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兵。可你認識雲貴一帶的土司呀。”崇禎皇帝卻毫不在乎地說道:“朕已令瞿式耜進兵貴州,並召集雲貴兩地土司來昆明。”
“陛下您是要征調土司手上的兵馬?”沐天波眉頭一皺道:“恐非易事。他們都盤踞當地多年。朝廷也常常奈何不了他們。向他們要兵,只怕難之又難。”
“那無非一戰而已。”崇禎冷笑道:“這次沙定洲之亂也讓朕明白,這些土司所以時叛時服,不過在兵而已。我強兵在此,他們也都是識時務的人,不敢造次。但朕的大兵一去,他們可能就要翻江倒海。與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征發他們手頭上的兵馬,他們就不敢再輕易反叛朝廷了。”
哪裡有這麽容易。沐天波心裡雖然不以為然,但嘴上卻不敢申辯,只是故作難色而已。
崇禎卻並不理會他。這次滅沙定州,正好借此良機,挾戰勝之威,地方那些土司不敢來的怕也只是少數而已。
沙家土司本是雲貴一帶的強藩,他這一覆滅果然對當地的土司帶來極大震動。再加上朝廷強兵在滇,又有皇帝親臨,這可是大明開國從未有過的大事。許多土司不敢怠慢,即是畏懼明軍勢力,也有許多是想一睹大明天子的風采,也有一些人是貪於詔書中提到的賞賜,紛紛擺開儀仗來昆明朝見天子。
一番朝見行禮之後,崇禎依照制度把雲貴一帶的土司留下喝酒,酒興正濃時,崇禎突然屏退侍從。他歎了一口氣,口吐苦衷,說:“朝廷若不是靠你們出力,是到不了這個地位的,西南也不會重新得到太平。為此朕從內心裡一直念及你們的功德。然而,當天子太過艱難,還不如做土司快樂,朕整個夜晚都不敢安枕而臥啊!”土司們驚駭地忙問其故,崇禎繼續說:“這不難知道,朕這個皇帝位誰不想要呢?就像那個沙定州那樣獨自稱霸一番稱王稱帝的在諸位土司中也不少見吧。”
土司們聽了,知道這話中有話,連忙叩頭說:“陛下何出此言,現在天命已定,大明國祚延綿,誰還敢有異心呢?如沙定州之流不也早已伏誅,正是天朝聖威所在。”
崇禎搖搖頭說道:“不然,你們雖然無異心,或許你們的左右部下如果想要富貴,把刀架在你的身上,你即使不想當皇帝,到時候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了。”
這些土司知道已經受到猜疑,弄不好還會引來殺身之禍,一時都驚恐地哭了起來,懇請皇帝給他們指明一條可生之途。
崇禎緩緩說道:“人生在世,像白駒過隙那樣短促,所以要得到富貴的人,不過是想多聚金錢,多多娛樂,使子孫後代免於貧乏而已。你們不如交兵於朕,回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為子孫立長遠產業;同時多買些歌姬,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朕同你們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不再有沙定州出現,上下相安,這樣不是很好嗎?”
土司們見宋太祖已把話講得很明白,再無回旋余地,而且當時宮殿之側,已隱隱有甲士持刀張弓的身影在燭光間搖動。崇禎已牢牢控制住了這些土司,土司們別無他法,隻得俯首聽命,表示感謝太祖恩德。
第二天,土司們就上表聲稱自己有病,紛紛要求將自己的土兵加入朝廷的軍隊。崇禎欣然同意,任命沐天波統率這些土兵。直到土兵歸建之後,這些土司才被護送回各自的轄地。
除了收繳土司們手中的土兵之外,崇禎心中還惦念著西南一支將名震後世,將大清王朝半壁江山變色的強兵。
“當年戚繼光以義務礦兵為軍,所向披靡,可知這礦兵當真是天下強兵。”崇禎皇帝對沐天波問道:“這西南礦山遍布,應當也有許多礦工吧。”
“呃。”沐天波略一思忖後拱手道:“西南多山,確有許多礦藏礦兵。”
“嗯。”崇禎點點頭後說道:“土司們手下的狼兵雖然凶悍,但軍紀散亂,未必與我同心。而且可能還會逃散。朕要你再去招一些礦兵回來,也是你手上的一支強兵。尤其是廣西紫荊山區的廣大貧苦農民和燒炭工,朕覺得就是很好的兵源。”
“廣西?”沐天波難為道:“那不是應該歸湖廣所轄嗎?”
崇禎搖搖頭後說道:“湖廣兵還是多用漢兵。其中的番兵還是多歸你雲貴總督節製。朕會下旨調湘西土兵和廣西狼兵一並加入你部。你們沐家世代統轄土司,應該知道如何和這些番兵打交道。此外,最須倚重的就是這批來自紫荊山的貧苦百姓。他們留在當地也是受苦,把他們拉出來。礦工紀律性強,能吃苦。比起尋常兵士來說更有戰力。就是野了些。所以朕才讓你節製雲貴軍。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深意。”
聽到皇帝這般用心囑咐,沐天波哪裡敢怠惰,忙是拱手道:“臣必竭忠盡智,不辱聖命。”
“嗯,待雲南事畢之後,你就率所部移駐貴州,在那裡接受湘西和廣西的人馬,隨後就聽從朕的調遣北上。”崇禎已把計劃訂好了。
“臣明白。”沐天波躬身領命後,忽然又想起一事,神色有些慌張地說道:“陛下,還有一事尚有難處。”
“何事?”
“征召將士容易,只是籌餉實在是難。”沐天波如實說道:“近年來戰亂頻仍,天災不斷。府庫早就空虛。沒有錢糧如何養兵呀。”
又是錢,錢這時已成了崇禎皇帝的最深惡痛絕的東西,原因很簡單,他也沒有錢。之前的錢勉強可以維持軍用而已。就這還是從楊展那摳出來的張獻忠掠來的金銀。擴軍再戰的錢,他的庫裡可沒多少。
“你不是有許多錢嗎?”崇禎想起一事道:“他沙定州不就是瞧上你家的錢才造你的反嗎?事定之後,有司不是按規矩發還了大部分黔國公府的財物了麽。”
“這。”沐天波心裡還是有許多不舍。當初朝廷找他捐資助餉時,他可也是一個銅板也沒交。不過是因為雲南遙遠,此時崇禎還不知道這件事而已。
但這時崇禎對他的遲疑已經有些生氣道:“黔國公府的財富都是朝廷所賜,要是朝廷完了。你沐家和路上普通人有什麽兩人。從前王謝堂前燕,還不是飛入尋常百姓家。何況,沐英也不只有你一個後人。你可別逼朕親自來。”
“臣不敢。臣願意盡出所有錢糧。”聽到皇帝語氣中的殺氣,赤裸裸的威脅讓沐天波再不敢猶豫了,這時候皇帝一翻臉,他可就小命不保了。哪怕是撤了他這個黔國公爵位,也夠他喝一壺的。畢竟經過兩百年的繁衍,有資格等著繼承黔國公爵位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但陛下,就是傾盡臣之所有。這些錢糧也不足陛下所要構建的十萬雲貴軍的所需。 ”
“嗯。”崇禎明白他所說的也都是實話。
這時,夏完淳走了進來。
“陛下,有一封急報奏折。”
“急報?”崇禎一驚道:“難道是前方軍情有變嗎?”
“這,,”夏完淳不知如何應付,支支吾吾。
見他不說話,崇禎也沒空理會,而是直接抽走奏折一看,隻瞟了一眼,就氣得七竅冒煙。
“丫丫個呸。”崇禎狠狠地砸下奏折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桂王朱由榔還上奏說,他要回湖南桂王封地重建他的桂王府,可地方官府卻以收到朕的征兵調銀令而推說沒有錢糧。桂王很生氣,上書要朕懲治這些官員,並讓他重建王府。”
雷霆之怒,嚇得沐天波一言都不敢發。
夏完淳顯然事前知道,因為他有為奏折提供回復谘詢的責任。他拾起奏折道:“天啟七年秋,老桂王也就是朱由榔的父親朱常瀛到衡州就藩,朱由榔跟隨父親到達衡州。崇禎六年,他被封為永明王。崇禎十六年八月,張獻忠的大西軍攻陷湖南長沙,朱由榔隨父南逃,在永州以南的石期市與父親走散,後被大西軍俘虜,幸得混入大西軍的朝廷官員保護,他才得以死裡逃生到廣西梧州與父相聚。次年十一月,朱常瀛病故,諡號“端”。其兄三子安任王承嗣。不久其兄桂恭王一病不起,朱由榔被封桂王。他顛沛流離,要求重建王府倒也不為過。不過,聽說老桂王在逃跑時帶了許多財物,後來到地方後又向地方索取了許多錢糧。應該不至於如他在奏折中所說的這般窮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