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俄羅斯隊的右後衛弗拉索夫把足球傳向門前時，解說席上賀峰和顏康就驚呼起來:“俄羅斯隊的傳中又來了！”

　“小心啊！”

　在他們的驚呼聲中，電視機前的中國球迷們看見正在向門前直插的伊萬·羅曼諾夫加速起跳！

　在這之前他沒有跑出弧線，試圖繞開中國隊的防守球員，他就這麽衝著足球的落點，同時也是王光偉所在的地方衝過去起跳。

　這是一種和胡萊完全不同的門前搶點方式。

　胡萊總是會試圖繞到防守球員注意不到的空當，或者是搶在防守球員身前卡住位置。

　而羅曼諾夫不用卡位置，也不用找空當，他只要找到落點，然後跳向落點就足夠了。

　王光偉起跳，被空中的羅曼諾夫毫無懸念地撞開。

　就算他拉扯後者的球衣，也沒能阻止對方。

　這頭北方巨熊以一個非常霸氣的姿態在空中完成了甩頭攻門。

　這一幕真是給無數中國球迷留下了非常震撼的印象。

　那些常年關注歐洲足球的球迷可能還好，畢竟羅曼諾夫成名已久，在歐洲足壇也是闖出過名號的頂級球星。

　但那些平時壓根兒不看球，只是因為中國隊打進世界杯才看足球比賽的觀眾們，都大受衝擊——就好像羅曼諾夫這一撞撞倒的不是王光偉，而是撞在他們身上一樣。

　有些觀眾甚至條件反射般身體後仰，靠倒在椅背上。

　他們很難想象，被羅曼諾夫正面撞上的王光偉，又會是什麽感受……

　“哎呀——中國隊還是丟球了……這球，這球……”賀峰欲言又止。

　顏康在旁邊幫他說了:“這球真防不住！實際上我們最怕的就是這樣的球，之前中國隊通過種種方式還能勉強頂住。而這次……很顯然，長時間落後的俄羅斯也拚命了。羅曼諾夫簡直就像是邁著大步的巨人一樣，衝刺之後高高躍起，王光偉在他的面前，一個回合都擋不住……但這不怪王光偉，他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包括扯爛了羅曼諾夫的球衣……但沒辦法，身體力量上的絕對差距，沒那麽容易彌補的……”

　電視機前，王光偉的媽媽像是在問自己的丈夫，又像是自言自語:“這一下……這一下肯定很痛吧?”

　她的丈夫，王光偉的父親癱倒在沙發上，沒有回答她。

　※※ ※

　進球後的羅曼諾夫哪兒也沒去，就站在原地，向著中國隊的球門揮舞拳頭，大聲咆哮。

　其他俄羅斯球員們也紛紛衝上來與他擁抱，他們就這樣在中國隊的門前抱作一團，慶祝進球。

　姚華升把躺在地上的王光偉拉起來，避免他被那些興奮的俄羅斯球員踩到。

　被拉起來的王光偉手上還攥著他從羅曼諾夫身上撕下來的球衣碎片。

　他低頭看著，然後對姚華升說:“對不起，姚隊……”

　姚華升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後腦杓:“你在想什麽！這種情況有什麽好道歉的?你在這場比賽的前六十五分鍾都防住他了，就這一次沒防住，有什麽對不起的?”

　被“教訓”了的王光偉沒有再說話，既沒有感謝隊長的理解，也沒有再表達歉意。

　他只是看著正在自己家門口慶祝的俄羅斯球員，輕易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個壯碩的身影，哪怕是在一群彪形大漢中間，也都是最大號的那一個。

　他正在慶祝進球，然後被隊友們發現身上的球衣被扯爛。

　他先低頭看了看自己露出來的身體，然後又扭頭看向王光偉。

　和正在看著他的王光偉對上了眼，並且注意到王光偉手上拿著的那塊布……

　於是他對王光偉挑了下眉毛，咧嘴笑。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小子你把我衣服都撕爛了也沒攔住我嘛”。

　看到這一幕，突然就有一個念頭在王光偉的腦海中升騰起來:

　王光偉，屬於你的比賽……從現在開始了。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把手中的那塊破布扔出了球場。

　※※ ※

　“靠！”李志飛看見丟球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雖然他知道，這球不能怪場上球員，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才丟球，已經算是表現得很好了。

　他只是對於這個丟球感到遺憾而已。

　一球領先沒了，贏得比賽的“幻想”也破滅了。

　中國隊剛才沒有在勢頭好的時候取得進球，從現在開始再想進球，只怕就難咯……

　施無垠沒有發泄他內心的失望，而是拉住了李志飛:“把毛軍正叫來。”

　李志飛點頭，轉身跑向替補席。

　在他身後，中國隊的主教練表情凝重地望著球場。

　沒時間去抱怨什麽，也沒時間遺憾、後悔。

　要往前看。

　比賽還有將近三十分鍾，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就算要輸，也絕對不能是大崩盤、大潰敗！

　“施指導。”

　就在施無垠陷入沉思的時候，他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呼喚。回神看，毛軍正和李志飛已經站在了他身邊。

　他便點點頭，然後對毛軍正說:“你上場之後的任務很簡單，防守，爭高球。”

　“好。”毛軍正點頭。

　他即將迎來自己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場世界杯比賽，但他現在卻並不開心。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背負著壓力上場的。

　和羅曼諾夫對抗可不是什麽享受的事情。

　看看王光偉和姚華升身上的球衣吧……基本上就沒一塊兒乾淨的地方。全都是在和對手的對抗中摔倒所留下的痕跡。

　那就是他們拚命戰鬥的證據。

　而現在，一直做預備隊的他也要被推上去增援他們。

　可見這場戰鬥有多艱苦。

　打這麽艱苦的比賽，有什麽好開心的?

　簡單交待完之後，施無垠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把他送去了第四官員那邊。

　“中國隊要換人了，中後衛毛軍正要上場，他會換下誰?換下王光偉嗎?”

　“不至於吧?雖然丟了個球，但王光偉這場比賽中的表現還是挺好的，要是因為丟球就換他下來……那不至於。”

　兩位解說員在分析者，王光偉的媽媽嘟囔道:“換下也好，免得真被撞傷了……”

　旁邊的丈夫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不耐，但並沒有說出話來。只是繼續扭頭皺眉看比賽。

　※※ ※

　很快比賽進入死球狀態，第四官員舉起換人的牌子。

　中國隊換人，4號毛軍正上，11號陳星佚下。

　陳星佚抬頭望見遠處牌子上自己的號碼，又低頭想要跑下場。

　但胡萊在遠處衝他大吼:“別跑啊，小星星！用走的，慢走！越慢越好！”

　現在俄羅斯扳平了比分，反撲勢頭很猛，胡萊希望陳星佚拖一拖比賽時間，打斷俄羅斯的進攻勢頭。

　陳星佚果然換成了走，但他的臉皮還沒有胡萊那麽厚，並沒有真的越慢越好，只是用正常的步頻走下球場和毛軍正擊掌交接。

　隨著這次換人，中國隊在場上的陣型和球員位置也發生了變化。

　羅凱從右邊路向中路靠攏，和胡萊打起了雙前鋒。

　張清歡從前腰位置稍微向後撤，基本上和夏小宇、江萬慶這兩名後腰在一條線上。

　中國隊從首發時的4213變陣成532。

　“施指導做出這個換人……是打算側重防守了。”

　“不過也不好說，防守的時候是532，兩個邊後衛在邊路進行攔截，禁區裡還有三名中後衛可以頭球爭頂。需要進攻時，兩個邊後衛也可以位置前提，打邊前衛，陣型變成352，也是具有攻擊性的。應該不是一味死守……”

　※※ ※

　施無垠或許確實是存了這樣的想法，532陣型進可攻退可守。

　可是當比賽重新恢復開始之後，無論是解說席上的解說員，還是電視機前的中國觀眾們，他們都發現中國隊基本上沒有能夠攻上去的機會。

　扳平比分後士氣大振的俄羅斯隊就像是全隊打了雞血一樣，像中國隊球門發動猛烈且連綿不絕的攻勢。

　他們的進攻套路本來就特別簡單粗暴，不需要通過中場來回傳導組織，只要把球高高踢起，傳到中國隊禁區裡就行。

　所以進攻起來節奏很快，可以用最低成本壓製中國隊。

　這段時間中國隊只能全員縮在自己的半場防守，想盡一切辦法組織俄羅斯的進攻。

　為了對付俄羅斯的邊路傳中，林致遠也擴大了自己的防守范圍，頻頻從門前出擊，利用自己身高臂長的優勢去摘高球。

　這樣可以多少減輕一些王光偉他們的壓力。

　但也不是什麽情況下都適合他出來摘傳中。

　比如俄羅斯就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做出相應改變——他們把球傳得稍微遠離球門。

　反正以羅曼諾夫的頭球能力，哪怕足球傳到點球點，他在那裡也可以直接頭球攻門。

　而林致遠就沒辦法前出這麽遠去攔截傳中了，畢竟出擊到那裡會更容易脫手，或者壓根兒就拿不到球，有很大的幾率被對方成功打空門……

　※※ ※

　“又來了！”

　伴隨著解說員賀峰的驚呼，看台上的中國球迷們也發出巨大的噓聲。

　足球再次被高高傳向中國隊球門。

　禁區裡雙方球員糾纏在一起，羅曼諾夫身邊跟了兩個人，一個是剛剛換上場沒多久的毛軍正，一個就是王光偉。

　毛軍正手上有動作，拉拉扯扯的，卻並不敢一直拽著不放，他怕被判點球……

　王光偉則負責和羅曼諾夫直接對抗。

　三個人同時起跳，毛軍正在後面幾乎把整個人的重心都壓在了羅曼諾夫的身上，而王光偉則卡在內側，撞向羅曼諾夫的同時，甩頭爭頂。

　在兩個人的合力防守下，羅曼諾夫把足球給頂高了。

　足球飛出底線。

　所有人都長出了口氣。

　羅曼諾夫則有些不滿，他轉身向主裁判投訴毛軍正在身後有犯規動作。

　對於他的投訴，主裁判不予理會。

　禁區裡的身體接觸很正常，毛軍正有沒有犯規，他看的清清楚楚，還用羅曼諾夫來教自己吹比賽?

　※※ ※

　俄羅斯前鋒弗拉基米爾·薩維切夫在左邊路拿球，回撤到防守三區防守的羅凱這個時候已經幾乎成了個邊後衛，他上前防守攔截，卻把對方給踢倒了。

　這次主裁判鳴哨吹羅凱犯規，不僅給了他一張黃牌，還給俄羅斯一個在邊路的任意球。

　這種任意球，基本上就相當於一個距離短一些的角球了。

　對中國隊來說很危險。

　胡萊獨自上去充當人牆，其他中國隊球員基本上都縮回了自己的禁區來參與防守。

　“往外推！往外推！”門前的林致遠大聲嘶吼著，提醒大家把俄羅斯球員推離門前。

　王光偉就站在羅曼諾夫的身邊，他的手拉拽著羅曼諾夫的球衣。

　對方看了他一眼:“幹嘛?還想要扯破我一件球衣?”

　王光偉聽不懂他說的話，也不感興趣他說了什麽，並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直到足球飛過來，他在和羅曼諾夫同時起跳的時候才松開球衣。

　羅曼諾夫用肩膀撞開王光偉，頂到了球！

　他把足球甩向球門！

　林致遠騰空而起，單拳把飛向後點的足球打出去！

　“喔——好險！林致遠做出了一次精彩的撲救！”

　俄羅斯球員想去踢角球，但卻聽到主裁判連續急促的哨音，回頭一看，發現主裁判跑向羅曼諾夫所在的地方。

　他們的隊長站在那裡攤開雙手，他腳下躺著一名中國隊球員。

　※※ ※

　“判了俄羅斯隊進攻犯規……王光偉好像受傷了！”

　電視轉播切了個近景給地上的王光偉，然後迅速又切走了。

　王光偉眉角處有鮮血順著留下來，沾染了小半張臉。

　雖然這幕只在電視轉播中一閃即過，但王光偉的媽媽還是看到了，她驚呼一聲，然後用手捂住了嘴。

　王光偉爸爸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隨後電視裡開始重放剛才王光偉和羅曼諾夫的那次爭頂，用多角度慢動作向大家展示，羅曼諾夫為什麽犯規——他在爭頂的時候有一個伸手推開王光偉的動作，正是這個推人讓主裁判吹了他犯規。

　至於導致王光偉受傷流血的那個動作——肩膀蹭到王光偉的眉角——反而沒什麽問題，是王光偉擺頭爭頂時自己蹭上去的，並非羅曼諾夫主觀意願上的犯規動作。

　“好！”

　看到這一幕，王光偉爸爸突然用力拍了一下真皮沙發扶手，叫了一聲。

　妻子驚訝地看著他:“好什麽好?”

　他解釋道:“之前你看羅曼諾夫和光偉爭頂的時候，什麽時候上過手?這次他竟然要推開光偉，才能頂到球。說明什麽?說明他拿光偉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了！”

　妻子覺得丈夫腦子裡有包:“兒子受傷了啊，你還在想這個……”

　王光偉爸爸瞪了妻子一眼:“足球比賽受傷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只是額頭被蹭破點皮，流了點血，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看著嚇人而已，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高瑞敏還直接蹠骨骨折回國了呢……這可是世界杯！他的對手是頂級球星，不付出點代價怎麽行?！要能防住羅曼諾夫，流點血又算什麽?！”

　妻子看著這個難得在自己面前說話如此硬氣的男人，最後也還是什麽都沒說。

　倒是王光偉爸爸說完這番話之後，突然醒轉過來，意識到自己好像對老婆的態度有些不好……不過這個時候轉頭就認慫是不是太丟臉了?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呢?

　於是他偷偷瞥了一眼妻子，見她什麽話都沒說，只是看向電視機屏幕，便假裝無事發生，也繼續看起比賽來。

　※※ ※

　目送隊醫跑上場，施無垠對李志飛說:“老李，準備換人。”

　“要換王光偉下來?他應該沒什麽大礙吧，雖然看著嚇人……”

　“不，換上周子經。”

　“周子經?換下誰?”李志飛愣了一下。

　“換胡萊。”施無垠頭也不回地說道。

　李志飛看了施無垠一眼，這才轉身去替補席。

　很快周子經就穿戴整齊站在了施無垠身邊。

　“你趕緊上去，在防守的時候充當中後衛，利用你的身體優勢爭頭球。進攻時要迅速前插，在前場爭頂，拿住足球……”

　“沒問題，施指導。”周子經這次沒問自己要換下誰，答應的非常迅速。

　他也看出來了中國隊目前的危險處境。

　所以對於讓他上去之後幫忙防守這個安排，他一點意見都沒有。

　※※ ※

　當隊醫攙扶著王光偉走下場的時候，中國隊也迅速完成了換人。

　周子經上場，換下胡萊。

　“也正常。”李自強似乎是怕謝蘭會有什麽意見，便解釋道。“丟球之後，中國隊基本上就沒進攻了，全力防守。而胡萊在防守上，尤其是在門前的爭頂上，基本上幫不到球隊的忙。所以把他換下來，讓身體更強壯的周子經上去幫助防守。 施無垠應該是這個想法……”

　畢竟胡萊下場，也就意味著謝蘭一直想要等兒子進球的願望算是徹底落空。

　但出乎意料的是，謝蘭並沒有抱怨，而是點了點頭:“嗯。”

　這引得她的丈夫胡立新都忍不住多看了妻子兩眼。

　沒想到她也有在兒子的問題上如此通情達理的時候……

　似乎是感受到了丈夫的目光，她看向胡立新:“幹嘛?全隊為了頂住俄羅斯的進攻付出了那麽多代價，王光偉都撞破頭了，我還抱怨不給兒子機會進球?我是那麽不講理的人嗎?”

　胡立新連忙收回目光，不吭聲繼續看比賽。

　全場比賽第七十八分鍾，比分還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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