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哭嚇了一跳。轉頭看時,見身後的一張桌子邊上坐著一個青年男子,眉眼端正,面帶忠厚,旁若無人般哭得涕泗橫流好不傷心。
見茶棚內的眾人都向這邊望來,與這男子同座的另一個中年人大為尷尬,只能不住聲的好言解勸道:“六弟,常言道‘好男兒何患無妻?’既是那女子涼薄負心,你又何必為她如此傷心!此次你售賣藥材獲利頗豐,等回到沂水後,哥哥保證為你再娶一房賢淑妻室!”
那青年男子漸漸收住哭聲,舉手用衣袖抹乾眼淚,長歎道:“大哥,你實在是錯怪我娘子了,她先前那般對我,絕非是涼薄負心,恰恰是情深意重!我知道她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隻恐連累了我才故意做出這等恩斷義絕之態。我方才痛哭,只是恨自己堂堂男兒卻百無一用,不能替自家娘子分憂解難。”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帶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喝道:“六弟你簡直無藥可救,到這般田地還為那女子說話,難怪人家都喚你作‘趙憨’!”
青年男子任憑對方責罵而不還口,但臉上倔強的神色分明顯現出對自家娘子的絕對信任。
旁人看得有趣,便有人站出來勸住那中年男子,問起事情的緣由。
那中年男子氣憤難消,遂大聲道:“既然諸位問起,在下便將事情說一說,大家都來評一評理,也教我這實心眼的六弟學會看人!”
隨後便說起了此事的前後因果。
原來他們兩個都是山東沂水縣人,而且是同姓同宗的堂房兄弟。中年人名喚趙江,在族中同輩裡排行第一;青年名喚趙漢,排行第六,因為生來老實忠厚,有些刻薄人便給他取個外號叫作“趙憨”。
四年前趙漢有事出門,回家時卻撿回來一個豔若桃李的白衣女子,向人解釋說此女父母雙亡後家業為族人侵佔,孤身流落到沂水地界,正要在樹林中自縊時被他救下,情願為其妻妾以報救命之恩。
趙漢父母也已亡故,家中事情全由自己做主。又因家境清貧無法張羅操辦,遂也沒弄什麽婚嫁迎娶的禮儀,隻請人看了個黃道吉日後便與那女子住到一起算是結為夫妻。
成婚之後,那女子操持家務甚為勤勉,又指點趙漢做起販賣藥材的營生,不到三年竟幫著原本隻勉強溫飽的趙漢積攢下一份不大不小的家業。
便在人人羨慕趙漢傻人有傻福,憑空得了如此一個賢惠妻子之時,那女子卻突然向趙漢告辭,說是先前所言非實,家中尚有老父遠在金陵賣藥,須立即趕去相見,故此要與趙漢暫別。
趙漢自是千般不舍,當時表示要與女子同往金陵。女子卻說兩人成親未曾稟明老父,一起回去恐有不便,要趙漢在家等候一年時間,一年後再前往金陵相見。此外還叮囑他去時多多備辦藥材,由老父幫忙售賣可獲重利。
等那女子飄然而去後,趙漢茶飯不思地苦候了一年。其間雖聽許多人說那女子必是來路不正,此番離開必然再難相見,勸他趁早另覓良配,他卻只是連連搖頭堅決不肯。
好容易等到一年期滿,趙漢迫不及待地用車滿載收購的藥材,又央請了同族的長兄趙江通行,興衝衝地趕來金陵尋找妻子。
兩人剛到金陵,果然有一個老人迎上來,向著趙漢口稱賢婿將他們接回家中。
趙漢也終於在老人家中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等跑上前相見時,那女子卻以冷面相向,淡淡地說兩人夫妻緣分已盡,
以高價買下他那一車藥材,又送了十幾張藥方,交代他憑此可以保得後半生衣食無憂,然後便讓父親將兄弟二人送出家門。 跟著兄弟千裡迢迢而來,卻受了如此冷遇的趙江險些氣爆肚皮,此刻聽到趙漢竟還千方百計為那女子辯解,自然引得大動肝火。
眾人聽了趙江的陳述,紛紛帶著點同情的目光勸說趙漢,都說那女子說不定已另攀高枝,所以才會對趙漢如此冷淡。而且他當初也非是明媒正娶,便是想告官也理不直氣不壯,不如就認了倒霉,老老實實回家便了。
趙漢被眾人說得面紅耳赤,卻又拙於言辭無法反駁,只能翻來覆去地強調一句:“我娘子絕非這等人!”
此刻張乾卻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態。他已經知道自己所在的這方世界與前世那部寫盡鬼狐花妖、世態人心的《聊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在具體的人與事上又往往似是而非。方才趙江所說的一番話,卻令他想起《聊齋》之中記載的一個頗為神秘的女子。
“若果然是她,則嶽母的病情當或有些轉機……”
心中轉念之際,他已萌生出一個主張,驀地舉掌在身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拍,勁力到處將四條桌腿拍得同時陷入地下尺余深淺。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大響震動,轉目望來時更被張乾展現出來的神力驚得張口結舌。
張乾做出滿臉鄙視之色,起身一步跨到趙漢面前,厲聲喝道:“你這廝怎沒半點男兒爽利之性?若那女子確是水性薄情之輩,你便該與其一刀兩斷再無留戀;若她果如你所猜想般有難言之隱,你便該留在她身邊與之禍福與共。與其在此哭哭啼啼,哪如回去找她當面問明情由?”
說罷大手一探如鷹拿燕雀抓住趙漢的手臂,如曳枯草般毫不費力地拖在身後,隨手丟了幾枚銅板在身後的桌子上,而後便大步出了茶棚往金陵的方向行去。
“六弟!”
趙江大驚失色地追出茶棚,卻看到趙漢已經身不由主地被拖著消失在視線之外。
張乾再次用出“縮地成寸”的法門,不多時已經返回金陵城內,收術後轉向趙漢問道:“那女子居住何處?某和你一起前往問個明白!”
趙漢雖憨卻不傻,見片刻之間竟回到上百裡之外的金陵,自然知道眼前這大漢絕非常人。他是深信自家娘子另有苦衷的,想著若能求得此人出手,無論什麽難事都可迎刃而解,當即忙不迭點頭答應,引著張乾穿街過巷來到一個院落門前,走過去舉手叩打門環幾聲。
不多時見院門向內打開,一個白衣如雪的秀美女子略顯驚愕之態地望著他道:“夫君,你怎地……”
一旁的張乾卻不容這女子將話說完,橫臂一撥將趙漢掃開,而後立掌如刀向著女子頭頂立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