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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濟大明》第10章 氣節與脊梁
  紫陽山,本叫瑞石山。元代有個道士在山上修建了一座紫陽觀,這座道觀據傳頗為靈驗,周邊的百姓更是將道觀供養的香火鼎盛,這番連帶之下,甚至瑞石山都被喚作紫陽山了。

  待二人姍姍來遲的攀上最後幾階,就看到一座雄偉道觀靜靜的聳在石台上。

  言建站在道觀門口,正神色急躁的向這邊望來。

  看二人從山道上出來,言建就向這邊迎了兩步,開口急急的說道:“我已經讓小道長備了蔬果茶水,咱們就在這裡略作歇息罷。”

  此刻天光方亮,一輪紅日自東方升起,站在道觀中極目遠眺便可將整個杭州城盡納眼底。

  道觀北側的一棟小亭中,陳憲和言建父女三人圍著一方石桌而坐,桌上擺著草編的果盤和三個粗陶茶杯。

  水果是山上道士自己采摘的柑橘,味道略有些酸澀,陳憲卻連啃了兩個,才在言建催促的目光下開了口:“這第一,便是守,每逢秋收,即將所收田禾窖藏,北地老弱孩童也要盡數納入城寨之中。”

  “嗯,此乃堅壁清野之策。”言建點了點頭。

  “這戰,就是將大同之兵,分為三路。若遇小寇,則一路抵禦;若遇大寇,則三路丞援,圍而殲之。宣府、薊州二鎮,亦可隨時調度兵馬馳援。”

  “這第三點,便是劫,瓦剌以馬為生,其軍士或可數日不歇,但戰馬到了夜間自然疲倦,為保戰力瓦剌軍皆是晝馳夜宿。我軍可廣布斥候,再選銳士夜劫其營,斬獲重賞。”

  “第四,是為追。”陳憲呷了口茶,見言建父女二人都怔怔的看著自己,便放下茶杯繼續說道:“若是瓦剌在我大明境內已掠得利益,則必因負重而行動遲緩;若是他們未截獲物資,自然士氣低迷,人困馬乏。”

  “這時,我軍既可以據險設伏,又能揮兵追趕。”

  陳憲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所說太過理想化了,便皺眉想了想:“以上四點,皆需以第五點為前提,即為選將練兵,保持士氣。”

  “當年太祖、太宗時期,我不僅有大明九鎮四衛,更是名將如雲,且兵士們士氣高昂,訓練有素,外族哪敢輕言南下。而現在瓦剌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為,其中便有我大明軍備乏力,戒備不足的緣由在。”

  “因此若要抵禦瓦剌,甚至是將瓦剌摧毀成零散的牧族,一定需要精兵強將,所以這第五點尤為重要。”

  言建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開口感慨道:“是啊,若不是我大明如今軍備松弛,瓦剌又豈敢輕觸虎須?”

  “至於第六點,則是後勤方面的了。”陳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當前我大明的大將軍炮威力有余而靈活不足,應著工匠將其改進為能夠以騾馬拖行的移動野戰炮,更可以將炮彈針對性的改為散花彈,並將其大量裝備於北境邊軍,針對瓦剌的騎兵或有奇效。”

  說完這長長的一大段話,陳憲又伸手撥開了個柑橘,剛掰了一瓣塞入嘴裡,就聽見言建緩聲問道:“行之所說的禦敵六策,確實是言之有物,唯獨掌握瓦剌軍的動向是個大問題。”

  “這好辦。”陳憲嚼著酸澀的柑橘,含糊不清的說道:“三點,第一是可在大同、遼東等地招募善於騎射追蹤的專職偵查的軍隊;第二是以財物腐化瓦剌各部高層;三是建立完善的諜報網絡,專門司職偵測瓦剌內部部落動向,瓦剌本就是多個部落糅合而成,其中自然有強弱之分、親疏之別,若是善加利用這些情報,

則可讓其不攻自破。”  言建頷首沉思許久後,突然騰的站起身來,衝著陳憲一揖到底,聲音激動的說到:“聽行之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陳憲哪裡肯受他的如此大禮,急忙側身讓開。

  言建行完了禮,言辭懇切的說:“關於行之被褫奪了功名的事,我已了解清楚。路遇女子遇險施救,這又何罪之有,接下來老夫自然會為你討回公道。”

  陳憲一瞪眼,這老言不會想幫自己當官吧?

  若是在其他時期,弄個官兒做做自然是優哉遊哉,可現在是正統十二年!如果沒記錯的話,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就發生了,現在去做官,豈不是茅坑裡打燈籠,找死嗎!

  他可不認為自己若是當了官,就能勸動一意孤行的英宗不去禦駕親征。與其當個官員擔驚受怕的,老老實實當個富家翁,沒事抄兩首後人的詩,再和小釵琴瑟和鳴,這種日子它不香嗎?

  言建見陳憲杵在原地,眼珠子骨碌碌直轉,臉上的表情卻一陣青一陣白的,心中以為他是不信自己能夠幫忙,便開口說道:“行之且放心,老夫在朝中還有幾位好友,為你平反之事並不算難。”

  陳憲見言建會錯了意,急忙擺了擺手,吞吞吐吐的說道:“言老,其實吧……在下真的不願入仕。”

  “哦?”言建瞪了瞪眼,疑惑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多少讀書人畢生以來的追求。你小小年紀,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可能是我心態老了吧!”陳憲撓了撓頭,隨口尋了個理由,然後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隻想掙點錢,做個富家翁,再娶兩個嬌妻美妾,逍遙一世。”

  言建皺起眉頭,表情也嚴肅了起來,頗有些像是對自己後輩子侄的訓誡:“行之,你如此想法, 可謂是大謬矣!陶朱之道,終為小道。我輩讀書人,自當心懷天下,為民、為國、為君分憂解難才是。”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目光炯炯的看著陳憲:“況且,當今雖天下太平,卻隱憂四起,正是揚鞭策馬匡扶天下的時候,你不思建功立業,卻隻圖富貴太平,著實讓人心寒啊!”

  陳憲被老言的這一番正義凌然的話駁斥的啞口無言,隻得呐呐的點了點頭,心中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卻很是欽佩這位老者心中的想法和抱負。

  或許大明能夠經歷土木堡之變、京師之圍後,依然延續兩百年,或許中華民族能夠歷經五千年的歲月而從未中斷,正是因為有老言這樣的人,以及許多和老言抱著同樣想法的無名之輩,他們或許並未在史書上留下赫赫聲名,但卻共同用一種橫貫數千年的精神和信念錘鍛出了一個叫做“氣節”的詞匯。

  這……就是大明的脊梁吧。

  “爹!”梓筱見陳憲閉口不言,怕他生氣了,便佯作憤憤的插嘴道:“您和陳公子相識也不過兩日,何至於說話如此嚴厲!莫不是您把他當成大哥了嗎?”

  言建此刻看見陳憲不再提出反對意見,再加上女兒又插了一嘴,心中也覺得自己是嚴厲過頭了,便放緩了語調,略帶著歉意的說道:“老夫適才有些激動,行之切莫介懷。”

  梓筱笑了起來,一雙月牙般的眸子好似也在一同衝著陳憲微笑,她狠狠的剜了有些尷尬的言建一眼,和聲細語的勸慰道:“我爹爹平日裡脾性就是這般古怪,陳公子可千萬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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