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水桶落地聲勝過掄錘砸鐵聲。
傻子都聽得出來,婦人生了氣!
哎,剛收了趙家三兩銀子的鐵匠,心情可謂是剛起浪頭,又被驀然按下。
於他而言,大喜大悲,不過如此。
媳婦甩開無辜門簾,臉色鐵青,卻也不說話,隻一言不發,坐在火爐旁的板凳上,手頭衝風箱使勁。
火苗噌噌騰起,微妙的火候被打破。
一爐鐵水作廢。
鐵匠嘴裡發苦,自家婆姨那點都好,就一點不好,容易受王丁刺激,哎!
小心翼翼走到媳婦身旁,鐵匠麻利地從懷裡摸出剛剛暖熱的三兩銀子,雙手奉上,“瞧,誰家的銀子又落進咱鐵匠手裡了,真的是氣煞旁人哩!”
婦人故意板著臉,瞧也不瞧自說自話的鐵匠一眼,只是嘴角略略抖動,對自家婆姨脾性熟稔的比煉鐵還要爐火純青的鐵匠,心尖輕松一口氣,只是這婆姨還沒有完全給笑臉,這事等於就沒完,哎!
半途而廢,後果更加可怕。
鐵匠隻好咬牙暗下狠心,將幾日扣扣搜搜從牙縫裡擠出的一兩銀子雙手奉上,“媳婦,就這些了,沒得一錢了!”
婦人接過四兩銀子,頓時由陰轉晴,雲散日出,收好銀子,輕戳愁眉苦臉蹲地不起的鐵匠額頭一下,笑道:“那寡婦雖說魅惑男人,但有時候對付男人這點手段倒是厲害,今早她取水時笑言,要想試探自家男人對自家婆姨是否衷心,就可使這一手試試,要是沒得小銀庫,皆大歡喜,要是不幸套出銀子,可就得小心自家男人了!”
“男人有錢就變壞,一點不假!”
婦人開開心心拍了拍多出四兩銀子的袖袋,掀開門簾,走去後院。
於她而言,給自家男人一百個仙膽,也萬萬不會不愛她的。
這一點,深信不疑。
被掏空銀兩的鐵匠,蹲地皺眉細想,自己何時得罪王丁了!
思來想去,一團亂麻,毫無頭緒,鐵匠隻好自認倒霉。
“呦,鐵匠大哥,這是怎滴了,怎愁眉苦臉呢,搞得好像誰欠了你銀子一樣?”
不用抬頭,鐵匠聽聲音自知這害人不淺的王丁是來上門消遣自己了,真的是打不過這王丁,要是能打得過,鐵匠還真想一錘錘死這手段百出的王丁!
心頭如此這般想,可僅僅是這般想想,即便他真恢復昔日巔峰大境,這王丁也不是他能動一根手指的,沒法子啊,誰讓這婆姨後台大的嚇死個人!
打是打不過,嘴上論成敗,亦是輸多贏少,鐵匠嘴裡發苦,只能不做言語,起身悶頭做事。
婦人狐媚一笑,自知事情敗露,也不多矯情,踏進鋪子在貨架上隨意挑了一把尖刀,撂下一兩銀子便自行離去。
“明日起,一把尖刀二兩銀子,隻對你一人賣這個價!”
身後,傳來鐵匠絞盡腦汁想出的應敵之策。
婦人抬起玉臂,晃了晃。
鐵匠頓時扭頭一看,貨架上的一兩銀子已然不在。
“砰”,一錘掄下,火花四濺。
王丁拿著尖刀,一路與有心打招呼卻因顧及“大勢”而無法笑臉相逢的幾位婦人輕輕點頭,這點微妙的變化,源自早日取水時,王丁說下的那番話。
鐵匠婆姨,以及那幾位心有感激的婦人,皆是王丁“點播”之人。
來到老龍井,井邊不再是先前清冷局面,多了一些個在井邊玩耍的幼童,七八個嘴唇掛“黃龍”的幼童圍簇在井沿邊,
一個年級略大的少年雙腳踏在井沿,高高在上,手裡拿著一塊碗口大的青石,正說道:“你們猜猜看,這井水究竟有多深?誰猜對了,我的木劍就給誰玩耍半天!” 少年腰間斜挎的木劍,四四方方,即無劍胚形狀,亦無劍柄可握,說白了就是一根木條,被少年美其名曰為木劍。
圍簇的幼童一聽,頓時搖頭,興致全無,即要鳥獸散去。
少年急了,一跺腳,輕斥道:“木劍不耍也可,我還有一卷絕世神功秘籍,要不借你們瞧瞧?”
驟聽絕世秘籍幾個誘惑力極大的文字,幼童又簇擁了過來,圍在少年腳旁,有幼童起哄道:“阿太,你嘴裡的絕世秘籍,不會是你在崔府拿的聖人書卷,隨意糊弄我們吧!”
被稱呼阿太的少年,正是先前給崔恆拿燒雞的少年院護,阿太一聽有人質疑自己,當即從井沿上跳下,丟掉青石,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兩塊半大木板,幼童探頭瞅視。
阿太推開幼童,輕輕打開木板,中間夾著一頁皺巴巴的紙張,阿太用下巴點了點紙張,滿眼笑意,說道:“嘿,絕世秘籍在此,今兒給你們開開眼界!”
有幼童探手想摸,阿太一把拍掉髒兮兮的小手,合攏木板塞入懷裡,雙手捂住胸口,道:“絕世秘籍都被你們瞧了去,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幼童面面相覷,卻也不知哪裡出了問題,隻覺雲裡霧裡,說不上來什麽。
少年阿太再次輕松躍上井沿,集大勢於一身,高舉青石,道:“快快猜來,猜中者可觀絕世秘籍半日,先猜中者先得!”
“十丈……”
“三丈……”
“一百丈……”
幼童紛紛猜測,有人給出數字不過是心中所記而已,至於數字究竟代表何種意義,則是一頭霧水。
“好,喊定離手!”
“睜大眼珠子都瞧緊了……”
阿太扯嗓子高喊,同時手中青石落下。
所有人屏息凝神,靜靜等待井底傳來的回音。
一秒……
兩秒……
三秒……
王丁皺眉。
“轟……”
一股異常顯目的光團驟然從井口噴出,恍若一掛銀河倒流而起。
而後是震耳欲聾的巨響,驚天動地。
少年阿太身子輕飄飄,隻覺在空中被掀飛出老高,就有芳香撲鼻,再就是急墜而下,耳畔疾風呼嘯,頭重腳輕片刻,也就不省人事。
其余幼童感受也大致相同。
距離突然爆發的老龍井百丈之地外的山頭,被打攪清夢的公雞極不情願驅散軟玉在懷的一群小黃雞,讓出寬敞位置,讓最不願打交道的婦人放下菜籃子裡抖擻出的幾個小屁孩。
“老龍井出事了!”
王丁臉色有些難看,收起菜籃子,看了一言不發的公雞大人一眼。
“我這幅尊容下山,老龍井裡的那幾位怕是會笑掉大牙的,太尷尬,太尷尬!”
公雞大人搖頭,直接拒絕王丁的套路。
“哼”,王丁冷哼一聲,再也不講規矩,直接一步踏出,雲海起波瀾,身影消散。
“記仇的娘們!”
公雞大人後躺在地,雙手坐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王丁挎籃來到老龍井,摸出尖刀習慣性在井沿上摩挲幾下刀尖,正準備落井下刀,百年難得一動的菜籃子驀然晃動了一下!
籃子中,雲海詭秘,氣象萬千。
一條拇指粗細的小蟲起起伏伏,試圖飛出雲海,在即將脫離雲海之際,一抹光亮乍起,將小蟲擊落。
“呆了這麽久了,還是不習慣,出又出不來,真是讓人頭疼!”
王丁抖抖菜籃子,雲海激蕩,吞沒小蟲。
一條蛟龍的慘淡身影盤踞王丁頭頂。
“你出來了,那幾位還得呆在裡面,這樣真的不厚道!”
當著頭頂蛟龍身影,王丁依舊落井下刀,手腕猝然施力,刀尖聚風,威勢更甚。
“水泊眼看就要乾涸,再不想辦法,下面那幾層的老東西,估計也都得出來透透氣!”
蛟龍傳聲,道出緣由。
石破天驚。
“哦,它們敢嗎?”,王丁探手菜籃雲海,如水輕輕攪蕩,眨眼指尖上掛著一條近乎虛無的小蟲。
頭頂蛟龍,垂涎三尺。
“回去告訴那幾個老東西,說過的話可不是放屁,這次就饒了你,下不為例!”
王丁彈指,小蟲騰空,自主沒入蛟龍身影。
“我就是個跑腿的!”
一掛銀河落井。
王丁輕輕敲擊竹籃邊沿,一下,兩下,手指剛欲落下,鐵匠出現在老龍井邊。
“給,二兩銀子!”
鐵匠扔過一把寒芒畢露的尖刀,一臉無奈。
“先賒著,等哪天有錢了……也不給你!”
王丁狐媚一笑,話說半句,接過尖刀,末了截然耍賴。
鐵匠臉色鐵青,憋了半天,驀然長歎。
女人真的是不可言說!
落井下刀,刀罡長十丈!
這一刀,算是小小的報復。
井底,溝壑縱橫,一片狼藉。
老龍井,出了大事!
王丁拍拍手,突然咧嘴一笑,衝鐵匠作揖。
鐵匠愣了一下,繼而勃然大怒,手中錘子雷光繚繞,高高舉起,眼看就要落下。
王丁輕晃竹籃,一重天幕陡然出現。
星光點點,萬千神識、殘軀,盡在其中。
鐵匠倏忽如喪考妣,默默收起了錘子。
“一把尖刀三兩銀子,少一分也不行!”
鐵匠撂下一句狠話,憤然離去。
王丁收起狐媚神色,收起竹籃,眉頭緊鎖。
都不想淌這趟渾水!
沒門!
拽一個下水,算一個!
鐵匠這次借刀,算是下了水。
那隻臭不要臉的公雞,還真是個問題。
老壽頭一心作死,毫無鬥志,廢人一個。
老更頭不顯山露水,存在感幾乎為零,也搞不清在想什麽,廢人一個。
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選,浮現眼前。
你還真的是姐姐的好相好哎,王丁捂嘴輕笑,馮笑於她而言,暫是最鋒利的一把尖刀。
至於白衣女子,來去匆匆,此片天地不見其蹤,難覓首尾。
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王丁眺望村尾,嘴裡碎語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