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仇勃然變色,厲聲呵斥:“劉信,你敢公然抗旨!”
劉信的面色卻越發平靜,冷然道:“想來陛下該不會隻對本府這馬前小卒開刀以至打草驚蛇,京城那邊應該也要對安樂侯動手。但安樂侯又豈是輕易可以扳倒,陛下也未必便有十成把握。若是安樂侯笑到最後,本府此刻任你擺布豈非自投死地?若是陛下勝了,本府恐是個身死族滅的下場,此刻更該先拖你這匹夫墊背!”
傅天仇同樣恢復了平靜,先環顧壽堂一周,冷冷地道:“聖旨當前,你以為會有人公然助你謀逆不成?”
此言一出,壽堂內這些佔據了太原一府高層九成的賓客們盡都忙不迭地後退,唯恐卷入這一場從京城燒來此地的無名野火之中,做了被殃及的無辜池魚。
劉信目中現出一絲得意之色:“本府與你相知甚深,聽說你前來賀壽,便知你來者不善,而且定有憑恃,因此提前派了心腹持我信物前往城衛營。太原府兵馬都監趙亭是我姻親,素來唯我馬首是瞻。他此刻應該已借口有人作亂提兵入城,只要將你這位傳旨欽差斬殺當場,那些不明究裡的城衛軍將士也只能將錯就錯,鐵了心地跟隨我一路走到黑!”
傅天仇微露嘲諷之色:“劉信,難道你至今尚未注意到,昔年老夫麾下的兩員大將都不曾到場?”
劉信心頭大震,這才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是龐勇一路護送傅天仇父女到了陽曲縣王生家中,傅天仇要與自己攤牌,怎都該將龐勇和王生這兩大心腹帶著身邊。
看著他臉上現出驚疑之色,傅天仇又道:“你或是忘了,雖然太原府城衛營的兵馬都監是你姻親,但營中人馬有七成以上是從老夫昔年所轄平叛大軍中裁撤下來的老卒。你更不曾想到,王生為何要在你治下的陽曲縣任一個小小縣尉,任你如何打壓排擠也從未萌生去意!”
劉信終於不能再保持鎮定,變色道:“你派了王生和龐勇去奪取城衛營兵權?”
傅天仇反問道:“他們手持老夫以兵部印信開具的公文,昔年又是營中將士最為尊崇的將領,你以為那兵馬都監趙亭還有何作為?”
“來人!”劉信陡然嘶聲暴喝。
隨著喝聲,一陣人聲喧嘩從門口傳來,數十名身強力健的青壯漢子提刀掣棍闖入,如狼似虎地向傅天仇衝去。
這是劉信安排的最後一招殺手,即使城衛營那邊事有不諧,他府中的這些親信家丁也足以將勢單力孤的傅天仇拿下。
不等傅天仇說話,張乾身形一閃便到了那些人面前,也不動用腰間佩戴的“無間刀”,隻將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張開隨抓隨丟。
但見一個個身形長大的漢子便如稻草般紛紛倒飛出門,重重地摔落塵埃滾了滿地,而且盡都摔得骨軟筋酥,一時半刻起身不得。
扔飛了最後一名劉府家丁後,張乾拍了拍手轉回身來,向著面如土色的劉信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知府大人,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不要垂死掙扎。須知同樣是死,也有好死歹死之分!”
劉信未料到傅天仇安排如此周詳,身邊竟還帶了這般高手護衛,自知今日已一敗塗地,登時心喪若死,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恰在此時,龐勇率領一隊城衛營士卒直闖入府,向傅天仇報說城衛軍已在掌控之內,王生此刻正坐鎮城衛營以防生變,自己則帶兵前來大人身邊聽用。
傅天仇大喜,先下令將劉信捆了,而後取出王生擬好的一份名單,
在壽堂內的賓客之中照單拿人,盡是劉信的親信黨羽。 因為今天是劉信壽辰,這些人自然要來巴結賀壽,所以名單上的人全員到場,不曾漏掉一個。
待到大局已定,傅天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目遙望京城的方向忖道:“此刻陛下那邊也該有所行動了,但願一切順利,令大周萬裡江山徹底擺脫妖人左右!”
遠在千裡之外的大周京都順天,安坐在禦書房內的隆興帝武景將手中只看了幾行的奏折放在書案上,頗有些心緒不寧的樣子。
他如今三十二歲,正是春秋鼎盛之年,素有重整江山中興大周的宏圖大志。早在作太子時,他便對父皇的種種荒唐之舉看不順眼。但身為人子兒臣,絕無謗議君父的道理,只能將所有的不滿強壓在心底。
等到父皇晏駕,武景作為太子順理成章的登上帝位,本以為終於可以大展拳腳, 將多年以來暗中籌劃的種種興利除弊之策一一推行開來,又發現父皇留下的積弊實在太重,掣肘也實在太多,便是貴為天子的自己也無法隨心所欲。
在發生了一些事情之後,他隱約感覺到,若是自己一意孤行,一些不甘失去原有一切的勢力,或有可能會動搖自己的皇位,甚至威脅自己的性命。
察覺了這一點後,武景選擇了稍退半步,一面與對方虛與委蛇,暫且不去觸動對方的利益;一面則用盡可能溫和的手段緩緩推動一些革新措施,以及用最隱秘的手段培植壯大真正能由自己掌握的力量。
眼看著即位已近三年,武景自覺手中籌碼已經足夠,暗中織下的一張羅網也已足夠周密,終於下定決心行雷霆一擊,拔除自己最大的一塊心病——依靠先帝信任掌控京師大半兵權、在地方也廣有羽翼的安樂侯常歡,傅天仇便是他拋出來吸引常歡的一顆棋子。
武景算定傅天仇當年因聲威太著又不肯接收常歡招攬而遭其讒毀貶黜。如今得已起複,必然引得常歡大動無名。因為自己有帝王大義名分,常歡不會與自己當面相爭,只能在傅天仇的身上來做文章。如此一來,他的視線便被引到西北之地,而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自己有所動作。
正沉思間,武景忽見案頭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表面光華一閃,隨即現出四個朱紅字體:“萬事俱備。”
他登時大喜,先用手掌一抹,那四個字當即消失。隨後取了一枝批閱奏折的朱筆,在恢復光潔的鏡面上寫下八個小字:“滌蕩乾坤,只在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