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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濟大明》第47章 決戰詩會之巔
  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此刻這兩位儼然能夠代表南北兩域文壇清流的才子,僅是靜靜的端坐在艙室兩端,便已隱然間針鋒相對,擊玉敲金,雖只是書生提起手中筆,卻更似各起千軍相互戮伐。

  這二人如此針鋒,不僅是因為文人相輕,還因為他們都追捧著妙音坊的頭牌梁婉兒,既是如此,那兩人的心中自然就憋著一股子勁,要分出個孰高孰低來。

  金文聖沉吟片刻,繼而嘴角一揚,倨傲浮於臉上,左手執樽一飲而盡,右手提筆蘸了蘸墨,便筆走龍蛇了起來。

  “水柳漸枯,新月半凋,放眼殘紅慘綠。

  北客登臨,正是濃冬時節,

  坐客疏狂,春未知人處。

  西湖晚,湖雪初消,新人舊麗相繼。

  滔滔水東去。觀此中風情,萬花難及。

  月印雙潭,觀盡人間百年事。

  喟今世,哪堪問姓名?

  書生筆,千回百轉,卻問誰人記?”

  寫下最後一字,金文聖長須一口氣,一時之間竟有些悵然若失。

  他雖然聲名赫赫,卻於科舉上屢試不中,實在是他心中最大的一塊瘡疤,適才又被錢瑾那小輩譏嘲,此刻便在詩中以“書生筆,千回百轉,卻問誰人記”,來將他心中鬱結的塊壘展示出來。

  這確實是一篇上好的佳作,以濃冬之景切入,以西湖之色漸引,情到筆到,便有了喟然萬千。

  周圍的人紛紛向金文聖的身邊湊了過來,米郕和錢瑾也在其間,二人擠了半晌,卻也沒看清楚那紙上所提的內容來,前面的幾個人讀起來也是低聲細語,不甚真切。

  樊定波適才一直坦然自若的飲著酒,對於和金文聖的對手戲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覺,此刻見金文聖率先寫下了詞作,便衝後者頷首一笑,又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姿勢。

  高安顯然也對於自己治下的這位第一才子的即興發揮頗為好奇,便招了招手喚來婢女,吩咐道:“去將文聖的詞作拿過來,本官要親自念於諸位共賞!”

  知府大人親自讀!這是多大的殊榮?在剛剛進來的陳憲看來,應該和六百年後的學生作文被錄入作文文選,並被市高官在全市電視電話會上當眾宣讀差不多吧。

  陳憲在外面等了半天,以為米郕和錢瑾二人出師不利,忘記了自己安排的探測敵情的重任,便翻著白眼走了進來,他哪知道這金文聖和樊定波太能墨跡,做個詩詞還得裝腔作勢半天,將氣氛搞的足足的才動筆。

  “嘖嘖!”錢瑾見陳憲走了進來,便湊在他耳邊說:“你瞧瞧,這金大才子果然非同凡響,便是知府大人也在力捧啊!”

  “還行吧。”陳憲翻了翻白眼:“樊定波為什麽還沒寫。”

  “我哪知道啊!”錢瑾伸手一指坐在那邊臉上含笑的樊定波,說道:“看他那淡然自若的樣子,恐怕也早就想好了,估計是想讓金文聖先作吧。”

  “算了,先聽聽這金文聖寫的是個啥!”陳憲撓了撓頭,無奈道。

  高安接過那宣紙,雙手將紙面展平,自己先看了片刻,方才感慨道:“文聖果然不愧是譽滿杭州的大才子,這篇詞,當是一首難得的佳作了!”

  眾人一聽他這麽說,便紛紛安靜了下來,羨嫉的瞧著金文聖——能得到知府大人的誇讚,恐怕今年的秋闈都有機會了!

  見眾人已經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高安就微笑著徐徐誦讀了起來:“水柳漸枯,新月半凋,

放眼殘紅慘綠……”  “……喟今世,哪堪問姓名?書生筆,千回百轉,卻問誰人記?”

  高安緩緩的用他那標志性的男低音通篇讀完,諸多議論聲頓時在這艙室內響起。

  “文聖兄才華橫溢,當是不愧為這杭州第一才子啊!”有溜須拍馬者。

  “這首詞以情景糅合,卻有江南文士所特有的那種雅致之美,尤其是最後幾句,更是讓人喟然暗歎!”也有分析詞章的。

  更多的人則是將注意力轉向含笑穩坐的樊定波,似乎是想從他的臉上瞧出絲毫的緊張和擔憂之色。

  而樊定波卻穩坐釣魚台,風輕雲淡的笑容展示了他強大的內心,仿似在說:江南才子,也不過爾爾。

  陳憲聽完了這篇詞,便撇了撇嘴,不屑道:“還說我寫的都是些男女之情、離別惆悵,這廝自己不也通篇都是失意?”

  “失意是失意!行之啊,關鍵這篇詞當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啊!”錢瑾搖頭歎息道:“尤其是這辭藻華麗無比,若是想要壓他一頭,確實太難啊!”

  “樊明也要下筆了,看他寫的啥再說!”陳憲擺了擺手。

  樊定波提起了桌上的筆,淡淡一笑,拱手說道:“文聖兄果然人如其名, 這篇卜算子讓小弟歎為觀止。”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卻道:“小弟剛剛臨時也想出了一篇卜算子,願與諸君共享。”

  他特意在臨時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意思顯而易見——我本來想的是別的詞牌,因為你金文聖選了卜算子,那我便再“臨時”想一篇會會你吧!

  這是何等的張狂!分明是將金文聖的那篇佳作全然不放在眼裡!

  說完這話,樊定波也不看諸人反應,埋頭提筆就寫道:

  “風露濕月明,寒水迷歸艇。

  坐看冬湖月滿空,鬥懸孤山頂。

  萬古同日月,多事悲姓名。

  覽舞觀琴酒未酣,潮落寒江冷。”

  筆走龍蛇,毫不停歇的寫完了這篇詞之後,樊定波一抖手,便將其交給身側的婢女,颯然道:“呈給知府大人。”

  這樊定波在京中有個諢名,叫做“樊不吝”,是因為他雖然才學很高,卻往往於興酣之時忘記了禮節,頗有先唐的詩仙太白之風。而眾人又因為敬他的才華,卻偏偏不因他這些小節而惱火,反而更更覺得真正的名士便應當如此。

  “好!好!好!”高安接過那詞來,一拍桌案,連說了三個好字來。

  他目光首先望向神色有些緊張的金文聖,旋即又環顧諸人,才開口說道:“定波這篇卜算子於氣勢上更甚於文聖那篇,而文聖的那篇則在細膩情感之上更勝一籌。”

  “一晚之間,竟得見兩篇難得之佳作,實在叫人大開眼界!”高安撫須讚歎了兩句,方才開口道:“那本官便也誦於諸位共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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