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慶被劈頭蓋臉罩下一張書生面皮,刹那間隻感覺自己想被塞進了銅牆鐵壁鑄就的銅人之中,他的一言一行都無法隨心所動,只能宛如提線人偶一般,隨著銅人跪伏在地,做出一個臣服的姿勢。
“這個該死的瘋子,就是一個十足的變態,等找機會脫身……啊……”當腦海湧現脫身尋仇等念頭後,刹那間一道雷霆從神魂深處傾瀉而至,炸響於葛慶腦海當中。
什麽叫神魂欲裂,葛慶如今可謂是切身體會到了,但同時對這個折磨人手段異常神乎其神的瘋子,愈發畏懼起來。
雙腿跪倒,腦殼貼地,近乎以五體投地之姿跪拜的葛慶身不由己,除了眉心神魂痛苦,肉身上的折磨也是令他倍覺難熬,提線人偶的機械生活,他只能咬牙去適應!
“千野老弟,葛慶小老弟先來打個樣,給你瞧看一下,我帶上這張書生面皮後,只會比小老弟葛慶俊俏風流氣質無雙,你想想看,這種走哪都扎眼的人物,怎麽可能不引人注目?”瘋子笑眯眯看著桌面上“改頭換面”為書生的葛慶,不得不說一下,葛慶本就屬於臉蛋不行氣質來湊之輩,如今換的一副書生面皮,恰好遮住了不怎麽俊俏的臉蛋,還又平添三分書生意氣,雖然是跪伏在地的姿態,但也能感受到身上悄然外露的那股氣質!
女扮男裝的千野,瞧得咫尺之遙的拇指書生,一身儒雅氣質真真和小說中願與心愛女子化蝶成雙的書生相似七八,尤其是在對面瘋子提線,徹底露出真容後,千野愈發心思如泉湧,腦海裡更是止不住的翻湧出無數的小說情節畫面,漸漸的,千野淚眼婆娑,忍不住逃出一根手指去觸碰桌上那個神色古怪的書生!
混沌禁區,並沒有什麽夫子聖賢授業解惑,更無學宮私塾可供稚子求學,一切人族世俗凡人那種師道相傳的東西,統統沒有,儒門聖賢夫子的教誨書經,從來都是被列為禁物,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麽讀書人。
或許正是由於此種原因,禁區中的女子便對小說中可為紅顏知己而死的書生愈加喜愛,隻覺得這類不俗男子才是自己一生最該摯愛之輩,禁區中那些動輒隨意打殺的同輩人,用小說裡書生的話說,就是所謂的需要開智之人,蠻夷,千野同幾個關系極好的閨房密友也私下不止一次吐露心聲,願此生尋得如書中書生一般的良人。
千野手指終歸是沒有觸碰到臉色猙獰的小書生,臉色一紅,回想起小說裡所說的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定了定心神,這才說道:“書生裝扮的確太過扎眼,禁區中所有人都是寶衣戰甲加身,要是換的這幅裝扮進入,可就是羊入虎口,你再想逃,真真沒有什麽可能!”
“還是那張大漢面皮靠譜,黢黑凶殘,一看就知絕非良善之輩,禁區這些聖靈,也如人族一般,欺軟怕硬,即是迎面撞上黢黑大漢,想來也不敢質問,頂多在背後嘀咕兩句而已!”千野斟酌片刻後,決定瘋子還是選擇大漢面皮最為妥當,畢竟禁區那些人什麽樣,他一清二楚。
“甚好!”瘋子輕笑道,眼角余光掃量一下下面久待多時且蠢蠢欲動的百余聖靈,隨即眯眼說道:“不過,除了太真老哥,千野老弟之外,來的其他人,統統都得留在這裡!”
瘋子所說的留,自然是永久的留下。
“不行,這些人中有幾個可是禁區的當紅之輩,頗得幾位先祖喜歡,今日外出,除了有護道長老暗中庇護,還有兩件非同小可的殺器傍身,一旦有風吹草動,必將是一場血雨腥風!”千野瞪著突然起了殺機的瘋子,在這個家夥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驚慌,反而始終寫滿淡定平靜,用小說裡的話說就是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這個……”瘋子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嘴裡聽不清在碎碎念叨些什麽,只是千野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古井無波的人身上,赫然升騰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炙熱,就像是山窮水盡時準備拚死一搏的瘋狂!
“這個問題很好解決,千野老弟,實不相瞞,我這個人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侍財耍橫,銀子法寶多沒什麽不對,那是屬於你的東西,誰也不會說什麽不好,但你總是拿此東西在我眼前晃悠,還想拿這點不算東西的東西令我屈服畏懼,我這人可能有點小心眼,就會想不明白,一想不明白就腦殼犯蒙,腦殼一犯蒙,出手自然就沒個輕重,不少世家紈絝子弟,可為此受了不少苦頭,所以你說的這些什麽護道長老,殺器,等同於這些人的護命神符,持有這種護命神符的,在我眼裡,只有一個結果,必須死!”瘋子眼神熠熠,閃過凌厲的精光,像是饑腸轆轆的野獸看到了一隻美味可口的獵物。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族群,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公平,譬如混沌禁區的聖靈,有些族群生而為聖,你說這對於需要一步一個腳印艱難前行的人族修士來說,有什麽公平可說,所以我就說,搏命廝殺,一場算一場,有多大本事手段就耍多大的本事手段,生死自負就是,你境界高一拳打死我,我認,你用連綿不絕的法寶殺器打殺我,我也認,但你要是生有拿家底背景打殺我的心思,我勸你還是乖乖放棄,這種人除了仗勢欺人之外,還能有多大的能耐,當然,或許有人會說我家底後背景強,我一出生就有這些常人無法擁有的東西,那我用這些屬於我的東西打殺對手,有什麽不對,哪裡不對……”
“咳咳……”瘋子驀然咳嗽兩聲,臉色倏忽泛用起滲人血色,就仿佛被人噴了一臉血一樣,看上去有幾分莫名的猙獰。
“老三和老七,究竟在做什麽蠢事……”瘋子咬牙強行咽下險些噴口而出的氣血,這突如其來的飛來重創,是源自於另外兩道法身的莫大折損,昔年造就十道法身,於前九道體內各自種留有相應的鎮命鎖,一旦九道法身遭受無法估量的重創,鎮命鎖自會爆開,力挽狂瀾,救其一命,而這九道鎮命鎖的鑰匙,便是藏在瘋子體內九大極其重要的髒腑穴竅中日夜孕養,除非對手境界超脫九道法身太多,能以境壓人,令鎮命鎖無法觸發,否則瘋子這點手段,可以說相當於給自己的九道法身預備了一個大帝境界的護道人!
“你怎麽了?”千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搞的措手不及,好在並無太大的驚慌,畢竟也是親手削掉過不少大好頭顱的禁區狠茬子,這點一眼就能看破的傷勢,倒也不至於令他驚慌!
瘋子低下頭擺擺手,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鮮紅,抬頭眯眼,同時抖擻衣袖,從中掉落出一卷書經來,將書經隨意翻開一頁,拿桌上的白碗壓頁,掐訣念咒,瞬間整棟樓閣如移形換位,轉移到了一座山水形勝之地。
“千野老弟,暫且委屈你一下,我這出了點小問題,需要神魂外遊幾日,這幾天就由你負責我的安全,這山野之地,多豺狼虎豹,你可得上點心注點意,我可不想一夢醒來,肉身被豺狼叼了去!”瘋子盤坐著,說罷閉眼入夢神遊。
千野錯愕之余,也在掃量周邊山水環境,這是一座修築於半山間的典雅房舍,沒有什麽金碧輝煌,雕梁畫棟,明眼可瞧的奢華,青磚碧瓦的外牆,竹屋草舍的屋子,小橋流水的景致,縱橫交錯的竹青石徑,方方面面,點點滴滴流露著這棟規模不大的房舍主人的精心布置。
千野對這類別有意境的人族房舍挺有興趣,私下他也會和閨蜜學女紅刺繡,曲藝圍棋,他覺得這些人族特有的文化,潛藏著混沌禁區不具備的東西,而正是這種東西,才能令人族世世代代輩輩在前行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他如今就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院門就在幾丈遠的地方,沒有誰會出來阻攔他離去,而這棟房舍的主人更是無能為力,所以他現在想走即走,沒什麽阻礙。
起身在嫻靜的院子裡走上一遭,千野不禁相中了院落一角的小菜地,范圍不大,卻分出六塊來,每一塊都種栽有相應的菜植,嫩綠嫩綠的,就像是一個個剛剛出世的嬰孩,瞧看的千野說不出來的愜意。
小菜地的地壟上,放著耙地除草的釘耙,千野下意識拾起抄在手裡,有模有樣的勞作起來。
許久後,除草殆盡,菜地的活計算是完成,將釘耙物歸原位,千野抹了抹額頭的細汗,心滿意足的看著菜地裡似乎與他一樣快樂的菜植,頗有發自肺腑的成就感。
“咕嚕咕嚕……”勞作了一段時間,肚腹裡空空如也,忍不住哀怨出聲,千野抬眼看天,日頭即將西落,灑落下成片的金燦,看得千野目眩神搖。
來到屋中灶火前,現成的薪柴,現成的菜蔬,鍋碗瓢杓生活器具一應俱全,而且纖塵不染,千野注意到一摞別有心思的碗筷,上面烙印著寢食不語的字樣,還畫有山水秋色圖,牧童牧牛歸來圖等等,每一個碗上的內容都不近相同,千野拿起盯著瞧看了半天,覺得委實有趣,似乎生活便是該如此。
生火做飯,畢竟不是揮刀殺人,切菜的刀也比不得腰間的長刀,千野小心翼翼切菜,卻總也切不好,不是薄了就是厚了,不是長了就是短了,一通忙活下來,菜蔬就像是被遷怒的可憐人,有苦說不得。
又一陣手忙腳亂後,兩盤菜蔬好歹是炒好上了桌,專門挑了一套烙印有稚子嬉戲的碗筷,千野落座竹桌旁,開始吃飯。
夾了一筷子看起來還算不錯的炒菜放進嘴裡,千野不禁皺了皺眉頭,自己先前似乎忘了放調料,這菜只有菜味,再無半點其他滋味。
又試了另外一盤,同樣的問題,寡淡無味,吃一口尚可,但果腹抵餓終歸不行,千野不得不放下筷子,雙手托腮,望著桌上的菜肴發呆,同時自己心裡也在惱怒不已。
“吱呀!”,院門似乎被人推開,千野聞聲頓時肅穆起來,走出屋子後看到院門口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探頭探腦看向屋中,千野懸起的心驟然落地,笑問道:“小姑娘,來找人?”
不曾想稚氣未褪的小姑娘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嫩聲嫩氣道:“阿娘交代了,每天吃飯的時候都要過來叫一聲南山爹爹,有沒有人不打緊!”
千野從袖子裡摸出幾塊糕點來,在空中晃了晃, 同時朝門口走去:“來,有好吃的,要不要吃吃看?”
小姑娘猶豫不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對於這座院子裡突然多出來的這個怪哥哥,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似乎更應該叫他小姐姐才對!
“不怕,來!”千野牽過小姑娘紅通通的小手,走到葡萄架下的竹凳坐下,將小姑娘摟在懷裡,問道:“之前在幫阿娘洗菜嗎?”
家境貧苦的孩子,必然沒有家底殷實的孩子享福,洗菜生火做飯洗碗掃地,這種活計一項都少不了的,紅通通的小手,袖子上沾著菜葉,同樣貧苦出身的千野,哪裡能不明白這些,袖子裡之所以會藏著一些糕點,自然是源自於小時候總吃不飽,稍微多吃一點,每到月底阿娘就會唉聲歎氣,所以之後有了本事再不愁吃不飽,可袖子裡總會習慣多藏一點糕點,好像袖子裡揣著這點糕點,能給他帶來無比的安心。
“小姐姐,我能吃嗎?”小姑娘接住糕點,卻是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這些看上去令她喜歡的糕點就會溜走,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小姑娘怯生生問道。
“這些都是你的,可好吃了!”千野笑道,笑吟吟催促著小姑娘。
斜落下山的日頭,帶走了山間的光亮,天空悄無聲息陷入黑暗,夜晚降臨,滿天繁星,山間蟲鳴入耳,仿佛在奏一曲樂章。
千野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望著衝他眨眼的群星,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祥敬心態,徐徐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