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士先我一步去了我軍陣地,我和“表妹”隨後去的。
我走到陣地前,身旁就是表妹。我聽著這幫人的吵雜聲,顯然他們還是沒有意識到打仗的可怕。
我咳嗽了一聲並讓他們安靜:“兄弟們,看看啊!記住了,這個是我表妹啊!誰他娘要是敢動她一下老子弄死他!”
大家都認為我是個傻子,或者智障。因為正常人是不會沒事乾胡亂說話的。但是這很是我唯一讓她不受傷害的方法,或許不是唯一的方法,但是這是最簡單直接的。
說完就是大家異口同聲的不屑聲:“切!”
但是他們也都聽到了,同時也有一名友軍的中士對我回應道:“好好好,我們不碰她,但是至少也讓她乾點什麽吧?”
我有些喜悅了,我對他說:“行,我表妹能洗衣服,不會給咱們當累贅的。不過對她要和普通士兵一樣,要給她和我們一樣的夥食。”
他點頭了默認,沒有人反駁,這就代表大家都同意了。我感到很喜悅。盡管這有些小題大做。
我是最清楚的。和一個人,就算是一個中士,就算和他說好也代表不了大家所有人的意見。不過讓我很欣慰的是大家都沒有意見,這很好,至少我表妹不會受到傷害。這很小題大做,但又能如何呢?無非是在大家的印象中多一個傻子罷了。即使這樣,這傻子的稱號也無法給我帶來一點傷害,我真的輸不起了。輸掉那些我所珍惜的,那些戰友和兄弟們。
我們這些真正當兵的或多或少能體會到我的這種感覺,而這些單純的年輕人們卻還認為他們是在維護著這個國家和自己的家園,就算死了國家也會給他們一個交代。至少是不會忘了他們的,而他們沒有想過他們是被我們這些沒有征兵資格的士官招募的。真正在他們死後能證明他們也曾活過,只是活過,還不算是放過英雄的也只有我用筆列的幾張表,上面簡單寫著他們的信息。而且這個還在上士那裡拿著。
我讓表妹先去自己找負責後勤的兵並給他們幫幫忙。然後我就又想起她親哥,之後我又想起拿槍兵。
我於是左右環視,看到了他,他也還活著。不,本來就活著,我剛才還遇到他了,我真的太緊張了,緊張到以至於忘記了他還活著。
不過也還好,至少他還活著。
我又在想還有誰我認識,活著的誰。
我心想:老劉和上士也都還好好的,那個拿槍兵也都好好的,而聽上士說尹德安是死了的。還有誰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很想再想出來還有誰,因為這些人都很重要。我不想讓我所知道的朋友們在離開我,所以我冥思苦想。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不那麽容易忘了他們,尤其是忘了他們也曾活過。
我終於想到了:對,還有那個被上士踢了一腳的少校,還有那個看著很厲害的副營長。估計副營長都死了,因為這種把自己奉獻給國家的人總想著快奉獻自己。而那個營長,他看著就是當少爺的命。
我越想就又環看四周,發現沒有他。我覺得他可能死了,這讓我又有些失落了,好像又有什麽被上天從我身邊帶走了。
我憂鬱地坐在地上,我抱著我的步槍,雙目無神地背對著我軍看著眼前的公路。
許久,敵軍還是沒有進攻。我們開始沒有那麽緊張了。或者是“他們”沒有那麽緊張了,因為像上士這樣現存在的“長官”們還是很緊張的。
我還在想著,
不過很不知所措罷了。我這才有些迷茫了,我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應該幹什麽。我在我內心深處問自己:之後要幹什麽?還是什麽都不乾?還是繼續這樣靠“微不足道”的戰友們的犧牲才能處於短暫的雖然麻痹但總比像現在這樣的迷茫好的這樣一個像吸毒一樣的麻痹狀態?你自己有主意嗎? 我開始問自己,我開始動搖自己:你是最現實的,你知道就算你們都玩完國家都不會記住你們。或許他們會記住那些友軍的那個,就像是張複步的一個營。不過,你、老劉、久安的青年們,就算是你極不喜歡的那個上士。大家都有活著的權力,就算是不算有這個權力,至少大家也都活過啊!
我又在問我自己,我心想著:為什麽?為了什麽?接下來又還幹什麽?我其實根本沒有那麽厲害,對吧?他們那些年輕人從來就不知道生命有多貴重,他們隻覺得他們很英勇、刀槍不入。而我則不同,我現實、成熟、瀟灑、穩重……都是扯淡的,大家都是人,都是普通人,都是平凡人,都只有一個腦袋一條命。只是自己死了之後有父母和祖父母在他墳頭上哭,或者是還有兄弟姐妹們趴著哭。這種場面我早就想過很多次了,不過作為軍人就是這樣,在退伍前死了的話就必須是馬革裹屍,不然連埋他都得換塊地方。甚至還會更糟,或者就像尹德安一樣只有幾個人記住他,不過更多的是沒有人會記起他們。
我陷入了我的思想鬥爭中,或許這都是我想象的,我根本沒有思想能去作鬥爭了。對,我不是那種心理承受能力強的人,我比較心軟,所以在看到團長屍體時我就已經只剩下了這空蕩的軀體。只是沒死,而不是“活著”。
我就保持著這樣麻木但是很輕松的狀態時上士卻不知道何時過來了。
“大彪,趙大彪。你他娘想啥呢想這麽入迷!”他生氣地衝我喊道。
我這才把頭轉了過去,他又笑了笑說:“老趙,咱們倆個在怎麽說也算認識吧?”
我不想聽他說多余的話,於是直接說道:“您要有話您就趕緊說啊!別乾那提褲子拉屎的事情。”
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沒有了,是因為我做作的話語,其實我是在和他開玩笑。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沉重,不過我很確信他沒有什麽重要的事。
“現在,下士趙大彪,起立!”他對我下著命令。
我不耐煩地看了看他,但是還在期望著他能讓我乾點什麽就又立即站了起來。
“立正!”他又把我當做是那些年輕人一樣命令我了。
“現在,據之前作戰的結果來看,造成這不太好看的結果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們對敵軍缺少最基礎的了解。所以暫時的最高軍事長官王一哲命令你特率一班兵力前去偵查敵情,望有收獲!”他說道。
說完他就走了,這時我才在想他說的“一班”是某排一班還是說只是隨便選一個班。然後我轉念一想,營都打得只剩這些人了,哪有滿編的班。
我索性也就不想了,於是就去找老劉。只需要我們兩個人就夠了,其他人去的話都會很多余,因為沒有默契。
根本不用找,老劉一眼就能看見,他正在和幾個友軍兄弟命令新兵們。
“老劉!”我看著他不是很高大但是很趾高氣昂的背影衝他大喊著。
他也趕緊回過頭來:“老趙!”
我趕緊小跑跑過去,他向後面人揮了揮手靜待著我跑過來。
我過去後就趕緊告訴他:“老劉,上士讓我帶人過去偵查情況,你跟我過去,怎麽著?”好朋友之間都是如此,說話從來不用很是注意。
他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就和我往過走。
我們就這樣往過小跑,這期間也不遠,不到三百米。
我們一路沒有多說一句話。因為路上的一個一個屍體已經讓人不敢把頭低下,在道路上跑著時我無意間也往人家家裡看了看。
有一家的窗戶是朝著我們的,所以我看得很清楚,那個小女孩透過窗戶帶著自己恐懼的眼神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看了不到半秒就又出現了一隻大手把窗簾子拉上了。毋庸置疑,這絕對是小女孩的家人。隱約間我仿佛也看到了大人的面孔,他長得很普通,普通到已經可以用普遍來說了,不過就是這樣的臉上卻平添著幾分恐懼和緊張,罷了。
戰爭打響不到一天,大家就成這副模樣,這讓我的內心受到極大震撼,更多的也還是羞愧。自此我下定決心要在戰後趕緊退伍然後過自己的安生日子,這樣至少就不用再看到那樣的面孔了。
我們都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看著敵軍,很快我們便看完了。敵軍的人數不多,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還是無法消滅的。
我們很快就又回去了,因為我真的不想再在任何事情上浪費一點時間了。
上士看見我們回來了,就立馬像個灰孫子一樣衝我走過來,他微微弓著腰把他的驢臉擺過來傻呵呵地笑著問我:“大彪大彪,你說說你都看見了啥?”
我如實回答了:“哦!大概很多敵軍吧!”說得確實也沒錯,不過這種說法要是讓我聽別人這麽說的話早就以身高壓製然後把他揍一頓了。
不過上士顯然沒有這麽做,他又是擺著驢臉笑著說:“別別別啊!大彪,老趙!快說說到底是怎樣?”
“三個多連,或者說大概有一個整編營的兵力。”剛說完他的笑容就都消失了。
我又補充道:“哦對,可能只是一個步兵營, 最多就幾百號人,以咱們幾十人一定能打敗他們,對吧?就像之前我們兩個多營守團部還讓敵軍進來或者像四團炮兵陣地的友軍大撤退又或者是不久前咱們幾百口子打敵人進攻部隊一千五那樣,不過那些都還是您的計劃,現在才是我們奮起反抗的時候。對嗎?”就像他在樹林裡問我時那樣,我反問了回去,我也在威脅他。
我一路沒有多看,只是看了一眼普通人的恐懼目光,還只是一家人的,還沒有敢多看。但我卻感到很心痛,我無法改變更多,但是我可以想點辦法讓我們剩下的幾十口子少死幾個。
他沒有說話,他也聽出來了我話裡的意思。老劉早已經又去“排兵布陣”了。
我知道,就敵軍的常規來說,他們要進攻就一下把我們都消滅掉,而不這麽做,他們在戰後都不會采取行動,我們也可以放輕松了。但是我還在想讓上士有一個相對清醒的思維以便於我們這些人不會做出極端行為。
“他們正在幹什麽你知道嗎?”他又問我。不過這次少了請求和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而是很理性的簡單地詢問一下。
“正在構建簡單的指揮部,就和您最開始一樣。”我說著。他的笑容又露出來了,他趕緊把我抱住,手在我的後背又拍了幾下。他太高興了。
他明白我們打不起,但是敵軍不再打了,於是轉身向大家走去並對大家宣告說:“兄弟們,咱們先休息,先放松,敵軍暫時不會再進攻了,咱們,養精蓄銳!”
直擊心靈的話語仿佛能打破一切,或許敵軍真的不會再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