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清靜無為的白玉觀。
一座講究禪機的蓮花寶座。
一間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碩大梁柱的廣廈。
再就是一抹返璞歸真到極致的劍意。
瘋子在馮笑心府之地轉悠一趟,看到如此詭異一幕,四竅魔心竟然能映照他心底深處所想,這三座建築以及一抹劍意代表何種含義不言自明,皆是他日思夜想卻至今未曾愜意遊跡之地。
這四樣東西便是他心底深處沉澱下來的某種需要破除的念想,亦是些許心結所在,他至今未曾邁過那道大道門檻,與這些心結自然有所關聯。
景象再變。
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手裡緊緊攥著一支竹蜻蜓,瑟瑟發抖蜷縮在柴房一角,黑暗中不時有火光亮起再熄滅,每當火光熄滅之際,小男孩便暗暗慶幸一分。
來找尋之人一波又一波離去,柴房外月色朦朧,傾瀉下來的月華透過破窗穿過柴堆,終是映照在小男孩傷痕累累的臉上。
月華涼涼,小男孩攥著竹蜻蜓,極為難得進入了夢鄉。
瘋子抬頭看著眼前畫面中近在咫尺的小男孩,臉上淡淡笑了笑,心臟狠狠抽搐不已。
這時一副不再存在於光陰中的昔日光景,連同他出生至離家一共三十年,皆被他以難以估量的代價從光陰長河中抹去,那詭異消失的三十載,獨存於他心底深處。
瘋子狠狠搓了搓臉頰,終於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善變人心,熟通人性,那段光景委實璀璨耀眼,當時能與神庭那群家夥平分秋色的魔主,想來也是睥睨當代的神仙人物,可那段光景再是引人神往,但也是昨日黃花,那條長河一直在奔流不息,河底也盡是一些諸如你們這些大人物的屍骸,人死如燈滅,神魔一樣如此,不過你倒是耍的好手段,竟然能在輪回殿堂那群家夥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富某人不得不佩服啊!”
“今日特來叨擾前輩,想借前輩無上風采,將這片渾濁天地給捅個窟窿,不知前輩可否賞臉,至多半柱香時間就可!”
倏忽間,四竅魔心恢復本來面目。
一座冰冷死寂的琉璃魔殿,由一根根蛟龍身軀當做鎖鏈,懸吊在九天之上,不落凡塵,不惹俗世,孤零又高傲地俯瞰著天地間發生的一切。
瘋子赫然發現自己早已立身魔殿之前,不禁暗自詫異,光陰鬥轉的手段運用的如此神鬼不知,即便是他也自歎不如。
舉目望去,魔殿那座魔主寶座之側,籠絡著一團微弱燭火,一道朦朧身影倚靠著座背,手扶額頭,在燭火映照下透出斜長扭曲的光影,看上去似乎滿是疲憊。
“呵呵,來了你這麽個小玩意,倒是極有意思!”
扭曲光影開口笑道。
瘋子頓時覺得一股洪水猛獸一般的天地運勢當頭壓下,見過無數大場面的瘋子抹了抹嘴角,脊梁挺拔,頂天立地,說道:“能得魔主讚譽,想來富某人必是這古今第一人了!”
“呵呵,你與這具身軀主人是何關系,莫不成他被你奪了神魂,佔了肉身?”
魔主說上一句完整話語,就得停滯片刻喘息一下,顯然身體不只是疲憊不堪的問題。
瘋子搖頭,說道:“富某人與這個家夥,是生死與共的摯交,有句老話就是形容我們這種牢不可破情意的,可富某人委實記不起來了……”
“咳咳,我與他有兩世因果,故而才能以這種方式寄宿其身,雖說有點不請自來的冒昧,
但想來他也不會怪罪,咳咳……” 魔主咳嗽聲在空曠魔殿中響起。
瘋子似相見恨晚,笑道:“看來魔主大人與富某人,才是同道中人,這點不知臉面為何物的大氣,當真是如出一轍!”
“呵……咳咳……呵呵……”
魔主笑聲與咳嗽聲,混雜一起,響徹大殿。
“你走吧,本主應你一次,替你遮蔽天道,不過時間至多如你所言半數,條件是十萬亡魂!”
魔主艱難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再言語,大殿之上,喘息之聲似罡風呼嘯。
瘋子沉默許久,從懷中掏出一件芥子樓閣,拋入大殿之內,拱手說道:“魔主助此大力,十萬委實不多,這件芥子樓閣之內,封有昔日一座天下之亡魂,富某人便獻禮魔主,待事成之後,還有大禮奉上!”
芥子樓閣自動掠去扭曲光影之中,隨之傳來鯨吞牛飲之聲。
瘋子忌憚瞄一眼那團光影,便自動退身而去。
一切不過倏忽之間而已。
馮笑自是知曉瘋子與自己心府魔竅溝通,但至於二者所說什麽,卻一概不知。
烏鴉道人這一路仔細瞅量,總算看出個眉眼高低,看似精明詭詐的瘋子赫然是年輕人手下嘍囉,因而知曉大腿為何的老道,便想方設法獻媚馮笑。
因為看馮笑腰間斜插著一把破刃柴刀,烏鴉道人便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能再覓一把刀鋒起碼鋒銳的寶刀,皆言寶刀配英雄,可不如此嘛!
寶刀之事一時半會自是無法,老道便又生出其他主意,將自家珍藏不輕易示人的美人畫冊無私奉獻了出來, 這會趁著瘋子貌似神遊之際,湊身上前悄悄塞於馮笑衣袖,而後使了個男人都明白的眼神。
馮笑看老道衝自己眨眼示意,便從袖中摸出泛黃畫冊,抬頭狐疑看一眼擠眉弄眼的老道,馮笑翻開一瞧,真真是哭笑不得。
佯裝翻看兩頁,馮笑便收入袖中,一旁的老道眉開眼笑,大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神遊歸來的瘋子,從袖裡掏出一個彩雲鎏金葫蘆,先帥氣地打了個響指,一瞬間,天地景致大變。
天際四方,皆有一座座城池懸浮當空,城外陰風嗚嚎,墨雲滾滾,城內反倒神彩衝霄,鼓瑟琴簫而鳴,猶如神樂動聽,洗滌神魂。
一座座城池擠滿雲海,遮籠天地。
一座城池,便是一城亡魂。
這些,皆是昔日魂飛魄散於魔族手下的神民。
瘋子難得打了個冷顫,看一眼天空城池,卻也不敢再耽擱,將手中彩雲鎏金葫蘆朝遠處空中一拋,而後並指凌空畫圓。
葫蘆傾斜,一團團火焰自口湧出,於天際形成一掛火色長河,傾瀉而下。
星火可燎原,何況一掛畫長河火龍!
傾瀉半數後,一片天地自是烈焰焚天,瘋子掐算時間也剛好,便收回彩雲鎏金葫蘆,從袖中搬出一個小板凳坐下,又摸出一把炒瓜子,坐於最高山巔,俯瞰天地火海茫茫。
馮笑同樣,雙手攏袖,老農蹲地姿態眺望火海,嘴裡回味著剛剛入腹的酒水。
烏鴉道人乾咂摸著嘴,即無可奈何,又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