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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濟大明》第4章 立馬吳山第1峰
  陳憲愕然,這個點兒下山,莫非是山上的道士?

  他抬頭看去,就見一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步履矯健的從濕滑的山道上向下走來,待走的近了,才發現來人濃眉星目,鼻梁高聳,下顎蓄著短須,雖然身材消瘦且隻穿著一件淺色布襖,但眉宇之間自有種魁偉氣質。

  “小友可知此詩是何人所作?”對方衝著陳憲颯然一笑。

  陳憲揉了揉鼻翼道:“完顏亮。”

  “金海陵王完顏亮,此人為人殘暴狂傲,淫惡不堪,殺人無數。”中年人說到這裡歎了口氣:“便是因為他所作的這一首詩,給南宋百姓帶來了滔天巨禍。”

  “若是無這首詩,又待如何?”陳憲聳了聳肩,撩起衣袂往石階上一坐,隨口道:“最後蒙元大舉入侵,莫非便未給百姓帶來禍患了?”

  “哦?”中年人見陳憲似乎不同意自己的意見,便一挑濃眉坐在了陳憲的身旁,問詢道:“小友可是有不同高見?”

  陳憲來到這個世界的短短幾天,除了牢房便是香閨,哪裡有跟人侃大山的機會,此刻見這人還算順眼,便咧嘴笑著打開了話匣子:“高見沒有,低見還是略有一二的。”

  中年人也笑了,拱手一揖,也不說話,只是饒有興致的看著陳憲。

  “遊牧、漁獵民族入侵這事兒,往大了說便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陳憲將酸疼的腿往前一伸,雙手揉搓著小腿,說道:“我便從天時、地利、人和這三方面略抒薄見。”

  “哦?”中年人抬手撫須,喃喃道:“居無定所是為遊,豢養牲畜是為牧,遊牧民族這詞倒是貼合。”

  “每逢大旱、災荒,咱們中原乃至江南一代的定居農耕,是對負面氣候抵禦能力相當強的一種社會生產方式;反之如契丹、鮮卑、女真這些民族,他們所采取的生產方式在面對災害之時,由於缺乏物資儲備,更難抵禦災害的侵犯。本就居無定所,再加上沒了生活來源,自然便有了南下的動機。此乃天時。”

  “生產方式……”中年人沉吟片刻,便頷首表示明白了,接著抬頭望向陳憲道:“既然這天時便是災害,那地利呢?”

  “地利……”陳憲偷瞧了旁邊的中年人一眼,心中暗道:這人思路倒是機敏,自己用了些現代詞匯,他竟然問都不問,這點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地利便是體制……”陳憲說到這裡,心中覺得談的太深有些不妥,便一擺手改口道:“定居農耕需要固定在原處,而遊牧民族以四海為家,這就好比二人互搏,一人被限制在身下的一尺之地,另一人則自由騰挪。若先生您是那個能夠騰挪之人,自然能夠靈活機動,適時而擊了。”

  其實他是想說封建王朝的弊病,將人牢牢的限制在固定的一條線上。像這大明,就有民戶、匠戶、兵戶、灶戶等林林種種的幾十類,這種戶籍制度束縛了人的思維和空間,就像自己給自己畫地為牢,失了地利。

  中年人想了想,心中隱約感到陳憲話中有話,似是別有所指,但他也不願深究,便輕笑一聲正要說話,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緊接著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喚了過來,埋怨道:“爹爹,叫你走的慢些,你卻偏不等人家!”

  中年人朝陳憲歉意一笑,便側過身向後方的女子朗聲道:“筱兒,若不是爹爹步伐如飛,恐怕這位小友早就轉身離開了,現在又如何能得聞高見?”

  陳憲回頭看去,見一雙十年華的女子正拾級而下,

款步走來。  她上身淺綠色交領短襖,下身淺色花緞秀褲,彎彎的眸子裡透著些鍾靈俊秀,整個人一眼望去便覺清新淡雅,仿佛她就是一株從池中淤泥裡攀起的荷花。

  此刻這名叫筱兒的女子俏臉熏紅,輕輕的喘著氣走到了二人身前,閃亮的眸子從陳憲身上一掠而過,之後就輕笑著向父親埋怨了起來:“爹爹就不怕這山上竄出幾個歹人,將女兒給擄去了?”

  “哈哈!”中年人颯然一笑:“這紫陽山便只有一條山道上下,哪裡能藏得住歹人?”

  說罷,他擺了擺手示意女子坐下,並向陳憲介紹道:“這是小女梓筱,平日裡嬌寵慣了,今日卻是叫小友見笑了。”

  “哼。”梓筱微微噘嘴,卻還是乖巧的坐在了中年人身邊。

  “沒事,沒事!”陳憲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便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說到人和,我便要來說說這享樂之心,享樂之心人皆有之,便如人之天性一般。”

  “比如寫下‘立馬吳山第一峰’的完顏亮,他就是因為身在金國,卻羨慕江南的富庶生活,才寫下這首詩來。”

  “事實上,不僅完顏亮一人如此,在那個時代更有千萬身居高位的人,對於積弱已久卻繁茂富庶的南宋垂涎欲滴。同樣的道理,蒙元也是一樣,更早些的匈奴、突厥皆是因此而南下。 ”

  這二人真不愧是父女,聽了陳憲的這番話,此刻動作一致的單手托腮,沉思了起來。

  “但為何蒙元強大如斯,卻不到百年便被驅離中原?先儒司馬文正公曾說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蒙古人入侵中原時,心有所求,是為人和。而其定鼎天下後,卻安於享樂,當他們窮兵黷武、肆意盤剝的時候,已是失了人和,注定走向了消亡。”

  陳憲說完了話,見這父女二人猶自在托腮發愣,便徑自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拱手一揖道:“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辦,先行告辭一步。”

  中年人原本還在皺眉思索,此刻一瞧陳憲要走,急忙站起身來,鄭重道:“今日聽聞小友一席話,隻覺豁然開朗。”接著他沉吟片刻,一揖首:“老夫姓言名建,敢問小友尊姓?”

  “陳憲,字行之。”陳憲回首一揖。

  言建向前走了兩步,目光上下打量著陳憲,言辭懇切的說道:“行之的三點分析深入淺出,著實讓老夫茅舍頓開。不知小友可有閑暇,老夫著家人略備薄酒,你我二人再到寒舍一敘?”

  陳憲卻苦笑一聲,搖頭推辭道:“言先生,實在抱歉。在下因為最近跟人打了個賭,著實是忙的不可開交,實在無暇,就不叨擾了。”

  “打賭?”言建愣了愣,張口問道:“不知賭的是何物?可方便告知一二?”

  陳憲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哈哈,就是賭我用三個月時間,變出來兩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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