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演武場,巳時四刻
一名身材魁梧的赤膊武士得了家主的令後,咆哮一聲,揮錘擂響了牛皮戰鼓。
咚咚咚,戰鼓轟鳴,一連九響,金家每三年一次的武鬥大比就要開始了。大比之日,金家中庭都會暫停一切公務。不管是直系還是旁支,都要放下手頭之事,匯聚於此,觀看品評小輩們的比試。
當然,這其中有一個人例外,那便是金曜,也就是在逍山上清修的上代家主,這對於他而言,沒有出色的家族子弟,這樣的比鬥很沒意思,還不如待在草廬,這樣還清閑點。作為上一任的家主,又是金家武修第一人,他老人家參加與否,全看心情,很顯然,今天老爺子並不想過來,他的主位還空著呢。
既然老爺子沒來,這主位自然是現任家主金武來坐了。
金武五十余歲,因為修有武道,表面上看起來更為年輕一些,相貌上與金陽有幾分相似,卻更添沉穩儒雅,他頭戴文士方巾,頜下長須打理的一絲不苟,似有似無的笑意,平添了三分親切。可從他的年紀上就能看出,現在金家確實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畢竟他們幾兄弟當年成親都較晚,小輩最大的也不到而立之年。
緊鄰主位的左側,一名年齡稍長的中年男子轉頭,似笑非笑的對金武說道:“二弟,你家九郎莫不是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如今都還未回來,是否遣人去尋上一尋呀。”
“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領了,不需勞煩下人去尋,若是那孽子在規定時間內沒有點卯,便視作放棄。到時,三木之下,父親大人也說不出求情的話來。”金武開口時,還不忘暗地裡按下了身旁跪坐的夫人,免得讓其開口發作。
金家老家主金曜共有三子兩女,三子中,長子金文,次子金武,三子金德。按理說,三子中無論資質還是能力,金武都非家主的上佳之選。可誰料想,他生了個好兒子,因為頗受老爺子寵愛,被視作金家的繼承人,既然老爺子把金陽定做了往後的繼承人,那他老爹金武,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家主。
當年,對於老爺子的這個決定,其他兩個兄弟雖然心有不甘,但也徒之奈何,誰讓人家生了個天陽之資的兒子呢。
不過,隨著被寄予厚望的金陽越長越大,兩兄弟心中的不甘不僅沒有因為時間而慢慢的消散,反而還越發的濃烈了起來,其中的原因,自不難尋,金陽雖頂著天之驕子的名頭,但其憊懶的性子和狼藉的名聲卻更加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到了現在,其修為甚至及不上很多同齡的兄弟姐妹,這任誰都不服氣。
資質潛力固然重要,可放置不管,無法轉化為實實在在的修為,又有何意義。所謂子不教父之過,既然兒子不孝,白白浪費了家族的重視,那金武還有何臉面和資格再霸佔家主地位。
若不是忌憚逍山上的老爺子,金文以及金德兩兄弟怕是早就發難了,即便如此,平日裡皮裡陽秋也是少不了的,暗地裡更也沒少下絆子拖後腿,就如今天這樣,老大明面上是好心提醒,實則是譏諷嘲笑。
再看旁邊的金德夫婦倆,冷眼旁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當然,看好戲的除了這兩家人外,還有直系另外四家。所謂蒙蔭三代為直,這另外的四家都是老爺子金曜已故兄弟的後代,雖還在直系,卻早已失去了奪嫡的資格,等到家中的三代小輩結婚生子,其子孫便只能位列五服的旁支了。
一嫡三直五服九從,幾乎是這個世界上任何家族都必須遵從的事實,
也就形成了鮮明的階級。嫡脈地位無疑是最高的,其次是三代之內的直系。 到了五服的旁支,在家族中已經失去了話語權,而到了九從,血脈稀薄,其地位跟尋常百姓沒有多大的差別。九從之外的,連族譜都進不來,也算是與宗族再無關聯了,可另立門戶,開枝散葉。
別說這些士族了,就連王族也是如此,並沒有什麽不同,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奪嫡之爭了。
今天的這場武鬥大比,除了金家族人外,在賓客一席中,逍山縣縣令除外,還坐著郡府其他六縣士族的家主,以作觀禮,這是常態,說白了,就是來瞧瞧,探探底的,不說別人,就連金家家主金武照樣會去別的縣看看。
眼看武鬥時間快到,大名鼎鼎的金家九郎到現在都還不見其蹤影,若是真的缺席,這笑話可就鬧大了。不得不說,因為天陽之資,金陽在享受了家族恩惠的同時,也惹來了不少人的嫉妒,也就不怪其他人家落井下石了。
“這個孽子,當真是無可救藥了,看來對他的管束還是太寬松了些。”
金武臉上雖未顯露出什麽來,但言語之間已經是異常的憤怒了,要不是現在的場合不允許他離開,估計早就掄起鞭子去抓那個不孝子去了。
一旁,金陽的母親滿臉焦急,並小聲的對夫君解釋道:“這孩子怎麽如此不懂事,妾身七日前還特意提醒過他,幾日不見其回來,妾身還差人打聽過,說是在李中州那苦練呢。”
聞言,金武反倒是愣住了,還有些蹙眉,他可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不孝子還會苦練,這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雖然不知道這事是不是真的,但他多少也消了點氣。在金武看來,不管怎麽說,這個不孝子還算知道點輕重緩急。
最後一通鼓聲落下,金文和金德兩兄弟臉上的笑容也徹底的綻放了,因為金陽那個小混蛋到現在都還沒出現,等會可有好戲看了,對兩人來說,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爹,娘,孩兒來了。”
遠遠的,金陽便喊了起來,這倒是立刻引起了他人的關注,特別是金陽的大伯和三叔。
兩兄弟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彼此間心照不宣,都在想這個小混蛋,倒還真會趕日頭,掐著時間還真來了。
母親不由的松了一口氣,焦慮的臉上再次恢復了往日的雍容慈愛,見金陽到了跟前,便說道:“來了便好,快坐下,不可喧鬧。”
倒是一旁金武,面無表情的冷哼了一聲,什麽都沒說,但心裡的石頭也算是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