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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向北我向南》七
  晚上,舒夭和鄭煙躺在床上,兩人各個玩著手機。鄭煙捅了捅身邊的人,小聲的問道:“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舒夭沒有直接回她,反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在圖書館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鄭煙在黑夜中給她一記白眼,將手機上顯示的帖子給她看,問她:“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感覺?”

  “大概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俏得人憔悴吧。”

  “這也太過了。”

  “我覺得喜歡大概是見到他會開心,見不到會失落。”

  舒夭沒有回她,陷入了沉默,對她來說見與不見其實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不想念也不掛念。

  “夭夭,你知道嗎?”

  “嗯?”

  “我害怕我高中不能和你們一個學校,我怕再也見不到他。”

  “他?”

  “董子航啊。”鄭煙很輕快的說

  聽到出乎意料的名字,舒夭頓了一下,眼眸清明,自顧說道:“其實我一直相信緣分這兩個字,老天他總能猜透你的心思,冥冥之中會安排你和某人見面。”

  隨後,兩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風聲,室友的窸窸窣窣的動作聲,才讓人覺得這一刻時間沒有靜止。

  “我去,明天停水一天。”室友梁紅的喊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已經躺下的室友們聽見梁紅說的話,紛紛下床,拿自己的暖水瓶往公共浴室趕。

  突然亮起的燈光,刺痛了舒夭的眼睛。她將手肘蓋在眼睛上,過了五秒,才緩慢的移開手肘。

  她撐起坐起來,和鄭煙相互對視一眼,對方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兩人下床拿了洗臉盆往公共浴室去接水,還沒走到,就看見了長龍。無奈,兩人將桶放下排隊,趴在欄杆上放空。

  她們所住的宿舍樓是學校為尖子班的學生新建的,一樓住的是給初三老師準備的,但一直空著。二樓到四樓依次是初一初二初三學生居住。

  冠上尖子班學生的宿舍樓,設施一向是最好的,管理也是最為嚴格,但是從來不會斷水斷電。由於要檢修,只能斷水一天。

  雖然已經入冬了,但是這座南方的小城依舊有些燥熱。走廊上,都是打電話發出的嘈雜聲。有的學生在和父母請示明天要和同學結伴去開鍾點房洗澡,有的人在給住的近同學商量,明天能否去她家洗個澡……

  舒夭左看看右看看周圍的同學們,歎了口氣。手指停在撥號鍵上,只見她輸入一串數字,隨後又刪除。看到舒夭反反覆複的動作,鄭煙啪的關掉舒夭手機的電源鍵。

  “你要打電話就打,磨磨蹭蹭乾嗎!”鄭煙誤以為她要給言飛打電話

  “算了……”舒夭將手機翻過來,屏幕面朝掌心,整個人懶趴趴的趴在欄杆上,右手一點一點有規律的敲打。

  鄭煙沒看她矯情的樣子,鄙夷的看了一眼,就玩起自己的手機。

  舒夭側頭看著玩的出神的鄭煙,問道:“明天你要去哪洗澡?”

  鄭煙思考了幾秒,無所謂的開口:“不洗了。”

  “嗤。”舒夭沒有理她

  她將密碼鎖打開,輸入剛剛那串數字,將手機放在耳邊,但是她的右手還在繼續的敲打,眼神也到處飄散,試圖借這種方式緩解自己不安的心。

  電話接通了。

  “喂?誰啊?”

  舒夭心裡鄙視自己三秒,莞爾一笑,語氣溫溫柔柔的:“外婆,是我。”

  聽到舒夭的稱呼,鄭煙抬起頭側著看著她,

她的臉上多了局促不安。  “誒,我的乖孫女,怎麽呢,怎麽給外婆打電話了。”老人慈祥溫和的聲音從電波裡穿出來,舒夭聽著這聲音,笑容僵住了,但還是盡量溫柔的說道:“外婆,學校明天檢修,要停水一天,我明天可以帶一個同學回去洗澡嗎?”

  老人皺了眉頭,似乎對學校停水的安排不太滿意,要讓她的外孫女來回跑一趟。但是聽到外孫女親口說明天要回來,還是很高興。“好,那外婆幫你們準備,帶換洗衣服就好了,其他的都不帶,外婆幫你們準備。”

  “好。”

  在掛電話前舒夭隱約聽到,外婆喊外公,讓他明天一早去市場買菜,多買一些螃蟹和一隻烤鴨,乖外孫喜歡吃。

  舒夭沒有反駁老人家的安排,嘴角扯了一個微笑,掛斷了電話。

  鄭煙在一旁圍觀了她整個表情變化的過程,表情來得快去的也快,就像是演練了無數次,或者說是經歷了無數次。

  “明天我們兩一起去我外婆家洗澡吧。”舒夭把手機緊緊的捏在手裡,轉頭對鄭煙說,卻發現她一直在盯著她看。

  “哦,好。”鄭煙收回眼神,將疑惑壓在心底。

  平靜的度過一夜。

  下午放學後,舒夭領著鄭煙去公交站,些許是剛放學,在等公交的學生很多。1路車一到站,人群紛湧上去,兩個女生擠在人群中。

  周圍的人熙熙攘攘,幾乎要粘到一起。舒夭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她想把鄭煙叫過來和自己站在一起,雖然兩人之間隻隔了三四個人,但是縫隙太小,擠不過來。

  正焦躁不安時,一隻溫熱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舒夭下意識就甩開。

  “是我。”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舒夭艱難的回頭,從人縫中看到一臉鎮定的言飛。言飛把她拉到自己旁邊,抬手將緊閉的窗戶打開,擁擠的車廂內一下子湧入新鮮空氣。

  “你怎麽在這?”

  “回家。”

  “哦。”

  他家在九台巷,這班公交的終點站,那裡住的都是官宦子弟。

  她家在梅巷,這班公交倒數的第三個站點,那裡靠海邊,住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你要幹什麽去?你不上晚自習了?”言飛低頭看著她

  處在青春期的少年身體發育特別快,明明初一時比舒夭高不了多少。初三時男生身高蹭蹭上漲,現在足足比舒夭高了一個半頭。

  “學校停水,回我外婆家洗個澡再回來。”盡管已經透了氣,但是周圍的人群密度還是很大,舒夭一直提著一口氣。

  到了第二站,車上的人少了將近一半,舒夭松了一口氣,也不在聳肩。

  看到她放松的動作,言飛低聲笑了。聽到頭頂傳來的笑聲,舒夭怒瞪他一眼。她一抬頭就發現兩人的位置有點進,如果他再稍稍低個頭,他的下巴就落在她頭頂上。倏然,舒夭的耳廓紅了,不再說話,低下頭玩手機。

  隨著人流湧動,鄭煙被擠到車頭,正好有個空位便坐下了。從舒夭被拉到言飛旁邊時,鄭煙就一直看著兩人。眼睛眉目都是笑意,就像是看到自家養了多年的閨女終於找到歸宿一般。

  第四站,舒夭和鄭煙下車了。舒夭熟門熟路的帶著鄭煙拐進了一條巷子。

  說是巷子倒不如是一條小路,路兩旁種著一排排的風景樹。樹葉依舊嫩綠無常,在這裡絲毫看不見冬天的痕跡。

  一路下來,兩人遇到了不少的人,舒夭都禮貌性的問好,態度不是很熟絡,但也不失禮儀。

  兩人停在一扇木門前,舒夭的手剛舉起,欲敲門,聽到了門內傳來的聲音,大大小小聽得不是很真切,又放下手。隱約聽到做飯、雞翅等詞匯。她給自己做了一番思想準備之後,再次抬手敲門,這一系列的動作被鄭煙收在眼底。

  一陣稀稀疏疏的腳步聲,“誒,乖孫女,你……”

  吳父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舒夭的臉龐,話止在你上,就沒話了。冷眼瞧了她一眼,冷哼的一聲,背著手轉身就走。

  吳母聽見聲響,但是看見只有老頭子一個人悶悶的走進來,身後沒有跟著別人,很是奇怪,便到門口來看。

  吳母臉上的驚訝之情遠超於吳父。鄭煙瞧著這一家子的眼神動作都不太對勁,尤其是吳老爺子,心底也明白了一二。

  “外婆。”舒夭的聲音怯生生的

  吳母雖然驚訝,但很快反應過來,原來是自己將兩個外孫女搞混了,以為是舒悅要回來。

  “快進來吧,浴室的水已經調好了,你們先去洗澡吧。”

  “好的,謝謝外婆。”鄭煙搶先在舒夭前面回答,舒夭剛張的嘴隻好閉上,跟著吳母去浴室。

  二老很會享受,這座房子是早先兩人結婚時修建的,浴室在一樓的一個小角落裡,浴室和小陽台離得很近。陽台外又種滿了花,庭院裡的人完全看不見陽台。舒夭將衣物放在凳子上,便一個人坐在陽台的搖椅裡玩手機。這期間沒有人來打擾她。

  鄭煙出來之後,舒夭便進去洗澡了,平時很磨蹭的她今天格外的勤快,不到十分鍾就出來了。

  兩人也沒有逗留,出門跟二老告別便走了。二老也沒有留人,一桌子的美食舒夭看都沒看一眼就走了。

  “夭夭?”看著舒夭出神,鄭煙戳了戳她的肩膀。

  “嗯?”

  “沒事,走路要看路。”說著,鄭煙攬住舒夭的肩膀,舒夭側頭笑著看著她,像是在安慰自己沒事。

  冬天臨近,中考也接臨而至,舒夭沒有就那天的事和鄭煙解釋,她後者也沒有問,兩人就保持就一直這樣的默契。

  舒夭借口節省時間複習,申請一個月回家一次。舒父想阻攔,但是沒法,只能任由舒夭去。複習還是躲避?二者都有,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去和人相處只能選擇逃避。

  一放寒假,舒夭給自己報了一個古箏班,每天都趕忙趕忙的去上課,一出門就是一天。

  剛下課,舒夭看著被學生圍住的老師,皺眉,她們似乎有很多的問題,還沒討論完。舒夭本打算今天讓老師推薦幾款古箏,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顯示16:32分,距離下課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但是圍在老師身邊的學生隻增不少。她也不願意等人,便收拾自己的東西走出去了。

  剛經過吉他班門口,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她腳下一頓停在門邊,教室內一個男生抱著吉他彈唱,男生低著頭,撥動琴弦,輕輕的哼出聲音。他唱的是什麽她不知道,旋律像是最近最流行的那個歌手的歌,又不像,像個迷一樣。

  站在門外,漸漸的也聽入了神。一曲畢,男生抬起頭看向門外,對上了舒夭的眼睛。舒夭看了他一眼,便走了,但是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的等待。

  “舒夭,怎麽走了?“言飛輕松的背手走在她的旁邊

  舒夭撇嘴,“聽完了不就要走嗎,留在那幹什麽?”

  “怎麽樣,你剛剛是不是被我折服了。”言飛滿懷自信的問道,走路的氣場也一下子強了不少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說完,還不忘挖苦一句“不要臉”

  男生沒有在意,反倒是笑嘻嘻的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臉笑意的說:“不要害羞,我知道你就是對我著迷了。”

  舒夭回想起剛剛他彈吉他那一幕,第一次見到他一臉認真和陶醉的模樣,跟平時不大相同。他有時候很冷,但是有時候又很喜歡開玩笑,有時很深沉。她分不清自己著迷的是哪一種狀態下的他。她也分不清是因為從小缺乏關心,而一下子遇到了一個真正關心的人,所以她產生了依賴,還是真的喜歡。

  一同往日,上了同一輛公交車,言飛下車之後,舒夭一個人坐到了終點站。然後又從終點站往回走,星光落在她的腳下,她踏著星輝一個人行走在小路上,熱熱鬧鬧的街道,煙火氣繚繞的房屋始終與她沒有關系。

  到了家門口,下意識的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趴在門口聽屋內是否有爭吵,待到聲音停了之後,她扭轉鑰匙開了門。一夜又過去了。

  一夜一日一周一月就這麽過去了,舒夭依舊是舒夭,只不過心更加平靜了,欲望更少了。

  轉眼,又是畢業季。而他們也如願以償的搬上三樓,每天和老師相伴。

  最是時光留不住,最是故人不能忘。總是期盼,以後,曉露癡纏,星月為憑,所有的心事旖旎,所有的呢喃軟語,都有故人在。

  二零一四年,舒夭和言飛相識的第三個年頭。恰如緣分,緣始遇見,情自相知。

  “舒夭,這次二模你的數學成績要是再達不到95分,總分不能上600分,那你就做好準備請你爸來學校的準備。”正在做舒展運動,班主任走到舒夭旁邊語氣不善的說。

  雖是和她說話,但是聲音足以讓周圍的同學都聽到。舒夭隻當沒事人,繼續做廣播體操,不顧別人的竊竊私語。但終歸是個女孩,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批評,眼淚還是隨著手上的動作流了下來。抽抽噎噎,動作極其不協調。

  課間,舒夭趴在桌子上轉著自動鉛筆,臉下著的是數學中考模擬試卷。一道道的函數題、一個個立體幾何圖形就像小醜一樣,在她的腦海裡跳來跳去。

  “又在想什麽呢?”言飛拿過來她的自動鉛筆,為她示范什麽才是轉筆。

  舒夭看著言飛長而翹的睫毛,愣是生出了想要摸他睫毛的想法。手剛伸出去,言飛抬頭看著她。她訕訕的收回手,從手肘下將數學卷子抽出來,可憐兮兮的將卷子送進言飛的懷中。巴著臉問他:“我的數學要怎麽拯救啊?”

  言飛看著她一臉無辜的臉,頭頂的發尖看起來格外的軟,讓人想要蹂躪。但是他忍住了,轉頭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草稿紙,就著卷子上的題目給她分析題型。

  “你的弱點就是幾何題,函數題以你的水平可以做出前兩道小題,但你就是不仔細,所以經常丟分  ”

  言飛將整張卷子的題型以及常見的出題類型寫了滿滿的一張紙,連續的男生和斷斷續續的女孩子回應的聲音在夕陽下飄得越來越遠,就像炊煙,風一吹,就散了。

  看著半知不解的舒夭,言飛也漸漸的放慢了講題速度。

  “你看,在這兩個點之間連一條線,就成了輔助線,這樣是不是就構成了兩個圖形,那接下來就可以  ”言飛循循善誘著

  舒夭盯著白紙上的兩個圖形,腦海裡閃過幾個公式和幾句話,醍醐灌頂似的說:“可以用平行線的定則三和那個面積公式。”

    

  言飛走在舒夭旁邊, 看著她緩緩的把手掌審過頭頂,又緊握住,而後又張開。

  “你在幹什麽?”

  “放煙花。”

  “你看,這一張像不像綻放的煙花,一收,煙花又沒了。”邊說著手上的動作也沒聽過。

  那年,2014年的夏天,舒夭畢業了,言飛畢業了。

  1999年,有一批人在這個世上出生,也有一大批人在這年奔赴天國。在這年諾查丹斯預言天災並沒有降臨,地球依舊在轉動,每天都有一顆顆炙熱的心跳動著。

  2000年,周傑倫出道,這個唱歌吐字不清晰的小夥子成為了一代人的青春。

  2010年冬天,舒勇因盜竊罪入獄,獄期三年。

  2011年秋天,舒夭遇見言飛,緣起遇見,情緣相知。

  2014年夏天,舒夭和言飛初中畢業。

  那幾年,少年少女的校服還是白衣藍褲,走動起來,淡淡的洗衣粉香氣隨風飄動。稚氣的臉龐慢慢的蛻變,他們有了青春期孩子該有的樣子。

  暑假期間,舒夭跟言飛通話,互相有默契的不提錄取的學校。有時被黑夜衝昏了頭,差一點就要說出我想你。想人想的厲害的時候,也是淡淡的,像餓了許久的人聞到炊煙,但也知道,不是自家的。

  也時常會和鄭煙聊天,按訥不住的情意會和鄭煙說。對方笑她:你這麽熱切的表達喜歡,以後又哪個男孩子敢說愛你。她笑著說沒關系,就這麽一個人值得她去對待,現在是現在,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時女孩還不知道,自己是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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