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適應這份工作,他把我帶到了軍工廠的辦公室,讓我安心擬定方案,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應付客戶,為我提供文字資料供我參考——這家夥想得還真周全。這樣的安逸日子過了好些天,聽弗雷迪說,馬上就要有幾筆大單子簽到廠子裡來了,也讓我興奮了好一陣子。
“每天都是如此安逸的上班下班,沒有工頭的呵斥,沒有成天擔心頭頂上的磚瓦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的日子,想來是我這輩子享受過的最大的清福了。
“然而突然的一天,弗雷迪失去了聯系,他沒有像平常一樣到我的辦公室門口一臉笑臉的諂媚的應付暴躁脾氣的客戶,他沒有像平常一樣為我提供軍工廠工作情況的總結了,事情變得一團糟,失去了他的我感覺如同失去了雙臂,一切都變得不順利了起來。那些工人們的到來讓我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廠長啊,我們上半年的工錢還沒有結算呢,你看這都月底了,你可不能像上一任一樣啊……’
“‘廠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著我一個人過活呢,這拖欠的工錢就是全家人的命啊……’
“‘廠長,您的律師弗雷迪說這個月底虧欠的工錢都能結算了,真的是這樣嗎?你看,我的包都準備好了……’
“‘廠長,我們家裡現在三天才能吃上一頓飽飯了,都是外祖父母的積蓄啊,再過一個月,我們全家都得餓死啊……’
“我現在方才醒悟,弗雷迪根本就不是一個搖錢樹,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裝作處處為我著想,說辭都圓潤得無懈可擊。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無法坐視他們這樣受苦,於是我拿出了手頭僅存的一點點資金償還了上任廠長的債務。
“我現在心裡好累,隻想回家歇著,腦中再沒有其他的事情。
“‘裡奧!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的衣服上怎麽還有這麽大塊的汙漬!’剛進門,就聽到了瑪莎的尖叫。
“我沒有心情搭理她,扶額坐在滿是破洞的沙發上,心亂如麻。軍工廠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等著我處理,然而我對這一切都沒有經驗,腦海裡只是一團漿糊。
“‘裡奧!我跟你說話呢!你居然敢不搭理我,你反了天了?!’
“‘吵吵吵!你個臭婆娘除了會吵還能做些什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也站了起來咆哮著。
“‘日子不想過了是吧?行!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好這份工作的。現在的你,我也不稀罕!我愛的,是那個普普通通的、腳踏實地的裡奧·貝克!’
“‘說話啊?怎麽不說話了?我告訴你,你這個窩囊廢,弗雷迪萊利比你強了太多——十倍、一百倍!你看他擬定計劃、談合作、還有禮節禮貌,他是個紳士,而你,只是一個妄想借助他人力量滿足一己私欲的小人!’
“他是個騙子……徹頭徹尾的騙子……我在心中默念著,可是沒有辦法開口。我沒有辦法開口告訴她我將我們家庭的未來系在一個騙子身上。
“‘你個混帳、飯桶、婊子的兒子!’她一邊哭著,一邊用拳頭錘擊在我的軀體上、更錘擊在我的心裡。
“再後來兩三天的時日,瑪莎整理自己的行李,似乎是已經心意已決,誓要和我一刀兩斷。我急了。這本就不是什麽無法說出口的秘密,不過是一件因為好面子而難以啟齒的事情,為了挽留瑪莎,我不惜放下自己的尊嚴。我跪在地上,我向她坦白被騙的事實,我請求她原諒我的自以為是,
乞求她留下。 “可是,她還是走了,拋下了麗莎和我,遠走高飛,去另覓出路去了。她離開之後,我方才發現,我們蝸居的小房中少了她和她的散亂的衣物,竟是如此的空曠。我本以為第二天早上醒來能聽到她對我說早安,我本以為第二天早上能吃到她親手下廚的飯菜,我本以為第二天早上能忘卻軍工廠的瑣事享受美好的家庭時光——我本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我還沉浸在我的幻想中,幻想著回旋的余地,但是這場夢卻是如此的輕盈,如同紛飛的花蝶,翩翩飄去遠方,觸不可及;它又是如此的脆弱,仿佛懸停在空中的一粒塵埃都能將其擊碎,化作泡沫般的幻影。
“我開始酗酒,為我自己的輕率抉擇,為離去的瑪莎,為我們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說真的,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劑了——喝醉了,什麽都不會記得了——它的價格低廉, 也不像大麻嗎啡一樣價格昂貴。喝多了酒,眼前的世界就會朦朧起來,那堆桌子上的紙鈔,從一疊,變成兩疊、三疊,再幻化出無窮無盡的分身,如此美妙……然後就是燈紅酒綠的回憶——那段並不存在於我的腦子裡面的回憶。然後,我看見瑪莎回來了,她的菜肴擺在餐桌上面,一陣繽紛絢麗的顏色。‘裡奧,猜猜這是什麽做的?’她笑盈盈的問我,就像我們剛剛認識那會兒一樣——她是個仙女。
“‘我不知道。’我向她靠了靠,呼吸著她的氣息,‘我不知道,瑪莎,這個是什麽做的?’
“‘是弗雷迪,弗雷迪·萊利。’瑪莎叉起一塊肉,往我嘴裡送,‘他的肉還挺嫩的,保養得也相當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食材——只可惜,他的舌頭和心變得汙穢了,已經不能夠食用了。’
“‘這是他應得的。’我咀嚼著那塊肉,人肉的味道,的確不同於牲畜的肉,他們劃過舌尖、喉嚨的觸感,甜甜的,有些乾硬,就像糖果的味道,‘味道有些奇怪。’
“‘的確如此,老公。’瑪莎細嫩的雙手輕輕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迫使我的雙眸直視著她有神的大眼睛,‘他就是個混球,以後別再相信其他人了,我們也不會再去跟別人攀比了,過我們自己的生活,好嗎?’
“我想說些什麽來回答這份曖昧,但我驚奇的發覺纏繞在我脖頸上的雙手似乎越來越用力……
“再後來,我眼前的世界越發朦朧,恍惚之間面前的景象迸發出了萬縷金色霞光,我知道,是上帝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