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周氏之名好似風卷草蒿,吹遍西岐鎮大街小巷,更有周氏子弟,駕車當街一擲千金,凡是問及被隨便抓來回答問題之人,西岐第一世家是不是周家,回答“是”的人可得十兩銀子,而回答“不是”的人卻能得十五兩銀子,如此近乎白白送錢的行徑,在西岐鎮足足持續了十日之久,送出去的銀錢多達十輛馬車之數,因此周氏一脈博得一個“富架十車”的有錢綽號,而周府之名自然水漲船高,如雷貫耳。
如今,西岐鎮街上隨便問一人,無論老幼婦孺,嘴裡三句話離不開周氏之名,加上周氏又廣招天下各路神仙,開“封神大會”的緣故,西岐鎮街頭僅半月光景,冒出的人頭之數便比整個西岐鎮的人口還多,人一多,相應的生意自然旺盛起來,街頭一些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關門的鋪子,盡數被有心人重金盤下,富麗堂皇裝飾一番,賣什麽東西無所謂,重要的是鋪子一定要看上去氣派,手裡銀子多的話,裝飾甚至要蓋過周邊其他鋪子最好。
因而,盡管夜色闌珊,些許街頭巷尾卻依舊燈火通明,眾多的江湖人士樂在其中,諸多小型酒宴也順理成章舉行,幾番觥籌交錯,微醺間儼然成了生死可托付的眾家兄弟,其樂融融,一片美好。
說道西岐“夜景”,這就免不了要著重說一下翡翠巷的勾欄花池,以及神仙巷的酒池肉林,這兩條巷子自打被周氏買下重金打造,西岐鎮男人的夜生活便豐富起來,有幾位紈絝子弟終日流連其中,樂不思蜀,創下“百日皆銷魂”的怎舌記錄,徹底淪為西岐百姓酒足飯飽之後的談資,卻換來那幾位紈絝子弟在其交際圈內的“盛名”。
夜色下,翡翠巷子與神仙巷子,不時傳出的陣陣笑聲,恍如鑽入周邊街道眾人耳畔的無形媚蟲,輕聲呼喚著,勾動著,刺激著那些在床鋪上烙餅不得眠之人。
第一樓,翡翠巷中招待揮金如土之人的風流地,可以說西岐鎮但凡自覺手裡有點銀子的男子,皆以爬上過第一樓某位花娘床笫為榮,而那些花娘床笫之間施展的“奪命”手段,往往無形之中被添油加醋戲說一番,便徹底成了酒桌上最是佐酒的可口小菜,而這些上不得台面卻大有市場的“可口小菜”,再經幾人口舌,端上手裡沒得半錢銀子卻日思夜想之人酒桌,則又變成一道“美味佳肴”。
世間人事,十之八九,蓋莫如此。
第一樓頂樓,名為“神仙閣”的雅室中。
三位各有醉意的男子,各自一身上等綾羅裁製而成的錦衣華袍,一人頭戴方巾,雖酒醉微醺卻也正襟危坐,儼然有幾分讀書人的氣質在身,一人頭頂色如翡翠小帽,對坐於身邊侍酒的花娘上下其手,擺弄的花娘嬌喘連連,惹來其他兩位侍酒花娘面紅桃花,佯裝不敢正視,還有一位則相對灑脫許多,頂著油光鋥亮的大光頭,一心隻注意桌上吃喝,年前吃剩的骨架堆積如山,惹來身邊花娘一陣捂嘴偷笑。
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頭戴翡翠小帽男子在侍酒花娘白白胸脯輕輕一拍,神鬼不知的塞入幾兩沉甸甸的銀子,笑道:“且去沐浴更衣,靜候本公子提槍上陣就是!”
三位侍酒花娘默然離去,頭頂鮮豔小帽男子卻也並未著急言語,靜待腳步聲漸行漸遠,方才衝只顧吃喝的光頭男子,壓聲說道:“陶錢,聽說今日陶家在街頭差點大打出手,你還能安心坐於這裡吃喝?”
只顧吃喝的光頭擺了擺沾滿油腥的手,吞下一口吃食再灌一口濁酒後,
咧嘴笑道:“如何能不知,動靜鬧得近乎滿城風雨,要不是那周家三郎暗中疏通,怕是大亂子還在後面哩!” 翡翠小帽男子看一眼酒性愁人的方巾男子,皺了皺眉,繼續問道:“聽說當時有幾個來參加周家封神大會的神仙老爺近在一旁瞧看,也多虧你陶家眼力價不錯,不然碰上那些術法高深的神仙老爺,還不得顏面掃地啊!”
被稱呼陶錢的光頭,抹嘴嘿嘿一笑,笑道:“狗屁神仙老爺,都是一群混吃蒙錢的騙子,要不是我偷偷看見……”
話說至此,光頭陶潛一拍大光頭,神色恍然,捂嘴說道:“可說不得,不可再說,來,我們吃酒!”
翡翠小帽男子神色微變,不再追問下去,又喚來小二重添些許酒肉,順便叫醒已然吃醉的書生,三人再次一通吃喝。
期間,翡翠小帽男子離席許久,歸來頗有意興闌珊之色,揉著腰腹笑罵了一句提槍上陣煞是痛快,方顯男兒本色!
夜深,三人離去,送別其他二人後,翡翠小帽男子行至一條暗巷, 搖身一變,變成一位眉宇之間流露懶散神色的漢子,頭頂的翡翠小帽變成翡翠玉佩,懸於腰間。
辛苦攢聚而成這麽一個酒局,卻不曾問套出半句有用之詞,懶散漢子富如狗不但沒有半點頹然之色,反倒是一副不虛此行的喜悅神情,優哉遊哉晃悠出暗巷,恢復本來面貌,重新再登第一樓。
光頭陶錢因為與一喝酒就自詡飽讀詩書的男子頗為熟絡,二人於酒宴相遇,很快就變成無話不談的摯友,今日赴約那個叫做苟不換的酒局,純粹是看在這位酒性委實不行的摯交面子上,那個苟不換期間還想套話於他,皆被他機敏識破而避,雖揣摩不透那個透露著幾分古怪勁的家夥意欲何為,但此時想來,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這位摯交,切勿中了他人圈套。
看一眼背上爛醉如泥的摯交,光頭陶錢自顧自開始吐露心聲,什麽陶家過不久就可能要遷回故地,再與他吃酒的光景不會太長,什麽陶家老祖如今身不由己,被一群不肖子孫脅迫軟禁,做一些有損祖蔭的惡事,還與那風頭正勁的周氏一脈暗地勾結,貌似屠了數座城關重鎮,還有什麽街頭馬車裡拉的是陶家請來的“真神”,是要與周氏在封神大會上合謀做點什麽,走一路說一路,光頭陶錢腹中積鬱也好似泄洪,一掃而光。
送摯友到所住客棧後,光頭陶錢便趁夜離去,樓上剛酒醒過來的讀書人,下床至窗邊,看一眼窗隙外頂月獨行的明亮光頭,淡淡一笑。
搖身一變,一張紙人飄然落地,而一縷神魂從中飛出,趁著月色,飄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