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一發話,埃文斯竟就在被審訊席上直接過去揪住了黎黃氏,廨役們趕緊攔住他。
但人群裡忽然站起了好些公共租界巡捕一起上來對抗住了廨役。
這簡直是瘋了。
副審金少成衝德維門怒吼起來:“女犯關去西監更是聞所未聞!德維門你不要自誤!”
他脾氣是很暴躁的。
金少成隨即躍下審判席衝到廨役們面前攔住那些巡捕,這個時候一個安南人竟揮棍往他打來,虧得金少成反應極快,一把擋住上去就來一腳。
這下兩方頓時起了劇烈的衝突。
看著這亂局,關絅之和德維門拍桌子大罵:“你想幹什麽?”
德維門道:“本人奉英領事貝恩的命令,將犯人抓回公共租界,維護公共租界的法治!”
貝恩不是中風了嗎,還是說忽然醒了?
關絅之一愣之後叫道:“本人不知什麽英領事,給我攔住他們。”
讓他更吃驚的是,德維門竟親自衝進去對廨役拳打腳踢,然後扯過黎黃氏率領巡捕往外走。
此時公審會堂的廨役不過十名。
圈住了黎黃氏等人的西捕和安南巡捕足足二十有余,就算關絅之和金少成親自帶隊阻攔也無法攔住這群人。
黎黃氏竟就這樣被德維門當眾揪著頭髮拽上了車,那十五名丫鬟老媽子也給其他西捕搶走!
消息傳出,整個上海都懵逼了。
怎麽又是德維門,而他這麽做難道是瘋了嗎?
上海道台裴大中立刻照會各國領事進行抗議時,消息自然也傳到了韓懷義的耳朵裡。
剛和香帥他們坐下的韓懷義吃驚的問前來報信的謝苗:“你確定嗎?”
“確定!另外我已經得到消息,貝恩昨天夜裡醒了。德維門在去公審會堂之前去過一次醫院!隨即他就調了大量的西捕前往公審會堂。”
香帥不由跺腳:“早曉得昨天晚上就該將黎黃氏等人放了!”
“黎黃氏目前被扣押在老閘巡捕房,其他十五名女子被關押在公共租界的西牢女監,英國人方面傳來消息這件事確實是貝恩授意的。”
韓懷義沉著臉坐在那裡,忽然問香帥:“您覺得他們忽然狗膽包天起來,是什麽原因呢?”
香帥搖搖頭:“老夫不知道滬上的水深水淺還真不好說。”
這會兒費沃力和梅洛也正此時展開討論。
而他們隨即就接到了魏允恭的電話。
魏允恭告訴他們最新的消息,英國人在接到裴大中的抗議後公然宣稱要取締公審會堂,要和各國領事團組建新的聯合機構,辦理滬上租界的華洋事務。
梅洛頓時恍然:“這果然是英國人針對查理的手段。”
“什麽意思?”
“英國人提出的要求符合所有國家的意願,他們在這件事上站在了多數國家一邊。”梅洛一針見血後,費沃力說出了他不好說的話:“我們如果反對,也將成為那些國家的敵人。”
“是的,正常人是不會學德維門這麽做的,他和貝恩合作了。如果我沒想錯的話,貝恩和德維門應該和他們的後任達成了協議。他們頂著雷換取一定的利益,卻能方便後任。”梅洛分析道。
費沃力就懂了,他苦笑起來:“這麽說這件事還真的不好化解。”
“告訴查理吧。”梅洛建議道,費沃力點點頭:“我們之間必須坦誠,他一定不會讓我們在明面上為難的。”
“大不了過幾天和他一起去美國,又能怎樣呢?”梅洛反問。
兩人相視一笑,費沃力這就聯系了韓懷義。
而事情正如梅洛分析的那樣。
貝恩醒來後發現自己半身不遂,恨透了法租界方面的貝恩立刻請人叫來安徒生。
他和安徒生做了交易,並說服了反正前途無望的德維門。
這一切都是在昨夜和今日上午九點前完成的。
所以法租界的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關絅之更是猝不及防。
關絅之並非無能之輩,他都算計好了各種針對的措施,可是他豈能想到貝恩和德維門直接跳出了規矩之外,要重立規矩呢。
洋人一旦玩無賴,事情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說到底,關絅之雖然頭鐵,他畢竟只是清廷上海道台衙門治下,派遣在聯合公審會堂的一個辦事人員。
離開清廷這個系統,他的能量有限。
一時間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昨日才結婚的韓懷義這邊。
飯是沒法吃了。
韓懷義匆匆幾口吃了個囫圇便在香帥這裡會晤了裴大中,和聞訊趕來的廣東人在滬上的廣肇公所的領袖俱樂部會員鍾遠飛。
鍾遠飛是客家人,洪門出身,青年時跟隨父親來到滬上做十三行那邊過來的貿易。
因為他為人玲瓏面面俱到,所以和公董局官方沒有什麽衝突,平時在滬上也都笑面對人。
但韓懷義是知道他的,這個人在鄉親之間很有號召力,為人也很仁義。
這不,家鄉人有事他就主動來了。
不止他們,現在兄弟會的所有人還有俱樂部的很多人都來了。
鍾遠飛上來先開口表態道:“韓先生,您可有辦法,但凡您有個章程,我等一定遵從。”
裴大中雖然沒說話,其實也有這個意思。
旁觀此事的袁世凱暗中提醒兒子:“好好學著。”
他也饒有興趣的豎起耳朵,想看看韓懷義會怎麽處理這種辣手的事。
要知道如今英國人可是一招網盡洋人,且放出兩條瘋狗替死鬼衝在前面,要在這種貨色手上救人可是很麻煩的,因為總不能真的動刀槍殺過去吧。
韓懷義卻沒讓眾人失望。
因為他從梅洛那裡得知內情後,就有了針對。
對於這種沒有真正利益基礎的聯盟,根本無需恐懼。
無非分而化之,只打一路去。
於是他道:“章程是有的,犧牲也要有,你們可能做到?”
“能。”
“我先打個電話。”韓懷義隨即拿起電話:“接工部局安徒生先生。”
那邊一時沒有人接,眾人不由面色難看。
韓懷義卻很淡然。
他直接將電話放在那裡等,直到五分鍾後那頭才響起一個聲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