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瓦爾萊塔’。”瓦爾萊塔的聲音很低,對於痛苦的回憶,沒有人會樂意去回想,“或許你沒有聽過我的名字、也不會記住我的名字,但是你一定聽說過‘喧囂’馬戲團中那個火遍一時、而現在默默無聞的‘麥克斯的驚奇小屋’。
“我不知道我從哪兒來的、我是什麽人、我的父母長什麽樣子。那個時候的記憶還很弱、時間久了便漸漸淡忘了。我隻記得——鮮花、掌聲、叫囂的歡呼、繈褓的淡色被褥和粗糙的竹條編織出來的凹凸不平的質感。我記得他們說要來帶我看“馬戲”,帶著我來到了這裡。
“隨著震耳欲聾音樂如同潮水般緩緩褪去,成年人的腿腳在地面上移動著,皮鞋、高跟鞋、運動鞋,各式各樣,卻從來都沒有停滯過,這樣一直向前移動著。媽媽呢?爸爸呢?我開始驚慌起來,覺察到了不對勁、哭鬧。我真的哭得好大聲好大聲,我真的好希望他們能聽見。但是就好像他們聾了,他們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們再也沒有將我擁入懷中、親昵的呼喚著我的名字。
“我相信,我相信著他們會回來的,我相信著他們會在不久之後重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的。我哭喊著,試圖喚回他們。
“殘陽緩緩墮下天空,殷紅的血色的光芒映照了大地,透過那一方小小的圓形窗口,灑落在我的身上、灼燒著我的心臟;漆黑的天幕覆蓋了夜的寂靜,黑暗、濃稠的夜空無光,也讓我的心臟沉沉的墮入了黑暗。
“沒有,沒有!他們沒有回來!
“我不願相信,但終究還是承認了這樣的事實。我已經幾乎哭泣得暈厥,我已經感覺到喘不上氣、要背過氣去。他們拋棄了我——他們不要我了……
“月、無光。暗淡,如同我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應該是睡過去了——我在睡夢中隱約聽見了一個聲音。但那不是我等待已久了的聲音,而是另外一個男人。
“他粗糙的、抹了白粉臉、他兩撇滑稽的小胡子、掛在嘴角上的和善卻又有些陰森的笑容。如今,我依然是能回想起來。
“‘可憐的小家夥……’男人粗糙的大手輕撫摸著我的稚嫩的臉頰,‘是哪個狠心的家夥把你拋棄在這裡的?’
“他把我帶了回去。從那之後,陰差陽錯之間,我成為了‘喧囂’馬戲團的一員。
“再之後的事情則是枯燥的練習、滿身傷痕之中痛苦掙扎。對於這些,我從未有過抱怨。我心中明白,雖然他們和他們不一樣,但是卻是我唯一的依靠;就算我有百般不願意留在這裡、有百般想要回到爸爸媽媽的懷抱,我卻清楚,這不過是癡迷的妄想罷了。不過在這裡的日子不總是痛苦的,在‘喧囂’的日子裡,我也確實結識了一些朋友。
“麥克·莫頓,那可真是個讓人高興的家夥,他總是會用鬼臉在我不開心的時候逗樂我。作為串場的雜技演員,他也十分努力,每次訓練都會摔得傷痕累累的,臉上卻還是掛著那樣的一副笑容。
“娜塔莉小姐,她總是像媽媽一樣。馬戲團提供的飯真少啊,每天高強度的訓練,帶來的卻是甚至都不能果腹的食物。雖然娜塔莉小姐總是嘴上說著我的樣子有些惡心,但是每次在我深夜餓醒的時候,我總能看見放在我的枕頭旁邊的、一片還冒著熱氣的、被咬過半口的饅頭。
“至於‘瑟吉’,我不喜歡這個家夥。他老是用皮鞭抽打我,卻從來都沒有對我有過半句慰問。
而且他的眼神陰森得嚇人,仿佛那張笑面背後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樣。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就好像訓練時候的他和平日時候的他是兩個人一樣。 “麥克斯團長——他說只有我才可以叫他麥克斯,並且絕對不能在有第三個人的時候提及這個名字——他像是父親的角色。他不善言辭,但是我心裡清楚他是在乎我的,他總是想方設法給我謀一點好處。
“畢竟是來了馬戲團,畢竟也是一張嘴,我不可能永遠享受著他們的照顧,我也有一天要上舞台。我清楚,但是卻恐懼著那樣一天的到來——越是怕著什麽,什麽就越是會主動找上門來——屬於我表演的時候終於到來了。
“‘你的搭檔是刀疤維克多。’麥克斯團長這麽告訴我,‘別害怕,他是一個出色的飛刀雜耍演員,如果說我們馬戲團中對於投擲物的掌控能力,他要是第二,也沒有人敢自稱是第一了。’他頓了頓,指了指旁邊的那個轉盤,‘而你要做的,就是被捆綁在這轉盤上什麽都不用做——你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保證自己的身體不亂動。’他笑了笑,‘你總是要的上場,這是馬戲團中最簡單的項目了,你肯定沒有問題。’
“‘嗯,我會努力的!’我點了點頭,咬了咬嘴唇。嘴上這麽說著,實際上是因為希望麥克斯團長開心——就是這樣簡單的初衷。實際上,我對馬戲節目一點都不感興趣,甚至是感到恐懼。
“‘一切都會好的……’我反覆告訴自己。
“訓練的時候一切都如此順利。我努力的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恐懼——事實上我也做到了——或者也可能是因為害怕而導致四肢無法動彈了。在一遍又一遍的排練中,我無數次感受到金屬利刃的冰冷接觸著我的肌膚、似乎下移分毫就會刺穿我的肢體。
“在這過程中,我無數次因為恐懼的閉上了雙眼、感受著身後轉盤上被扎上飛刀而傳來的震動。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心中的那抹恐懼也在一點點被移除,我也終於有了睜開眼面對這般的勇氣,竟然感到了一絲絲刺激的快感。
“‘喧囂’的轉盤和其他馬戲團的有些許差異,它的表面上並沒有用來固定手腳的搭扣,而是在腰間的位置用一個金屬的鋼圈套上去固定住,也就是為什麽團長之前擔心我亂動身體的原因。
“難度也在一點點的增加。從一開始的固定的轉盤,漸漸的,他們開始緩速推動轉盤旋轉,弄得我頭暈目眩。但是刀疤維克多真是厲害,他從來沒有失手過——一次都沒有。每一根飛刀都落在了離我身體分毫之差的位置。我不由得驚歎他的技藝。
“會有一天嗎?會有一天我也擁有這樣的特長嗎?我幻想著,而演出的日子如期而至。
“‘喧囂’馬戲團名聲在外,自然每一次巡回演出都是賓客滿座、儼然一副人山人海的陣仗。明明只是躲在後台透過幕布的破洞向外觀望,也讓我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緊張。
“‘沒事的,我的瓦爾萊塔。’麥克斯團長將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擔心,‘你看看大家——這並沒有什麽可怕的,這只是表演,不是嗎?大家都在享受著這樣的過程呢!’
“我將目光轉向在舞台上追逐著那個小醜的麥克,雖然出於表演的考量,他們無法用表情表達自己的真實情感,但是在他們的眼神之中,我能感受到那躍動的、閃爍的光芒。
“或許有一天我真的能愛上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