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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邊陲,因為天氣緣故,但凡有點家底的,都會選擇舉家遷移,留下的便是一些囊中羞澀之輩,也有不忍遠離故土的,為了口吃食會上山投匪,做些攔搶過路商販的搶匪行徑,以此度日。
孫小泉在投身拒北雄關守軍隊伍之前,是附近一座人數寥寥村子的鐵匠,早在村中人口還算多的時日,仰仗著會些打鐵手藝,孫小泉的日子過得也不是那麽不堪,三天一頓小酒,還是能喝的起。
但之後馬匪來了,搶燒了村子,又將村裡所有的女人通通抓上了山,稍有不從者,便會一通毒打,孫小泉的婆姨就是因為誓死不從,被一名獨眼匪賊亂刀砍殺的。
孫小泉與那名獨眼匪賊在院子裡一番打鬥,最終還是被趕來的匪賊砍翻在地,要不是他福大命大,如今早就是那片荒村裡的一縷孤魂。
死中逃生後,孫小泉就來此拒北關,做了普通的守關兵卒,因為會些打鐵手藝,還略通拳腳功夫,加上願意與人為善,就與這群為了混口飯吃的守軍打成了一片,日子過得很快,但他心底一直都沒忘記那張獨眼的頭臉。
拒北關守軍,多是附近村鎮的鄉農,因為此地素來被稱之為窮山惡水之地,故而被調來此地做守將的,大多也會再想方設法托人走門路,在此小做一年半載,再調離他地,一關將領尚且如此,麾下兵卒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最後因為實在招不到兵源,便只能開了口子,將附近村鎮的閑散農民,手藝人吸納了進來,方才勉強撐起了這座名聲在外的拒北雄關。
後來,隨著王敢當副將坐上這將領之位,拒北雄關才開始漸有起色,附近村鎮的年輕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加入進來,日常操練,寒暑不落,期間還斬殺了幾波聲名狼藉的馬匪,拒北守軍的底氣與名聲這才真正樹立了起來。
孫小泉因為斬殺馬匪有功,如今已坐上巡城一小隊隊長的位置,手下領著二三十小兵,負責東段五裡城關相應事宜。
這一日,巡城過後,孫小泉便去附近商鋪買來祭祀所用的物品出了關,這一日是他妻子的祭日,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但他至今未有續弦,有人隱約提及此事,想為他牽線搭橋,卻也被拒絕多次,之後便再無人與他談及這些。
順著大道走了一段,孫小泉便拐路上了一側的小山頭,在這座小山頭上,可以看到昔日他生活過的那座村落,於此祭奠亡妻,再合適不過。
將祭品擺好,點燃黃紙,孫小泉看著焚燒的黃紙念念有詞,說的多是這一年中發生的事情,大大小小,好的壞的,總之是如往日一般,他在爐子旁打鐵,那位眉眼和睦的婦人便會坐在一旁,不是做鞋子補衣服,便是撚麻繩搓絲線,靜靜聽著。
“……荷花,那個賊人至今尚未找到,或許已經命喪黃泉也說不定,但為夫也是說話算話的漢子,只要尚有一口氣在,這仇勢必得報,你若是泉下有知,大可給我托夢……我也確實想你了……”
寒風吹散漢子最後幾句聊表相思的話語,圍在石堆裡的黃紙也即將燃盡,孫小泉搓了搓臉頰,從地上站起,遠望遠處山澗方向,那裡正是他昔日生活的村子。
只是突然,孫小泉神色一變,柔和的臉色也變得狠戾起來,彎身拔起地上的刀,便急匆匆朝山下趕去。
一路匆匆回到關隘,孫小泉直接來到守將王敢當所住的小院,與守衛表明來意後,便在門外等著通稟。
“呵,是孫木頭啊,你怎的想起來這裡了,難不成也要給王將軍送禮,好扶你做這副將一職?”
從院裡出來一位滿身酒氣的大漢,並未披甲胄,是尋常衣裝打扮,見到在院外等候的孫小泉,卻是面有譏諷,打著酒嗝走了過來。
正心事重重的孫小泉循聲抬頭,不禁皺了皺眉,眼前這位醉漢是西段守關的小隊長唐吟才,素來與他不對付,往日見面,也是孫小泉避讓居多,如此一來,也助長了唐吟才囂張跋扈的心態。
至於唐吟才提及的送禮提攜,其實是自王敢當從副將升秩將領後空余出來的那個副將位置,二人如今皆是最有希望的那個人,唐吟才私底下為此三番兩次來王敢當這裡吃酒聊敘,為的就是好拉攏關系。
“是唐老弟啊,我來此有要事稟報王將軍!”
孫小泉對唐吟才的譏諷置若罔聞,抱了抱拳算是打過招呼,不待對方再做糾纏,就隨出來的兵卒一並進了院子。
唐吟才望著孫小泉急匆匆的背影,不禁也有些好奇,但微微思量過後,卻是驀然哂笑,“裝神弄鬼的小人,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進到屋中,孫小泉看到一身甲胄未褪的王敢當正伏案而書,桌上堆壘如山的卷宗遮去了半數身影,孫小泉正猶豫要不要出聲打斷,宗卷後的王敢當卻是停筆抬頭望了過來,起身抬手示意他坐下,高大的身姿從書桌後走了出來,
“孫隊長,有要事稟報?”
如此說著,便遞來一杯茶水,孫小泉接下淺嘗一口,開口說道:
“王大人,屬下不久前出關祭奠亡妻,於山澗一地卻發現有大批兵卒藏匿,事覺無小,特意回來稟報,還望大人定奪!”
“哦?”
王敢當輕咦一聲,將手裡茶杯放下,視線冷冽起來。
“大概有多少?”
孫小泉想了想,謹慎回道:“少說萬人之數,多……則五六萬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不是馬匪所為了……”
王敢當說著,一拳拍在身側的宗卷上,茶杯晃了晃,灑濺出不少茶水,王敢當也沒在意,眯眼冷聲,
“……除了北地雪國之外,大抵不會有其他了……看樣子他們是要對我們虎狼皇都發起攻勢了!”
孫小泉自院落出來,隨行兵卒已經改了口為“孫副將”,接下來的守關相應事宜,都需要孫小泉立即著手去辦。
屋裡,王敢當提筆而書,刷刷點點寫就一封求救信後,便喚門外兵卒進來,傳信皇都。
晌午時,關外發出山崩地裂的廝殺聲潮……
攻關開始了!
遠在千裡之外的宗王府,此時也因為一件家醜,而令王府上下都不敢置喙!
不久前剛大發雷霆的宗王此刻已經心如止水,片刻前從小王爺屋裡出來,隨手將一根折斷的染血竹條丟在屋外,便再無任何動靜。
屋中,坐於炭盆後的年輕女子正隱隱抽泣,一身裝扮卻是婦人扮相,這位姿色不俗的女子便是宗王新納的小妾芸娘,是一戶小門小業走出的女子,因為花容月貌,被宗王看上,便收進了王府,成了同齡人李世昌的小娘。
芸娘這會之所以抽泣不止,則是因為清早醒來,赫然發現床榻間多了一人,宗王這幾日被瑣事纏身,已經未曾寵幸於她,故而當發現床榻上正酣睡不醒的偷香賊人,芸娘便躡手躡腳喚來了下人,等到護衛趕來,才將闖入閨閣的膽大狗賊擒捉。
只是,令在場所有人吃驚的是,這位色膽包天的狗賊卻是素來名聲不佳的小王爺李世昌,如此一來,這場捉賊就成了王府上下無人敢非議的“家醜”。
宗王在聽過芸娘身邊的丫鬟稟報後,當即摔碎了桌上的墨硯,寒面走出屋子,於院中竹林折了一截竹條,去了小王爺李世昌屋子。
接下來,便是一頓鬼哭狼嚎的殺豬聲久久回蕩不息,就連隔著幾座院子的王府老夫人都聽到了動靜,差人前來打探,被宗王編了由頭唬弄了過去。
打了大約半個時辰,宗王方才從一片狼藉的屋中走了出來,將淌血的竹條丟在屋外,將身上洗漱一通,方才又趕去了小妾芸娘院子。
“芸娘,世昌往日可有對你起什麽歹念,你今日一並告訴於我,不用怕,由我來為你作主!”
此時,宗王也柔和起來,不再如先前那般凶戾如虎,摟著一直抽泣的芸娘做以安慰,還用手指輕輕抹過芸娘淌淚的眼角,
“對不住你了,世昌今日這般醜徑,多是由我而起,往日裡對他太過寵溺,才養成他今日這般有恃無恐的狼子野心……”
房間裡一直有溫柔的話語聲起伏,婦人的抽泣也漸漸消散在這溫柔的浪潮中。
“時大頭,我要砍了你這個狗東西的狗頭……老家夥把我打成什麽樣了,你連攔都沒攔一下……”
屋子裡,正趴在床上上藥的小王爺狠狠掐著時頭的胳膊,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咒罵著。
時頭拿著藥膏,正在幫忙上藥,李世昌如今的傷,用皮開肉綻來形容一點不為過,縱然在他看來也覺得慘不忍睹,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被抽打成了肉泥。
“……時大頭,本王爺要說沒有睡那個娘們,你信是不信?”
李世昌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固執地在問。
“自然是信的,以小王爺的性格,自然做不出這種家醜來……”
“哼,你笑了,我覺得你是在唬弄本王爺,是不是現在王府上下都在議論本王爺,啊,你們這群狗東西,我看就是你們使得壞,將這髒水潑在了本王爺頭上……”
“不敢,不敢……”
“哼,口是心非……”
……
從李世昌房間出來,時頭回屋換了一身裝扮,這才出了王府,一路兜繞甩開可能存在的眼線,最終來到先前那座酒樓。
“時老哥,來的好啊,快快坐下……”
屋子裡,姬貝戎正在煮茶,瞧見時頭進屋,便示意他落座,隨之倒了一杯堪堪煮好的香茶,笑問:
“滋味如何,能不能與王府裡那些茶藝人較比一番?”
時頭對於茶酒一道,並無太多的了解,平日隻當這是解渴消愁的消遣而已,眼下也沒有心思聊敘此道,便搖頭:
“恕在下感受不深,這其中滋味……沒什麽差別!”
姬貝戎哈哈一笑,順著有些冷場的話接續道:
“可不就是如此,不過是解渴的清水而已……”
時頭轉了轉茶杯,將其擱下,開了口:“王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宗王先前為此雷霆大怒……”
姬貝戎聽完,將時頭茶杯續滿,似乎絲毫不覺得詫異,待時頭疑惑望來,便開口解釋:
“諸如李世昌這種囂張跋扈的王府子弟,心裡其實很明白他們的底線在哪裡,像平日在街上打個人,砸個攤鋪,再不濟玩幾個女人,於他們來說,就像是戲弄玩耍一隻小貓小狗,事情發生也就發生了,關注的人再多,但終究站出來敢叫板的沒有幾個,至於敢對簿公堂者更是寥寥無幾……這不能說圍觀人眾軟弱冷漠,畢竟個人與王府較比起來,吃虧的終究還是個人……”
頓了頓,姬貝戎探手示意時頭喝茶,給自己杯中續滿後,隨即又接續開了口:
“基於這樣那樣的環境,這些小王爺的底線也就開始自動降格,王府王爺嘛,收拾幾個普通凡人算個什麽事,正是有了王府在背後撐腰,這些小王爺們就格外有恃無恐,胡作非為,反正沒有比王府更厲害的助力,即便是有,那遇上了躲開便是……所以,這些小王爺們早於有恃無恐的胡作非為中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除了王府裡的不能動,其他的……”
時頭點點頭,深以為然,李世昌這些年所作所為,無愧囂張跋扈四個字,但就是因為宗王府的緣故,才能三番五次在府衙甚至兵馬司手裡安然無恙。
“既然如此,那李世昌又為何會……”
時頭有些想不明白,抿了口茶。
姬貝戎一笑,指了指自己,
“像這種小事, 怎麽可以勞煩小王爺,由在下出點綿薄之力便好……”
“是你做的?”
刹那間,時頭呆愣在那裡,王府夜巡護衛,規格不遜色皇宮,如果對方能在此等環境中來去自如,也就是說對方……
姬貝戎擺擺手,打斷時頭遐想,
“……我並非如你所想,是什麽神仙老爺,只不過是認識的朋友多而已,王府裡除你之外,自是另有朋友同在,避開夜巡做點手腳,還是很容易的……”
時頭如墜冰窟,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如此盯著笑容不改的姬貝戎看了片刻,方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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