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眼下的結果,馮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地上翻看小人書的小書童九歌,目瞪口呆,一臉匪夷所思。
手中的小人書一時間也失了滋味。
“不應該,不應該,啥子時候武人肉身也如此強橫到這般變態的地步了?”
小書童九歌搖頭,昔日香火鼎盛的時代,冒出一個令神道一眾大佬尤為頭疼的魔族,肉身強橫至極,強到仰仗肉身就足以與神道神兵抗衡的地步,為了徹底蕩清魔族,神道大佬付出的代價可謂是慘烈。
那近千年光景,神魔隕落,骨堆如山,血流陸飄,暗無天日……
小書童九歌神色肅穆,下意識抬頭看一眼天空,渾身為之一震。
天空中,門戶已然大開,一條血光粼粼的屍河溢門而出,先前藏身門後的白毛鬼此時已經莫名不見蹤影。
“這片天地到底是什麽鬼地方,這條喪氣陰河彎彎繞繞,怎麽會流淌至此?”
小書童九歌朝地面連連啐三口,表示晦氣,逍遙洞天關於這條喪氣陰河的傳說,大多與那隱世不出的古老屍門脫不了乾系,相傳不知所起不知所往的陰河是萬界屍門的香火獻供,與神道時代各界供壘的香火台有異曲同工之處。
屍門,陰河,一想到這些撥動心神的敏感字眼,小書童九歌不免渾身打冷顫。
晦氣啊,晦氣,小書童面如土灰,不由多想,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黃色符籙貼在腦門中間,靈秀眼珠再一轉,又摸出一串光華內斂的龍眼珠子,左瞧右看,也不知道該戴在身上哪裡來的妥當,一番頗費腦筋的皺眉思量,小書童驀然咧嘴而笑,自己怎是個不曉得變通的死腦殼哩,這一串珠子少說也有十余個,拆散了分裝在身上各處,豈不是更妙!
暗自將自個好生誇讚一番,小書童邊往衣服裡塞珠子,邊抬頭看天,隨時準備撒丫子。
出門在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有必要的嘛!
半空中,事情轉折太過突然,令馮笑和負劍男子都有些猝不及防。
馮笑最初選擇“肉身做錘”,砸退企圖大開門戶而出的白毛鬼,一來是有心為之,想試探自身這副被鐵匠錘煉過的身軀能有“幾斤幾兩”重,二來是立威,王丁前腳剛離開,後腳就冒出這麽大動靜,不是機緣巧合,就是有心人刻意為之。
人心叵測,不得不防。
將白毛鬼撞進門戶,馮笑也斷線風箏一樣倒飛百余丈外,但除卻體內火龍過境留下的後遺症,體表外的“小擦碰”就相對淺顯無礙。
這一撞,讓馮笑對自己肉身“幾斤幾兩”有了認知,如若不是白毛鬼身上流淌的詭異水波阻擋,白毛鬼少說也得骨斷筋折,這一點就要比負劍男子的劍氣要厲害嘛!
就在馮笑自我安慰之際,門戶內驀然響起潺潺流水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淒慘至極的鬼哭狼嚎,如此持續了片刻,哀嚎漸熄,一條泛著衝天血光的河流從門戶內緩緩流淌出。
在三尺寬闊的河流水面之上,一點白光起起伏伏,似乎水下有水草繞足,掙扎中濺起點滴水花,飛濺至空中即化為一頭張牙舞爪的白毛鬼。
河面除卻顯目的一點白光,水頭一條尾沉水下的爛木舟同樣引人矚目,不知是誰如此無聊,造就一條體積不過木盆大小的爛木舟,舟尾還幾乎浸入水下,導致半條木舟泡在水裡,估計是在水裡飄浮時間太久,舟尾船木已經腐爛,仿佛一個水浪就可顛碎整條木舟。
在爛木舟後,
貼水而飛著兩隻竹蜻蜓,每當白光想獨立水頭,佔據那條爛木舟,竹蜻蜓自會化作一抹流光,將白光擊落水下,如此三番兩次徒勞無功,白光終究乖乖認命,待在水面隨河水浮浮沉沉,隨波而流。 馮笑一臉詫異,遠立一旁,不敢輕易上前,這條河水來的實在莫名其妙,先吞沒了白毛鬼,再就是那條爛木舟,最主要是木舟後邊那兩隻似曾相識的竹蜻蜓,他隱隱記得柴門後那座“菜園子”中,在那條詭異長坡前的一片空地上,就有竹蜻蜓之類的幼童玩物。
“這會是誰人放逐於此……”
馮笑皺眉思量,這條河流來歷不明,稍稍靠近便陰氣撲面,想來也非比尋常,如果兩處竹蜻蜓是同一人所為,這條陰氣重沉的河流與那條長坡有何關聯,這其中厲害關系,想想都毛骨悚然。
驀然,一個念頭由心而生。
但倏忽即被打消,馮笑搖頭苦笑。
借刀殺人,用不著如此大張聲勢。
馮笑回頭看一眼負劍男子,男子亦望河而擰眉沉思,頭頂青蓮有長衫小人凌空懸立。
周身方丈之地,皆布滿致密劍氣。
有無形之物,稍稍靠近即被劍氣攪碎。
一團團濃墨憑空而生。
長衫小人虛空一劃,濃墨頓時水河決堤,在空中洋洋灑灑落下,稍稍靠近老香火台,便劈裡啪啦開始如炮仗炸響般崩碎,最後煙消雲散。
躲在香火台一旁,看熱鬧的小書童雙手捂耳,嘴裡碎碎念叨,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陰河懸流至香火台上空,水頭一個打旋,即憑空傾瀉而下,水頭上的爛木舟在水中浮沉顛覆,竹蜻蜓緊隨其後,死氣沉沉的白光,露出水面的金鱷……
深不知幾何的陰河底,有金鱷趴地而行。
一條血色長河當空打旋落下。
遠遠觀之,形如鐮刀。
“哎,想睡個安生覺都不行,搞得老子火大!”
香火台下,有人憤恨而言。
靠近香火台的小書童九歌當即渾身炸毛,一躍而起,一陣風似狂奔出十丈地開外。
什麽情況,這符籙與珠子也不管用嘛!
小書童九歌後背發涼,兩腿戰戰,如墜冰窖。
村頭,遠觀熱鬧多時的老更頭咧嘴一笑,好戲登台!
雜貨鋪子,剛上完茅房正起身系褲帶的老壽頭,聞聲驀然身體一緊,肚腹複又呼嚕作響,啐罵一句後,得,這條褲子今兒是不洗也得洗了!
神君廟,化身小道童的香火小人蹲在門檻上,可憐巴巴遠望村尾,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哎!
無名山丘,左擁右抱的金雞大人探手拿起一塊青石,衝他腦殼一敲,頭暈目眩,又可大夢千年,關甚鳥事!
鐵匠鋪子,鐵匠看了看鼾聲如雷的自家婆姨,笑容燦爛。
張家,崔家,佘家,虢家……幾家家主書房,燈火通明,窗台人影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