盡量隔離河東大軍,不使關中金軍勢大;二則是要盡量依托陝北丘陵山脈地勢,層層抵抗,卻無需與之死戰、決戰,而是要盡量使其部精銳騎兵消耗、疲敝於陝北山中,同時又不得不分兵把守各處,而待暑熱之時,彼輩也疲敝難耐之時,再行放開,或求戰與山野,或誘之於堅城之下……”

 趙玖緩緩頷首,複又去看曲端。

 “臣也是這般看的。”曲端趕緊做答。“陝北是此戰關鍵,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但一定要抵抗、襲擾,一定要保全有用之軍,待敵軍勢疲,我軍漸銳,屆時依形勢或戰或守。”

 趙玖重重點頭,便欲說話,卻又閉口。

 而當此之時,曲端直接下跪於帳內,叩首以對:“官家!官家若還用吳玠守鄜州,怕是不足用!”

 出乎意料,面對著曲大如此作態,帳中除了一個汜水關的范一泓一時驚愕外,竟無一人有多余反應,好像都知道他會這麽乾一般。

 “怎麽說?”

 趙玖同樣面不改色,卻只是顯得好奇。“我聽人說,能文能武是曲大,有勇有謀是吳大……這吳大與你齊名,雖敗了兩場,也只是野戰不利罷了,居然也守不得鄜州嗎?”

 “官家,”地上的曲端一臉坦誠,急切而對。“有勇有謀什麽的,根本就是為了湊字數好與臣相比……他吳大若是有勇有謀,何至於敗成這樣?”

 趙玖終於冷笑。

 “官家,臣不是這個意思。”曲端趕緊解釋。“其實,真若只是守一州之地,吳氏兄弟隨便一個即可,若是野戰奮勇,便是臣都有些不如吳大。但問題在於,以眼下來看,鄜州必然失陷,而鄜州失陷後,正該集合兵馬有序後撤,然後背靠涇原路、環慶路繼續節節抵抗……如何調度三路數州兵馬?如何引誘金人西進?如何多面襲擾金軍?吳玠便有些不足了,因為他之前一直只是臣下屬,並無此威信!”

 “那誰有這個威信?”趙玖毫不猶豫,冷冷相對。

 曲端張口欲言,卻隔著搖曳燭火,在案後趙官家的凝視下幾次不能出聲……時隔近一年,回到夢寐以求的家鄉重新掌握軍權、參與大戰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卻在這位官家的逼視下不敢出聲。

 帳外在用餐,這是天色徹底黑掉前軍營最熱鬧的時候,而龍纛之下的這個大帳中卻早已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看著曲端。

 而曲端也在心思百轉:

 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河上泛漁舟。

 現在想來,憑著這句詩,這位最起碼個人威權已無可動搖的趙官家便早可以宰了他,也可以出言否了他呼之欲出的請求……哪怕他這次沒有吹牛,環慶路、涇原路、延鄜路的士民軍吏都服他,因為畢竟是他在之前數次金軍入侵時保全了陝北諸路。

 但話說回來,為什麽沒宰呢?

 為什麽這位官家只是一直看著自己,不直接否掉呢?

 那只有一個答案。

 “官家!”不知道隔了多久,曲端幾乎是費盡了全身力氣方才出聲,而一旦出聲,卻是徹底把持不住,一時涕淚橫下。“臣錯了!請與臣一軍之任,臣當為國家盡忠盡力!”

 燭火之後,趙玖先是緩緩頷首,卻又微微搖頭,複又一聲輕歎,繼而許久不語。

 曲端見此,心中忐忑,卻又漸漸失望,至於絕望。

 但出乎意料,等了片刻之後,一身甲胄未卸的趙官家一聲不吭,卻忽然起身往身後帳中角落而去,卻是將一副弓箭取來,轉身放在案上,這才朝曲端言道:

 “曲大……這副弓箭是朕用慣了的, 你拿去……若是再有違抗上令、私刑下屬、見友軍而不救,你要麽持此弓向朕而射,要麽便在你舊日袍澤中找個熟人,讓他用此弓將你勒死……咱們君臣並無第三條路!”

 言至此處,自有楊沂中上前捧弓箭轉交於地上曲大,而與此同時,趙玖也轉向了一側的小林學士:“讓胡寅以延鄜路經略使身份總領陝北三路軍政事宜,加吳玠涇原路經略使,加吳璘延鄜路兵馬都監,禦營副都統曲端離任,轉環慶路經略使……軍情緊急,與他聖旨、金牌,讓他連夜即刻出發!”

 曲大聞得此言,一時狂喜,接過弓來,卻又覺得渾身釋然。

 正所謂,二十年戎馬,今日重歸,一載重負,須臾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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