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隔著前院,聽著看著他們兄弟倆人說說笑笑的模樣,陳伯就在那裡搖頭晃腦的感慨:“唉,二大爺以前那模樣居然是裝的,嘖嘖。就當他是裝的吧。”
雖然韓懷義耿耿於懷自己狼藉的青春。
但在老人家看來,過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敗家子現在曉得為家裡出力,為大少爺分憂了。
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信義和以後應該能轉好了吧。
但無論陳伯還是韓懷忠都不知道,韓懷義心中其實對信義和目前的生意完全不看好。
漕運是還有兩年都散夥的事了,誰往裡鑽誰傻!
他根本不願意在這片爛泥塘裡繼續和石金濤打滾,他隻想盡快甩鍋。
只是韓懷義一時間還不曉得怎麽才能說服大哥而已。
懷忠吃完早飯之後,就去繼續休養,順帶翻翻帳目想想計劃。
韓懷義則走到前廳的院落裡伸了伸懶腰。
現在正是人間的四月天啊。
他微仰頭眯起眼睛看著天空中那輪紅日,這時一頂轎子落在了韓家大門外,石金濤滿面笑容的問:“哎呀,二少爺這是在觀天時嗎?”
“對啊,小爺我掐指一算就曉得嶽父你馬上要來,但是陳伯啊。”
“二少爺。”陳伯不動聲色的答應著,其實他聽二少爺叫石金濤嶽父後,再看看那廝的臉色肚皮都要笑破。
敗家子道:“告訴這老不死的,少爺我不在家。”
陳伯就很實誠的轉身:“石掌櫃,我家少爺不在家。”
“你邊上去。”石金濤心中本來就有事,被當面玩弄後,他作為大商人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伸手就將陳伯往邊上扒拉了下。
陳伯年歲大了吃不消他的力道不由一個踉蹌。
韓懷義趕緊扶著陳伯冷下臉來道:“如果你再敢動我家陳伯一下,少爺我今天就當街打斷你的腿!”
石金濤立馬僵在那裡進退兩難。
但這廝也是能屈能伸的人,腦子裡一轉就對陳伯躬身道:“陳伯,是我石金濤無禮了,我對不住您!我給你賠罪可好?”
心中卻在罵,你們特麽的拿著端著吧,難道你們還能扣著劉德成一輩子?
陳伯直擺手:“你石掌櫃脾性大,都打上我們韓家的門上來了,我這個老朽和你說不得,有什麽你和我們二少爺說去吧。”
“懷忠掌櫃呢?”石金濤就問。
韓懷義呵呵著:“我哥沒空,你有啥就衝我說吧,反正你之前的算計不都是衝我來的嗎?”
“二少爺能做主?”石金濤再問。
這話其實很傷人,石金濤之所以這樣刺激韓懷義,是因為他摸不清韓懷義的套路,不想和韓懷義談。
他以為韓懷義要發火,他都準備拚著給這小子打上幾下,躺在地上把韓懷忠逼出來了。
至於臉面,揚州城裡被韓懷義打的人還少了嗎?
再說等信義和倒閉了,什麽臉也掙回來了。
所以石金濤說完這話後,就連眼神裡都帶上了些挑釁的味道。
韓懷義的反應卻讓他大為意外。
韓懷義很淡定的道:“石掌櫃,這是怕壓不住我心虛了吧。放心,我不欺負你,我們講道理,陳伯你安排人上茶。”
“好的二少爺。”陳伯答應道,韓懷義隨即對石金濤道:“來吧。”
石金濤也只能暫時和他登堂入室,坐在韓家前廳裡。
韓懷義大馬金刀的往主家的椅子上一坐之後就說:“咱們也別墨跡了。
實話和你說吧,劉德成和老丁都招供了,這消息也是我故意放去你耳朵裡的。反正現在放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哦?我倒要聽聽二少爺給的什麽路我走。”石金濤身體往後一靠。
談判嘛,就有個談判的樣子。
他算看出來了,韓家不會走官路解決這個事。
韓懷義果然是這個意思。
不過石金濤做夢想不到韓懷義張口就說:“信義和不行了嘛,依我看關了賣了都行,但是你算計到我頭上,我這個氣難平。所以你如果讓我不滿意的話,我什麽也不乾,馬上先和我大哥分家。分完家呢,我就把我的家產都拿出來盯著你辦事。”
“辦什麽事啊?”石金濤有些懵逼。
“花錢啊,全揚州都曉得我韓懷義是個敗家子,賺錢的本事沒有花錢的本事一流。我花錢搞你唄。”
韓懷義拿出一副無賴嘴臉,宣布著自己的臭名爛路數。
他說:“到時候我把人往揚州府一送,你肯定要送禮脫罪是不是。那我就送錢請人家搞你。嘿,我這態度一出來,人家吃了原告還能吃被告,官家會輕易放過你?”
上茶後坐在門外的陳伯肩膀都在抖,心想也就我們家的二大爺治得住石金濤這個陰比。
韓懷義接著又道:“別小看了我的破罐子破摔。石掌櫃,你是有錢,但我這麽做,我花十兩銀子抵得上你花一百兩。你說你到時候還能不能活。”
石金濤不想和他爭辯這些無意義的話,他拱手道:“領教了,那敢問第二條路呢。”
“看你表現唄,你做到位了我就放人,但是要先簽合同啊。”
韓懷義呵呵著,順手摸了下兜裡忽然發現還有個白玉鼻煙壺呢,他就當場“嗨”了起來。
看這廝搖頭晃腦的樣子,石金濤心裡的火一陣陣的,但他還是忍著,道:“我確實收買劉德成了,說起來是我沒理,但是。。。”
“不說這些了,沒勁,你就說你準備出多少吧。”
“你指什麽?”石金濤問。
韓懷義不耐煩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別互相試探了,再不然最遲明天官府傳喚你,我要是拿這個嚇唬你,我特麽以後在你家醉花樓都硬不起來!”
石金濤一咬牙:“高郵的市場我還給你家。”
“我不要,那地方太小少爺我看不上。”
“那你要什麽?”
“漕運的生意還回來,大家沒事。”
“這不可能!你要告你就告去吧,老夫陪你玩。”石金濤堅決的道。
他說完拂袖而起,直接往外走。
韓懷義動也不動,靠在椅子上喊:“一,二,三,哎呀我曹,行那三分之二。”
石金濤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他陰笑起來:“其實你們家的底價是一半的漕運吧,小子,我做生意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呢,所以就別和我玩那些黑的白的了。我給你們韓家一半漕運的生意,再多,那你就鬧去吧。”
“三分之二的漕運加高郵市場。”韓懷義道。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和你們家耗到底。”石金濤冷冷的道,現在他的氣勢全起來了。
你膨脹了是吧。
韓懷義見狀不談生意了,指著椅子警告他道:“給少爺我坐下說,再這麽昂著脖子少爺我把你剝光了,帶劉德成一起送去揚州府你信不信?”
石金濤頓時崩了,惱怒的道:“韓二,你敢。”
韓懷義揮手將邊上的茶杯打飛,白瓷撞在粉牆上瞬間粉碎。
然後他緩緩站起,對石金濤道:“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各憑本事,你贏了不說,現在栽了還這麽橫,就別怪我直接和你玩橫的,少爺我再說最後一遍,給我坐下說話。”
石金濤曉得這貨真要發狂了,只能咬著牙坐下,然後嘴硬道:“韓二,你敢動我你也跑不掉。”
“笑話了,韓家的敗家子進去了還有我大哥呢,可是你倒霉了的話石家還有誰啊?石掌櫃,我韓二是個厚道人,才明白告訴你,你這麽和我家兌子兒鬥的話,你不劃算啊。”韓懷義卻不氣,還一臉誠懇起來。
還別說,他這句話正中石金濤的命門。
在這個年頭,生男生女可不一樣。
石金濤妻妾有三,卻只有個女兒,他從來引以為憾並四處求方。
現在聽韓懷義這麽講,石金濤都要爆炸了,他鐵青著臉道:“不和你說廢話了,我認栽,但是我花費那麽多不可能將漕運都松手。我最多把一半單子白送你家, 這也是我的底線,你肯就肯,不肯殺了我也隨便你。”
“好,那就這樣,簽合同,我放人。”韓懷義忽然痛快起來。
話說這個價碼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關鍵主要在如何保證約定的執行運作上。
石金濤卻又問了遍:“你真能做主?”
“你就當能吧。”韓懷義道,石金濤深深的看了一眼,點點頭:“你是個人才,我以前真的看走眼了。”
“不是和你吹。三年了,我都在裝傻,就為了麻痹你。等你買通劉德成然後我抓他個現行。我就問你服不服吧。”韓懷義得意洋洋,其實內心在想石金濤答應後,會怎麽做,他不信這廝這麽老實。
石金濤一聽大笑:“三年不鳴鳴必大,好好好,你小子三年來在醉花樓花了不下三千兩銀子,居然是為算計我,哈哈哈,這話真是嚇死人啊。”
知道他不信,但韓懷義臉都沒紅的道:“不然呢?說來奇怪,你連醉花樓的帳本都有,還不承認這窯子是你家的。”
石金濤的笑聲立馬戛然而止,他罵道:“韓二,你辱我?”
“上個月月底那天,是誰在我隔壁和楊媽說,小親親我來看你的?媽的巴子的,我去青樓找的是菇涼,你去那邊居然找我家菇涼的老鴇,你出去玩都要佔我便宜,你還說我辱你,咱們究竟誰欺負誰了,我今天非得和你好好算算。”
石金濤見他又開始胡攪蠻纏了,只能匆匆閃人。
但口中說此事一言為定,他下午就把合約拿來,然後慌慌張張的上了轎子轉眼就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