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很大，騎兵很快。

陳恭善的反應速度明顯因為心中的愧疚而慢了些許，他隻覺得眼前寒芒一閃，慌亂之中下意識的一歪頭，那枚羽箭便斜擦著他的左頰而過。

“啊！”

鋒銳的羽箭陡然劃破了他的左臉，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創口，鮮血轉眼之間就湧了出來。

箭雨隻阻擋了騎兵一秒鍾的時間，不……除了讓前排的十余騎跌落下馬之外，甚至連一秒鍾的阻攔都做不到！

“擋我者死！”蒼火頭一馬當先的突入了步兵的營帳之中。

擋在他面前的是剛剛組織列隊的士兵們，這些士兵們面對著往日裡便以粗獷野蠻、武藝高強聞名的蒼火頭，顯然有一種畏懼感，竟然下意識的向後退了退。

這一退，便給了禿頭壯漢大開殺戒的機會！

若是在地面上，他手中的那柄巨錘輕輕的一揮，便能夠將眼前士兵身上那簡易的藤甲輕易的擊碎。

此刻他人借馬力，更是神勇無匹，隨手將巨錘往前一揮，竟然將一名士兵生生的砸到了身後之人的刀刃之上！

隨著蒼火頭突入步兵陣列之中的是此間武藝最為高絕的葉希八，後者將那柄镔鐵棍施展的如臂使指，往往看似隨意的往前一捅，便能夠將面前的敵人打的顱腦皆碎。

五百騎兵，仿若一柄鐵錐，以他們兩人為錐尖狠狠的刺入了面前躁亂不堪的步兵之中。

一柄柄的鋼刀揮舞而起，濺起一片片鮮血……

在這狹小山谷之中相互廝殺之人，曾經都是朝堂之中最為喜愛的良民，或者是因為曾經一不小心犯了事兒，或者是因為一時貪婪而偷了別人的物件，更多的則是因為福建政使宋新的橫征暴斂，使得他們缺少一口活命的飯。

因此，他們便拿起了武器，為了一口飯吃，為了活的更好，跟隨了葉宗留起義。

隨後甚至有跟隨著這位大王，加入了白蓮教，成為了對明王降世最為篤信的教徒。

即使是面對曾經的戰友，他們在簡短的別扭之後，便迅速的投入到了廝殺——為了生存下去的廝殺。

雨越來越大了，甚至讓人難以睜眼視物。

葉希八揮舞著手中的镔鐵長棍一路衝殺，轉眼間竟已經到了南邊的狹窄谷口，再往南去，便是曲折蜿蜒的山道了。

他調轉馬頭，回頭一看便瞧見身後的騎兵們已經陷入了步兵的圍攻之中——騎兵們最強的正面衝擊，已經被擋了下來。

葉希八眯眼在人群之中找尋著陳恭善的身影，可是因為他之前的那一箭，陳恭善顯然是吃了一驚，此刻竟然下了馬來，再難輕易尋到了。

然而葉希八很快便在雨幕之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顯得有些驚惶的書生。

“陳鑒胡！”葉希八爆喝一聲，拍馬便向那邊衝殺而去:“納命來！”

人群之中的陳鑒胡聽到了這驚雷乍喝，頓時渾身一抖，旋即身子一矮，竟然又尋之不到了！

然而葉希八哪裡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他毫不猶豫的棄了腰下的戰馬，將手中的镔鐵長棍揮舞的水潑不進，再一次殺回了戰場之中。

陳鑒胡根本沒有想到蒼火頭會活著回來，他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蒼火頭竟然還能夠將葉宗留的屍身從官兵那裡帶回來。

眼下滿天的暴雨，四處飛濺的鮮血，還有那個殺神一般向自己衝殺而來的葉希八，此刻渾身都是創口，卻絲毫不顧，根本只為了過來將自己一棍敲死！

他著實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會加入葉宗留這個根本成不了大器的家夥的隊伍，後悔自己會給他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蠢物出謀劃策！

這，

這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陳行之，蒼火頭是他放回來的，葉宗留的屍體也是，造成眼下這一切的都是因為他！陳行之！

騎兵畢竟只有區區五百，而此處營地之中的步卒卻足足有四千余人，此刻陷入了苦戰之中的騎兵，幾乎每時每刻都會面對幾個方向襲來的兵器。

轉眼間，騎兵們已經折損了上百。

蒼火頭終於尋到了對手，不擅馬術的他早就棄了胯下的馬匹，他赤裸著的上半身刀疤遍布，頭上、身上、腰腹上，盡數都是鮮血。

陳恭善見血人一般的蒼火頭殺到了面前，心中雖然有些緊張，但是事已至此，再也沒有一絲一毫轉圜的余地了！

還好， 蒼火頭殺到了自己面前已經是強弩之末。

得天之幸，自己身邊還有四名武藝高強的親衛！

“嘩啦啦——”

巨錘將雨水生生的擊散，狠狠的錘在了陳恭善右側親衛的胸口，旋即仿佛沒有重量一般又被猛地向後一揮，生生的砸開了刺來的兩柄鋼刀。

“噗——”陳恭善的這名親衛胸口以一個詭異的姿態凹了進去，他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踉蹌的退後了幾步，旋即頹然的摔倒在了地面，鮮血仿若不要錢似的從他的口鼻之中噴湧而出，眼看是不活了。

“陳恭善，你這個逆賊！你對得起大王，對得起王能，對得起一起走出來的弟兄們嗎！”蒼火頭狂怒的呼喊道，他適才隨手一擊，便將陳恭善精挑細選的親衛生生砸死，此刻再加上他全身是傷、通體是血，儼然便像是一尊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修羅神。

陳恭善被他的這一聲狂吼嚇的全身抖了抖，繼而一咬牙，冷喝道:“蒼火頭，官府到底允了你什麽好處，你竟然是非不分，對著我們這幫生死兄弟下手！”

蒼火頭本就不善言辭，適才喊出來的那番話本就是在心中演練了無數次的，所以才能喊出來的那般利索，但是真要去逞口舌之力，他著實不是陳恭善的對手了。

“放你娘的屁——”蒼火頭見這廝到了此刻還在信口胡謅，便怒罵了一聲，揮錘再攻而去。

“我殺了你這叛賊！”陳恭善咬牙也喝了一聲，提著手中的鋼刀迎了上去，只是在氣勢上與地獄修羅一般的蒼火頭相比，要差的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