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尊者現身交代了事情的始末根由,並做了定在背後撐腰的保證,旋即便又飄然而去。
張乾一行則繼續乘“天行艦”東行去趕那羅刹海市。
才行出數百裡遠近,海面上忽見一片白帆如箭而來,倏忽間已至近前,卻是一艘不過七八丈長短的畫舫。
這等形製規模的船隻本該放在清流湖泊之上做遊賞之用,如今卻形勢在無風三尺浪的浩瀚海洋之中,看上去委實有些古怪。
兩船都未降下速度,本來是要交錯駛過互不干擾的。
便在一大一小兩艘船隻交錯的一刻,那畫舫的船艙之內忽有一個清朗聲音傳來,清晰地傳到“天行艦”上諸人的耳內:“對面船上的莫不是張乾道友,在下晏飛,攜拙荊陽氏於此。”
話聲傳出的同時,那畫舫已是倏地停了下來。
聽說是當初曾和自己一起為薛錦瑟護法,助她度過金丹三災中“陰火之災”的晏飛、陽十娘夫婦,正與馬冀在船艙內臨窗對坐,一面觀賞海景一面隨口閑談的張乾稍稍一怔,心念一動間,“天行艦”也當即定在海上。隨即他開口應答:“正是張某在此,兩位道友久違。”
那畫舫上的艙門打開,一對衣著裝扮頗有古風的青年男女並肩走出,男子豐神如玉、女子豔若桃李,恰似珠聯璧合的一對玉人,正是當初在“給孤園”有過一面之緣的海外修士晏飛與陽十娘。
“果然是賢伉儷,”張乾已移步出了船艙來到側面船舷,含笑向下方的畫舫上拱手道,“若不嫌棄,還請登船一晤。”
“正要叨擾。”當時也不見晏飛夫婦如何作勢,身形便如兩朵白雲般冉冉漂升,點塵不驚地落在“天行艦”的甲板上。
這時在船艙內指點阿纖修行的王婉也聞聲走了出來,經張乾引見後與晏飛夫婦行了禮。
兩對夫婦之間因有薛錦瑟這共同的朋友,故而彼此間都頗有親近之意。
張乾又介紹了馬驥給晏飛夫婦後,含笑問道:“瀚海無垠,愚夫婦能與賢伉儷巧遇,卻也是緣分不淺。”
他心思細密,雖是舊識,卻並不知詳細根底,因而言辭中含著些不著痕跡地試探之意。
晏飛對此恍若未覺,從容地擺手笑道:“這卻不算什麽巧遇,張道友或還不知,愚夫婦潛修的潛修之地便在左近。今日在下與拙荊忽覺西方數百裡外生出巨大的靈氣波動,似是有高人鬥法,故此乘船出來查看一二。方才看到張道友座駕時,又感應到這艘黑艦上縈繞著一絲有些熟悉的凜冽刀意,故此冒昧開口相詢,結果當真是張道友在此。”
這一番言辭倒也入情入理,張乾並未聽出什麽破綻,當時將一點戒備之心暫時放下,隨口也解釋一句道:“方才確是張某與一阻路的海中妖物交手,不想卻驚擾了賢伉儷的清修,罪過,罪過!”
晏飛自是一笑了之,隨即問起了張乾一行人的行止。
張乾倒也並未隱瞞,坦陳了自己等人將去趕那“羅刹海市”的目的。
“如此卻也巧了,”晏飛身邊的陽十娘笑道,“愚夫婦也正有意去‘羅刹海市’收購一些物事。不過此時便去卻有些早了,只怕還要在海上枯等些時日才是開市之期。諸位若是不棄,可到寒舍略做逗留,也可令愚夫婦稍盡地主之誼。”
張乾早向白猿尊者問明了“羅刹海市”的開市日期,知道對方所言非虛,又想著還不知佛門在那邊將如何出招,己方在中途稍作停留,亦不失以不變應萬變的良策。
霎時間想通其中利害之後,他又轉頭征詢了王婉和馬驥的意見,
然後向晏飛夫婦拱手笑道:“如此便叨擾賢伉儷數日。”當時晏飛夫婦回到自己的畫舫上,調頭在當前引路。張乾驅動“天行艦”在後面跟隨。雙方一前一後行駛了六七十裡路程,畫舫上傳來晏飛的聲音:“前面便是愚夫婦潛修的島嶼,外面設有掩人耳目的陣法,張道友不必理會,隻管筆直向前便是。”
話音未落,那艘畫舫仿佛鑽入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由船頭至船尾,一點點憑空消失在後面幾人的視線內。
馬驥看著前方空曠無際的海面怔住,張乾卻並不遲疑,驅動“天行艦”緊隨其後,隨著船頭穿過那一層無形屏障,甲板上眾人眼前的景象登時大異,不僅先前憑空消失的畫舫又出現在前方,更遠處原先空無一物的海面上又赫然出現了一座方圓不下百裡的海島。
王婉在張乾耳邊低聲道:“大哥,這陣法卻似並非簡單的障眼法……”
張乾兼修《三界混元總攝萬禦真法》,眼界見識自然非同小可,當時頷首低聲答道:“這座護島大陣該是‘太虛靈幻法陣’,不僅可以掩人耳目,令人在外面難以看到那島嶼的存在,更能演化無窮隨心而生、亦假亦真的幻象,不過此刻晏道友該是已經關閉了這一層應用。”
說話間,兩艘船已經先後在島邊的一個小碼頭處停泊,眾人各自棄舟登岸。
張乾看到碼頭邊有一條青石鋪就、一塵不染的道路直通到十數裡外的一座青山之中。那山一片蓊鬱蔥蘢,其中又隱隱先出一帶瓊樓玉宇錯落分布的建築群,儼然是一派神仙人家的氣象。
眾人中只有馬驥一個是肉身凡胎,自也用不著一步步走路,當時各施手段片刻便到了那一片建築的前面。
晏飛夫婦在家中養了不少童仆侍女,都是在外界精挑細選采買回來的俊秀少年,見是主人和主母攜客人歸來,一個個都忙不迭地上前來恭迎侍候。
晏飛令人迅速備辦了酒宴,當晚在府上盛情款待了張乾一行。
眾人在宴席上推杯換盞,或談論些修行軼事,或講說些海外奇聞,倒也言笑晏晏賓主盡歡。
一場宴會之後,時候便已不早,陽十娘已安排人為眾人布置了客房,親自引路送幾人各去安歇。
張乾和王婉卻並不著急就寢,在一盞燈燭前相對而坐。
王婉忽地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如何?”
張乾卻聽懂了,點一點頭答道:“初時尚無破綻,此刻再看則確有些蹊蹺。”
夫婦二人便這般靜坐著,知道那燈燭燃盡熄滅也沒有起身的意思,直到窗外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