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將鄭修一劍斬首之後,隨手扯過一方桌巾將人頭裹了提在手中,與張乾相攜揚長而去。
她身邊有當初師傅賜下的一個儲物皮囊,內中備辦了元寶香燭等祭祀之物,在金陵城外尋了一處無人荒野擺設了一個小小的祭壇,將人頭供奉上去祭拜一番,告慰了亡父王烈的在天之靈後,施法燃火將連人頭在內的一切燒成灰燼,便算是徹底了結了縈繞心頭多年的一樁心事。
兩人回到城內各自歸家安歇,到第二天與王氏一起用早飯時,默契地沒有露出半點口風,只是說起了婚事籌備的一些情況。
往日說到這些事情時,只是王氏與張乾交流意見,王婉只須知道自己與張乾兩情相悅便已心滿意足,對形式上的東西都是無可無不可。這一次她卻是破例地插口說了幾句,對婚房的裝點布置提了些要求,倒是令王氏心中暗暗納罕,不知女兒怎地忽然轉性。
日子一天天過去,其間鄭修這位曾居宰輔的致仕重臣之死卻也曾掀起軒然大波,據說此事甚至驚動了遠在京城的隆興帝,嚴令地方官府徹查此案,務要將那膽大妄為的凶犯捉拿正法。
不過以張乾的推測,這位陛下的此番作為不過是裝個樣子,否則督促查案的便不是地方官府而是玄甲衛乃至懸鑒司,畢竟在此案中身死的不僅是鄭修這曾經的重臣大員,還有鄭珺和悟非兩個已臻人仙之境的超凡者。
事情的發展也確如張乾所料,金陵府衙在派出人手勘察現場之後,只是發布了一張懸賞的告示,希望有人提供凶犯的線索,此外便再無作為。十多天沒有得到回應之後也就按照官場慣例不了了之,一場大風波竟轉眼恢復風平浪靜。
這一天尚未到黃昏時分,張乾便提前結束了一天的生意,將店鋪內徹底清理一番之後關門上板,又將一張寫著“家有喜事,歇業三日”八個醒目大字的紅紙貼在門板正中。
這條街上的人們早聽說了張乾要成親的事情,附近的人看到他將歇業的告示貼了出來,紛紛上前來道喜稱賀。
張乾一一謝過了,帶著一身喜氣回到家中。
因為要成家,張乾怎都不願意委屈王婉婚後還住在租住的房子裡,因此一早便與蔡婆談妥了交易,將兩處宅院都買了下來。這些天更雇人先後將兩邊的房舍由內至外翻修一回,又添置了不少家具。隨著婚期臨近,又在室內室外張燈結彩,平添了十二分的喜慶氛圍,令將一切看在眼裡的王氏整天笑得合不攏嘴,連平日總是病懨懨的神色也消散了不少。
婚前的幾天,新人照例是不能相見的,因而數日來王婉固是深居簡出,連每晚與張乾的切磋論道也中斷了。
張乾自也不能再到對面吃飯,不過也並未就此挨餓,王氏對這位準姑爺最是上心,每次都是親自將做好的飯菜送過來。
今天也是一樣,她在自家院子裡聽到張乾與人打招呼的聲音,便從廚房乘了一大碗米飯、一盆湯、幾樣精心烹製的可口菜肴,用一個托盤裝了送來這邊。
張乾也確是餓了,謝過嶽母大人之後,便捧著碗狼吞虎咽大吃起來。
王氏在旁邊笑呵呵地看著,等他風卷殘雲般將所有飯菜一掃而空,才又不知是第幾次向他確認婚事籌備的情況。
張乾知道王氏最大的牽掛便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也難怪會顯得有些關心過度,當時也不厭其煩地再一次拍著胸脯保證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明天正式操辦起來迎娶新人。
王氏得到希望得到的答覆,心滿意足地收拾了碗筷回轉對門。
等王氏一走,方才還信心滿滿地張乾便現出些心虛的神態。畢竟他兩世為人尚是第一次娶親,身邊又沒有長輩幫他掌舵主事,雖然央求了蔡婆幫忙,但是一切是否能順順利利地進行,心中實在沒數。
一夜輾轉反側之後,天色未亮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蔡婆便率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在門口處兵分兩路,一路入王婉家中籌備出閣,一路往張乾家中籌備迎娶。
要說蔡婆倒也不曾負了張乾以厚禮相托,一個人指揮兩邊的事情,將所有人使喚得腳不沾地團團奔走,卻又始終井井有條按部就班,終於幫襯著張乾用一乘花轎接了王婉,在一班樂手吹吹打打簇擁著往附近街巷轉了一遭送入自己院中,隨後便是高拜花堂將新娘送入洞房。
張乾在附近一家酒樓預定的酒席送了過來,便在院子裡面擺了幾桌,招待前來賀喜的左鄰右舍。
在酒席上賀客們照例要給新郎灌酒,但張乾笑嘻嘻地來者不拒酒到杯乾,來回幾輪之後依然精神奕奕,顯示出深不可測的酒量,眾人便也都知難而退。
便在這邊院子裡熙熙攘攘笑語盈天之際,旁邊顧宇家中卻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因為家中剛剛辦完喪事, 顧宇的母親並未參加張乾的喜宴,正好落在了對方的手中,被稍微用些手段弄得在房中昏睡不醒。
“如何?”
等到迎客在顧宇家中來回走了幾遭後,獻果開口問道。
迎客重重點頭道:“整座金陵城內,除了那處該是作為棲身之地的荒宅,便是此處五郎的氣息最為濃鬱,看來是他常來的所在。”
獻果沉思片刻後道:“方才那婆娘的兒子剛剛死掉,會不會便是五郎弄得手腳?而五郎和四郎也是由此事而惹來殺身之禍?”
迎客搖頭道:“要說五郎與那死鬼有些瓜葛應當不錯,但他將那陰陽采煉之法練偏了門路,威力效用都大打折扣,遠不至於弄出人命。便有愛管閑事的修行者發現此事,也沒道理便痛下殺手。”
“此言有理。”獻果先點了點頭,然後在面上現出冷厲之色道,“既然找到了地頭,今夜我們便將這附近的人家逐戶查問一遍,怎都要尋出些線索!”
迎客忽地露出些詭秘笑意:“既然要查,不如便從隔壁辦喜事的這戶人家查起。聽說那新娘子卻是這附近有名的美人呢!”
獻果稍一猶豫,卻是想到了臨來時自家主人的嚴詞警告。
不過再想一想如今主人應該正在心無旁騖地煉製丹藥,只要事情做得隱秘,應該不至於被他發覺。
再說此次馬不停蹄來到金陵,他們兩個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幫主人尋找一個人兼查探負轅、搗藥之死的真相。如今其中一件事總算有了點眉目,稍稍放縱一夜權作犒勞自己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