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裕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娓娓道來,可剛說道金陽父母被亂箭射殺,金陽就一陣血氣翻湧,一口血噴湧而出,整個人晃了晃,倒在了床上便暈厥了過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當金陽幽幽的醒來時,原本就昏暗的屋子裡已經點燃了油燈。而映入眼簾的,除了金裕兄妹外,還多了個衣衫襤褸的中年婦人。由於過度的操勞,讓婦人早洗去了年輕的風華,兩鬢斑白,腰背佝僂,臉上更是早早的生出了些許的皺紋。
此時,這個婦人正借著光亮在矮桌上挑揀著草藥,每揀出一些可用的,就會遞給旁邊的金裕,後者立時就拿著草藥轉出了屋子,濃烈的湯藥味道不斷的從外間傳來。
婦人見金陽動了動身子,便望了過來,言道:“九郎,你醒了。”
婦人平凡的臉上洋溢著母性的慈祥,讓金陽不由得想起了母親,有時,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金陽望著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不禁悲從心生,蠕動了下嘴唇,呢喃道:“娘、娘親…”
因為虛弱,金陽的聲音並不大,卻還是傳入了婦人的耳中,讓其神色不由的一黯,眼神中帶著滿滿的憐惜。
金陽認不得婦人,可婦人卻如何認不得金陽,且不說金陽家族嫡子的身份,僅是平日裡那鮮衣怒馬,恨不得將逍山縣折騰個人仰馬翻的做派,整個逍山縣想找出個不認識他的人都難。
可不管平時他如何的頑劣,隻現在家中蒙遭大難,又如何不讓人心生憐憫。
“可憐的孩子,唉!”婦人幽幽的歎息了一聲,起身越過矮桌跪坐到薛衣侯的身邊,查看了起了他的傷勢。
不多時,金裕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碗看似黑乎乎的藥湯走了進來,身後依舊帶著他的小尾巴,自然就是他的妹妹了。
金陽接過藥後,咕嚕幾聲,便一飲而盡,藥湯苦澀,還帶著些土腥味,別說喝了,只是聞一聞,便令人作嘔,可也恰恰如此,讓金陽保持了一絲清明。
藥湯下肚,稍微的壓製了一下胸腹內那如同火山噴發的熾烈傷痛,讓金陽的精神好了一些,他這才對金裕問道:“金裕,你又是如何逃出來的?”
邑陽侯趁著金家武鬥大比猝然發難,在沒有完全掌握住局面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放金家老少離開演武場的,畢竟,金家的力量和底蘊可不僅僅如此,且不說其他,僅甕城內的武士以及南城兵營的軍卒發動起來,除非邑陽侯發動大軍,否則絕對難以抵擋。
所以,在沒有徹底平息城內威脅的情況下,金府演武場中發生的事情是絕對不容泄露出去的,那麽金裕又是如何逃出來的,而且還能及時的出現在逍山的半山腰上,只怕他的本意就是想要將消息傳遞給老頭子。
冷靜下來的金陽憑著自身的聰慧借著一些蛛絲馬跡的細節,足以讓他分析出很多事情來。
這個問題讓金裕流了淚,他說道:“是,是四爺爺還有七爺爺和三叔,他們拚了命拖住了黑衣人中的高手,族人們才有了機會逃出來,四爺爺被人一掌擊碎了天靈蓋。”
僅僅說道這,金裕便突然抽泣了起來,點卯老者的名字早就為人所遺忘了,只知道他排行老四,所以宗族內,長一輩的稱其為金四叔或金四伯,至於小輩的子弟,論理叫聲四爺爺也就理所應當的。
別看點卯老者總是一副嚴厲的模樣,但那更多的是對主支,是為了鞭策,更為了表現自己的公正,可對於像金裕這種九從貧寒子弟,
卻分外關照,對上逞威,對下施恩,這才建立了他在金家如日中天的威望。所以,對點卯老者的死,金陽只有黯然,但金裕就真的是悲慟了。 “別哭了,哭哭啼啼的,豈是男兒所為。”金陽對金裕又問道:“除了你還有誰逃出來了?”
這話還真讓金裕為之一震,是啊,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能解決任何事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緩了緩之後,金裕才說道:“我,我不知道,當時整個演武場都亂了,到處都在廝殺,我當時嚇得來愣住了,還是被八娘拽著,趁亂逃出來的。八娘為了掩護我,拖住了追敵,讓我去逍山上報信。”
“月姐姐…”金陽無奈的閉上了雙眼,他不想讓眼淚掉落下來,隨後他問道:“如今是什麽時辰?”
雖不知金陽為何有此一問,但金裕還是回答道:“戌時約四刻。”
金陽咬了咬牙,猛得起身,便跳下了床,對金裕說道:“帶我回城內。 ”
此言一出,出乎意料的,中年婦人幾乎是尖叫著出聲拒絕道:“不行!”
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婦人咬了咬牙,對金陽勸慰道,“九郎,如今城內何其危險,你又受了如此重的傷,想必,若是你爹娘在天有靈,也必然不願讓你赴險的,所以……”
似乎受不住金陽的凜冽目光,婦人後面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婦人的理由聽上去確實合乎情理,可她眼神中的一抹慌亂,卻如何逃得過金陽的眼睛。
金陽搖了搖頭,對於婦人的私心,他知道,但卻沒有一絲的怨言。
金裕的身上雖然留著金家的血脈,畢竟已經出了五服,屬於九從子弟,再看看其家境,聯想到當初點卯老者的介紹,孤兒寡母,眼前這個喪夫的婦人已經再也承受不住喪子之痛了。
金裕好不容易脫離虎口,沒有道理也沒有義務,再為金家拋灑熱血了。
金陽暗自歎息,最終轉過頭去,對金裕言道:“你扶我上馬便是。”
“要不,還是我跟你去吧?”
金裕不傻,只是因為年少閱歷淺薄而已,他如何聽不出母親拒絕中的舔犢私心,可不知為什麽,面對金陽,他卻有種熱血燃燒的感覺。金家存亡,母親或許並不在乎,可金裕不同,他的骨子裡畢竟流著金家的血脈。
婦人聞聽兒子之言,神色大變,近乎哀求道:“裕兒,不要去!”
隨後,婦人又將眼神投向了金陽,似乎感受到了什麽,瘦骨嶙峋的黃毛丫頭緊緊的抱住了哥哥的大腿,無比嬌憐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