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掠千裡焦土,瘋子當先,馮笑貼符禦風隨後,食喜小童依舊坐轎,抱著馮笑腦袋不撒手。
依照瘋子所說,拔出蘿卜帶出泥,可如今他是蘿卜與泥都沒見著,所以有些不甘心。
飛出城外,而後又各自換上一張遁地黃符,三人身形瞬間化為芥子沒入地面,待眼前恢復清明,一口燦如黃金的湖泊赫然出現在身前。
瘋子抽了抽鼻子,笑道:“如此暴殄天物,也是蠻難過的!”
食喜小童從肩頭躍下,心喜萬分,跑到湖邊探身在黃橙橙的湖面深吸一氣,恨不能將這片湖泊一滴不落吸入腹中。
瘋子笑道:“一半歸你,莫著急!”
食喜小童愣了愣,一溜煙跑過去,抱著瘋子大腿,搖頭晃腦,笑得合不攏嘴。
瘋子看一眼馮笑,說道:“這些好似香油一般的湖水,其實是這片地界方圓千裡的一切氣運所化,有些吃貨就喜歡這一口,沒辦法,不嫌膩,胃口也好的很!”
馮笑說道:“如此有違天道的手筆,不像是一般人所為,聚一地氣運化為香油……”
頓了頓,一個古怪念頭莫名而生,馮笑有些不確定,說道:“……老……鼠?”
瘋子點點頭,說道:“這隻膽大包天的老鼠可絕非山林凡俗鼠輩所成的精怪,據我所知,它是那……一位高人座下長生之物,正是由於偷吃了那位高人座前的燈油,才成就了長生之身,再有就是終日座前聽經,被香火熏身,時間久了,倒也有幾分金身之軀,我只見過這隻鼠輩一次,時間隔的太遠,記不真切了……”
馮笑啞然而笑,偷吃燈油的老鼠,這故事情節聽起來還真的是與印象裡傳說中的如出一轍,如今連那位門徒眾多的大佬都摻和進來了,瘋子不願提及那位大佬名諱,自是有某種道理,馮笑多少也知曉一二,有句老話說過“僧不言名,道不言壽”,絕非空洞之言。
馮笑看著一湖“香油”,說道:“全部帶走?”
瘋子笑著點點頭,一副知我者唯眼前人的模樣,蹲下身扣碎一塊山石,一抖手腕迅疾拋出,山石貼水而掠,劃出一連串的漣漪,最後墜入湖底。
望著漣漪不散的湖面,瘋子說道:“這其中半數都是背後之人從城隍廟拘來的香火,這些年委實苦了地上的城隍老爺,自家香火愣是半點沒吃到嘴,頭顱還被扭換,憋屈啊……”
“除開城隍廟的香火,還有就是西岐數百年的氣運,這位背後高人倒真是做生意的高手,看破此地數百年長不出來一粒好種子,即便辛辛苦苦長出,也結不出什麽香甜可口的果子,與其這樣賠本,還不如就乾脆冒天道之大不韙,聚攏這些肥料,專心培育一粒即好,可惜卻被人鑽了空子,搞出來這麽多烏七八糟的破事,不僅牽連的那位高人因果上身,而且還有可能被那位高人惦記上,得不償失,虧的厲害哩!”
馮笑隱隱明白,這件事背後看來不是一人所為,有佛門那位大佬參與,貌似還有一位高人更早布局於此,不過這一切隨著這場鬧劇“封神大會”招來紫薇八重神雷而草草畫上句號,不知道如今那兩位作何感想?
瘋子摸出一張玉牌,拋給食喜小童,食喜小童屁顛屁顛拿著玉牌,來到湖泊前,裝模作樣大喊一聲:“你們通通都是我家老爺的,速速收來!”
一湖濃稠氣運化為一縷縷無形氣霧,徐徐聚攏到食喜小童身前,沒入玉牌。
瘋子繼續說道:“再有就是一些……腐化難散的濃鬱屍氣,這些才是令人頭疼的,屍門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無人知曉,渾然不把那兩位大佬放在眼裡,甚至還拉上妖族做墊背,真不知那群沒腦子的惡屍是怎麽想的……妖族也是記吃不記打的主啊!”
瘋子說到最後,幾乎是自言自語,他說的內容跨度極大,涉獵到一些大佬、古老族群,若是王丁之余在此,尚能明了這個瘋子究竟是在做一件何等“作死”的大事情,馮笑雖然也有驚俗揣測,可也無法真正明了他正在見證一件波及頗廣影響千秋的大事發生,當然,這僅僅是其中的一個小小片段。
一字不落記下瘋子所說言語,馮笑打算等有機會,與王丁好生請教一番,能讓瘋子忌憚的女人,馮笑沒理由不相信,她不是一位“大佬”!
將湖泊收納乾淨,食喜小童如掂銀袋一般,拎了拎玉牌,自覺頗為滿意。
瘋子說了一聲“下去看看”,便縱身躍入湖底,馮笑換上禦風黃符,緊隨其後。
湖底中心,一座血石堆砌而成的祭台靜靜矗立著,瘋子看一眼血石所刻紋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繃著臉繞祭台轉了幾周,似乎在下很大的決心,當重新站定腳步後,瘋子略有猶豫,說道:“雷池天生壓勝邪祟妖魔,若是用雷池破去這方祭台,顯然是最好的方法,只是……”
瘋子看一眼馮笑,頓了頓,說道:“只是這方雷池再被你隨身攜帶,便會無形中招惹一些不必要的因果,於你目前自身境界而言,無異於暗夜中帶著一盞燭火,搞不好會引火上身!”
馮笑陷入沉思。
瘋子說道:“若我所猜不錯,西岐應有四座祭台,這裡只是其中一座,四座祭台,正好組成那‘四方陰生血陣’,以天地氣運為引,與天道撥力論高低,有復活一些逝離之物之能,只是此法太過陰毒,昔日便被神道唾棄,據說那一戰後,屍門退守九幽,畫地為牢,不再輕易出世,如今這些零碎之輩,不過是欺世盜名假借屍門大旗行事而已!”
瘋子話未言盡,先前他能從香火台進入此片天地,便是假陰兵借道之際方才得手,而陰兵借道素來即是屍門行事,因此,瘋子多有猜測,屍門尚未徹底安生,而是暗中秘密行事,這座血陣無疑是最好的證明。
屍門賊心不死啊!
瘋子想了想,隨之頭疼起來,這群打不死的家夥,膈應人的本事倒是得天獨厚,整個神道都滅不掉的蟑螂,還會畏懼誰呢?
可是神道時代已成昨日黃花,按理說屍門應該冒出來興風作浪才對,可整整一個仙庭時代都葬送進光陰中,卻也未見這隻生命力頑強的蟑螂跑出來膈應人,瘋子未曾“燒瓷”成功前,確有一段時間關注過這個古老到近乎消失的龐然大物,除了發現一些細枝末節的零碎,再無任何更進一步的發現。
幾次陰兵借道實屬巧合中發現,他第一次尾隨陰兵隊伍渡空行走過三天三夜,卻是發現陰兵進入了道老頭的那座天下,第二次同樣尾隨幾日後,那支陰兵則是進入了混沌山,第三次即是香火台那次,最後被他於逍遙洞天劍海跟丟,三次,分別進入不同天地大界,莫非是某種巧合,還是屍門在謀劃一盤更加大的棋局?
三人隨後遁地,不費吹灰之力將剩余三座湖泊收納乾淨,折回西岐鎮,面對生機全無的廢墟,三人沉默些許後,瘋子令食喜小童放出那些被他提前收入袍袖的精怪,西岐之後,還得倚仗這些人,至於千裡之外的國師大人,或者說現在高坐王座的國師大人,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為這些精怪名正言順修繕廟宇,重塑金身,赦封神位,若是那位一心證道的國師大人有心,再與北海蛟窟往來一二,拔掉蛟窟這顆影響西岐氣運的釘子,那麽西岐未來,委實不可估量。
至於這一系列事情能做到何種程度,不是瘋子所需要考慮的,他賭壓整個周氏八百年氣運興衰,雖口口聲聲說壓上了全部家底,那不過是學著商家那些大佬掛在口頭上迷惑人的言辭而已,若是一個八百年氣運的周氏都能讓他賠個底掉,那倒是真對不起他那個最響亮的名號——富財神!
一眾精怪被抖擻而出,顧不得頭暈眼花,紛紛向瘋子跪地行禮,瘋子咬牙受之一禮,說道:“西岐此次災禍,皆因爾等貪心所起,不過念在‘即為精怪,求得長生’並無過錯,便不再打殺爾等,多難興邦,西岐經歷此次大災,即是告別過去,也是走上興旺昌盛之路的開端,爾等修行有度,與人為善,正是興邦的棟石,不日千裡之外的國師大人便會降下赦封,重修廟宇,再塑金身,山神水神城隍爺,土地爺,文廟武廟皆由爾等當得,爾等務必庇佑一方,福澤百姓,如若不然,廟宇可破,金身亦可碎!”
一眾精怪聞之竊喜不已,若說證得大道,求得長生,不過猶如修士渴望飛升一般,皆是井中月水中花,可望不可求,而被赦封神位,再塑金身,成為一方小神,享受百姓香火供奉,則是實打實的長遠甜頭可嘗,二者各有利弊,全憑個人決斷。
至於西岐城的修繕,百姓遷移,則完全不是瘋子所要考慮的事情,看著一眾精怪離去,驀然想起袍袖中還有幾位熟人,瘋子連忙抖擻衣袖,放出被收進另一隻袍袖的周穆、老仙師、那對說書的師徒。
幾個芥子觸地,驀然變大成人,周老二人與瘋子自是相識,而說書的師徒卻是與瘋子半點不認識,此刻得見天日,知曉眼前這幾位是那法不外露的神仙高人,說書老者連忙拉著自家兒徒,衝瘋子幾人跪地磕頭。
瘋子揮手製止,說道:“因果有緣,用不著如此!”
扎羊角辮的晴花小姑娘眨著眼睛,看著神仙老爺身側與自己一般高的神氣小書童,心裡多少生出一絲絲羨慕。
瘋子一笑,拍了拍身邊的食喜小人,笑道:“這是晴花姑娘,算是你家老爺的朋友,你這初次見面,也不代表老爺表示表示?”
被自家老爺一拍不太靈光的腦殼,食喜小人頓時茅塞頓開,笑嘻嘻從袖裡摸出一陣古樸無華的珠釵,遞上前去,說道:“這是我家老爺的見面禮!”
然後又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水晶球,內部中空,一隻金色的小蠶在裡面跑東跑西,似乎感覺有陌生人在,便張牙舞爪,假裝凶狠,逗得晴花笑個不停。
瘋子咧咧嘴,微微有些心疼。
見過人情冷暖的說書老者,摸了摸自己兒徒腦殼,說道:“此等厚禮,萬萬收不得,晴花,還不還回去!”
小姑娘晴花頗有不舍地將金色小蠶還給了食喜小人,食喜小人笑道:“不喜歡?”
小晴花搖搖頭,難為情的看了一眼自家師父。
食喜小人又將金色小蠶推了回來,笑道:“我家老爺送出去的東西,斷無再收回來的道理,你喜歡,就養著,不過這小家夥可是口刁的很,一般東西它都不吃呢!”
兩句話就又被吸引住心神的小晴花,被食喜小人拉著走到一旁,二人嘀嘀咕咕,多是食喜小人在說,小晴花聽得一個勁點頭,最後食喜小人又趁著二人圍看小金蠶,悄悄塞於小晴花一塊玉牌。
說書老者在不遠處看得無可奈何,隻得拱手行禮,表示感謝。
瘋子笑道:“女大不中留,概莫如此吧!”
所有人聞言,面面相覷後,哈哈大笑。
趁著兩個小人玩的不亦樂乎,瘋子拉過說書先生,低聲言語後,說書先生面有凝重。
片刻後,說書師徒二人踏上路途,按照與瘋子之約,三年後小晴花得回到這裡。
食喜小人看著遠處那團愈發明亮的螢火,一直揮手不停。
瘋子卻是看著一地廢墟的西岐,說道:“可惜少了幾個人啊,一看勢頭不對,溜之大吉了,委實可惜!”
瘋子想起算作半個朋友的光頭陶錢,那個與西天大佬不知如何有著他都看不透的因果,卻已然面有佛像,千佛隨身。
原本想沾沾西天大佬的光,孰料陶錢是半點不上道,沒辦法,他隻好不做強求。
那個與他在街頭鬥算天機的遮面男子,年紀輕輕,卻有一身不遜色於他的神裝,來歷神秘,若不是未發覺身上有敵意,他早有一拳砸碎那套神裝,想看看男子究竟是何來歷的想法。
至於那位初出茅廬的公子哥,不過有他三分昔日的財運罷了,若是想深挖,想來也絕非難事,萬界雖大,可銀子多的還真不多,找找就能找到。
再就是那位扛麻袋的婦人,來去無蹤,也不知來此為何。
晃散心頭這些可有可無的亂雜心事,瘋子看一眼沉默不語的馮笑,莫名笑道:“想想都美好,未來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