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萊已經全部都計劃好了，踢完和吳州東山的比賽正好就是聯賽休賽期，接下來沒有比賽，他就算請假遲歸隊一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相信以他和老趙的交情，請個假並不難。

然後跟著大部隊從吳州去山海，在山海他離隊去找李青青，把東西給人家，再請人家吃頓飯，吃飯的時候給李青青說點段子，逗她開心，不要讓她想起受傷這種煩悶的事情。

吃完飯自己應該是八成趕不上飛機了，那就在附近找個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去坐飛機會錦城。

完美。

做好這樣的計劃，第二天胡萊就去找趙康明請假了。

“你要遲一天歸隊?”

趙康明多少有點意外，倒不是說這假不該請，不能請，只是以前的胡萊從來不會請這種假的。他一沒有女朋友，二也不喜歡去夜店泡吧。他總是跟著球隊去客場，又跟著球隊回來，雖然已經是年入一百八十萬的職業球員了，但生活卻簡單的還像是個孩子。

和張清歡、王光偉他們去打個遊戲就算是娛樂了。

到現在身上名牌沒幾樣，別人都背著什麽路易威登、古馳、愛馬仕的包，他出門訓練和去客場，背的還是個運動品牌的包……

衣服鞋子什麽的也都是大眾快消品的品牌。

就這麽一個人，竟然主動向他提出要在比賽結束之後晚歸隊一天，趙康明不能不意外，也不能不好奇:“為什麽?”

“呃，我在山海有個朋友，我要去看望一下……”胡萊解釋道。

只是去看朋友啊……趙康明點了點頭:“好吧，允許你晚一天歸隊，雖然接下來沒有比賽了，但球隊也沒有直接解散，所以你還是要回來訓練，聽到沒?”

胡萊連連點頭:“知道了知道了，謝謝趙指導！”

正如他所計劃的那樣，向趙指導請假壓根兒就沒什麽難度。

就這還是他整套計劃中難度最大的部分，剩下的更是完全不值一提。

他甚至還提前買好了賽後第二天下午才回錦城的機票。

萬事俱備，只差比賽了！

※※※

“誒，爸?你怎麽來了?”躺在病房裡的李青青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和楊叔一起走進病房的李自強。

“我不該來嗎?”李自強板著臉問。

“呃……不是，你不是還有工作嗎?那個校隊……”

“馬上就是高考了，足球隊的訓練已經停了，我是校隊教練，校隊都不訓練了，我留著幹什麽?”李自強走到女兒的身邊，然後發現她的發絲中間竟然還有一根草屑……

他抬手伸向女兒的頭頂。

李青青以為爸爸要摸自己的頭，稍稍縮了一下，但爸爸並沒有那麽做，當他再次收回手的時候，已經多了一根草屑。

“啊，昨天比賽完沒洗澡……”李青青見狀，俏臉一紅。

昨天晚上她的右大腿痛了一晚上，連覺都沒睡好，又怎麽可能洗澡呢?

要不是有護士在，她連上廁所都不方便。

李自強把草屑扔在地上，又彎腰去觀察女兒受傷的地方，發現那裡已經被纏上了繃帶。

“加壓包扎。”旁邊的楊明偉解釋道，“有點淤青，但還好，不是很嚴重。”

肌肉拉傷之後，因為有肌肉纖維撕裂，所以多少會出血，滲透到皮膚裡，就會導致淤青。

聽到老朋友這麽說，李自強的表情卻並沒有絲毫放松，他甚至還皺起了眉頭。

有淤青，那就說明肌肉有斷裂，就算恢復了之後也會影響到大腿的爆發力，因為斷掉的部分是不會自己長出來的，頂多只是不痛了而已。

雖然老楊說不嚴重，但再不嚴重肯定也還是會有影響的。

這意味著就算自己的女兒恢復了，她的速度和爆發力可能都會下降……

而且如果恢復不好，導致舊傷複發，一個地方反覆拉傷，肌肉纖維斷裂原來越多，越來越嚴重，就會成為頑疾，最終讓李青青的速度和爆發力徹底喪失。

那才是李自強最擔心的。

速度和爆發力一直都是李青青能夠脫穎而出的關鍵素質。失去了爆發力和速度的李青青，就算腳下技術再細膩，也頂多只是一名優秀的女足球員而已……

當李自強還在為女兒的傷勢感到擔心的時候，李青青卻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爸爸來的消息告訴胡萊，因為按照他們商量好的計劃，後天胡萊就要來找她了。

原來她想的是就自己一個人，胡萊要來就來唄。

結果現在爸爸來了……這胡萊一上門發現他校隊教練在屋子裡，會不會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讓自己的爸爸知道胡萊來找他的女兒，他會不會多想?

想來想去，有那麽幾個瞬間，李青青都想讓胡萊別來了。

可是話到嘴邊，她也還是沒把消息發出去。

她想我和胡萊是高中同學，又一起參加了東亞杯，還當著那麽多人合影留念了，那麽我受傷了，他順便來看我，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幹嘛要有“做賊心虛”的想法啊?

想到這裡，李青青決定就當無事發生。

※※※

比賽那天很快到來了。

安東閃星客場挑戰吳州東山。

吳州東山上賽季最後時刻僥幸保級成功，得以繼續留在中甲。

而他們和閃星之間也有故事——上賽季的那場比賽，吳州東山的後腰袁越的一次粗野犯規，導致張清歡受傷。

也導致了接下來一系列事情的發生，最終讓張清歡浪子歸來。

當然後面這些事情沒幾個人會覺得是吳州東山的功勞……

這場比賽袁越沒有能夠進入首發名單，因為他在兩個星期前的一次訓練中拉傷了大腿內側肌肉，現在還在養傷呢。

張清歡的球迷們對此一方面感到高興，認為這是袁越的報應，另外一方面又很遺憾，因為她們家清歡不能在球場上打爆袁越的狗頭了。

上賽季僥幸保級的吳州東山經過轉會期的一番操作之後，換了主教練，引進新援，這賽季到目前為止的表現還算不錯，暫時排在聯賽第十二名，如果能夠保持這個表現，那麽本賽季吳州東山的球迷們應該不用擔心球隊會在最後時刻才僥幸保級了。

雖然本賽季的吳州東山表現比上賽季好了很多，但是在更加強大的閃星面前還是不夠看，畢竟變強了的也不只是他們一支球隊。

張清歡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到這個對手的時候就回憶起了上賽季不堪回首的歲月……

反正他在這場比賽中成了主角。

一個進球，兩個助攻，閃星的三個進球全都和他有關。

胡萊就接到他的助攻打進了自己本賽季的第九個聯賽進球。

最終閃星在客場3:1擊敗了吳州東山，在休賽期到來的時候，聯賽六勝三平一負，暫時排在第三名。

這個成績和表現，是有希望在賽季結束的時候爭奪衝超名額的。

安東衛視的解說員在這場比賽結束之後，就很高興地和嘉賓盧冠霖暢談起了球隊的衝超前景，聽得不少電視機前的安東閃星球迷們心向往之。

安東足球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過頂級聯賽的球隊了?

當初興城解散的時候，也已經有兩年沒打過頂級聯賽了。

算一算，到如今足足二十年，安東沒有一支足球隊參加過中國的頂級職業聯賽。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安東人並不需要足球這項娛樂活動，老體育中心被拆除的時候，錦城人民歌照唱舞照跳，麻將搓得嘩啦響，都沒有人想著要去緬懷一下安東足球逝去的歲月。

中國足球曾經大名鼎鼎的金牌球市，生的時候轟轟烈烈，死的時候卻悄無聲息。

安東的足球沒有跟上安東人民、錦城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的腳步，被時代所拋棄……

※※※

在山海的高鐵樞紐，胡萊和自己的隊友們告別，他是全隊唯一一個不隨隊回錦城的人，自然成了大家所關注的焦點。

“什麽?胡萊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啥?胡萊一個人留在山海?”

“說是去找朋友……”

“啊?胡萊竟然要去山海找女朋友?”

“震驚！胡萊離隊滯留山海竟然是為了私會佳人！”

“胡萊你小子可以啊，不聲不響的在山海找了個女朋友……”

“你們妹啊！我是去見朋友！不要用你們油膩的思想猜測少年的我！”胡萊氣急敗壞。

大家哈哈大笑。

張清歡摟住胡萊:“別害羞嘛，小胡胡。找女朋友不丟人，追求愛情，丟人嗎?人類那麽多作家創作了那麽多謳歌愛情的故事，有什麽好丟人的。說吧，大大方方地告訴我們你的女朋友是誰?”

“是你妹！”胡萊甩開了張清歡的胳膊，然後轉身就走，他要是再多留一會兒，只怕傳言就已經要變成他去山海見自己的私生子了……這群毫無底線的無恥之徒！

“你想得美！我要是有妹妹，一定讓她離你遠點！”張清歡在後面向他喊道。

惹得球隊眾人又哄笑起來。

在哄笑聲中，胡萊落荒而逃。

※※※

胡萊按照之前李青青給的住址，找到了她所租住的房子。

對於第一次來的他，這挺不容易的，又是地圖導航，又是找人問路的……結果還碰上一個老山海人，熱情倒是挺熱情的，就是說的一口山海方言，他完全聽不懂。但看老人家腿腳不便還一副如果他沒明白就親自帶他去的架勢，胡萊也只能點頭表示自己懂了懂了懂了……

就這樣他在李青青租住小區的附近轉了三圈，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進去的大門。

還好這個小區管理不嚴，並沒有要求訪客登記，否則還更麻煩。

說實話，看著這個充滿了市井生活氣息的小區，胡萊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柳城和王光偉租住的那個小區，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小區裡面又摸索了一陣子，才找到具體的樓棟和單元門。

現在排除萬難的胡萊就站在防盜門外面，準備敲門。

之所以找的這麽艱難，也是因為他沒有在微信裡告訴李青青自己已經來了。這麽做自然是打算給她一個驚喜……

敲響門之後，裡面傳來了腳步聲，然後是開門聲。

當大門被打開的時候，胡萊從旁邊跳了出來:“撒普瑞愛……呃?”

他看到了站在門裡的李自強。

他還看到李教練臉上驚訝的神情一點點收斂起來，那張臉逐漸恢復到他所熟悉的狀態——板著臉，盯著他。

看著李教練那張古井無波的黑臉，胡萊腦子裡就想起這麽一句話: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