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泉村裡什麽都沒有,他們兩人走了大半天,只在沿途看到了零星的幾樁屋舍,但是敲門之後才發現其中並沒有居民,那房子都已經積滿了灰塵。看不容易在其中看到一個孩子,但那人抱著柴火,看到他們就連忙跑開了,之後就躲在屋子裡,任他們怎麽叫也不開門。
蘇玦後退一步,看樣子正要將門踢開。
“你幹什麽?是我們嚇到他了。”
“我要他告訴我蘇燁樓的下落。”
“他只是個孩子,你這麽心急又幹什麽?蕭止說過,這裡長年不來外人,這孩子應該是怕生,你不要再逼他了。”
聽這人這麽說,蘇玦也隻好作罷。
“你說的那蕭止,到底在何處?”
“我記得就在這附近的。”越千瀧又四處張望了一番,在她還沒想起來時,她身後倒是有了一聲呼喊。
“千瀧?”
她一扭頭,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身背藥簍的年輕人。
“蕭止!”越千瀧高興的揚了揚手,趕緊迎了過去。
年輕人一看他們過來便趕緊用衣袖遮住了大半張臉,可從他額上可以看出,這人臉部損毀嚴重,且傷痕層層疊疊的,看著好不駭人。
“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這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回到家中後蕭止為他們泡了茶水,自己也拿張面具戴上了,只露出兩隻眼睛,他端著一點簡單的糕點圍坐過來,又問:“我聽嬴府君說你們都已經離開幽冥了,這次回來,莫非是又遇上了什麽難事?”
“蕭兄,我們是來找人的。”
“到這黃泉村找人?”
越千瀧看了蘇玦一眼,也不好自己作答。
“你可聽說過蘇燁樓?”
“蘇燁樓……”蕭止念叨著這名字,又搖頭道:“在這裡從來沒聽到過。”
這怎麽可能?!難道那閻君赤凌在騙他?
“不過,在黃泉村裡的人都沒有俗名,或許他來了之後不叫這個名字也不一定。”
蘇玦又燃出了一絲希望,追問道:“那這裡都住了些什麽人?”
“除了我之外,村裡一共還有三個人,一個老伯、一名女子、還有一個孩子。”
女子、老伯?孩子……不對不對,這些都不對。
“他們到了黃泉村後,難道會改變外貌和身形嗎?比如這青年人對不對變成孩子?或者變成老伯呢?”
“按府君的說法是不會的,一般在死前是什麽模樣,到了這黃泉村就是什麽模樣。”
這樣說來那三人絕對不是蘇燁樓。
忽而,蘇玦抬頭看了看眼前這人,“你能將面具摘下來嗎?”
“蘇兄,這是要做什麽?”
蘇玦又加重了語氣,道:“請你把面具摘下來!”
既然這人如此堅決,蕭止也不好拒絕。
“如此,二位可能要受驚了。”
蕭止緩緩的摘了面具,果然,露出的只是一張傷痕滿滿的臉,根本看不出以前的容貌。
“為什麽會這樣?”
嗯?蕭止微微一驚,他之前明明跟蘇玦說過的,難道這人忘記了?
看出了蕭止的疑惑,越千瀧隻解釋道:“阿玦他之前受了傷,醒來後已經將從前的事忘記了,這其中也包括在幽冥的日子。”
蕭止道了聲‘原來如此'後方又解釋道:“被帶到黃泉村的都是不願輪回不願過奈何橋的人,而在幽冥界每年七月初七的時候,黃泉村這通往陰界的大門就會打開,我們會再被帶到奈何橋前,再被問一次願不願意輪回,若是不願這臉上和身上的傷痕也就多了一分,隨之我們對前世的記憶也就少卻一分,到現在,我都已經全然不記得前世的事了。”
不記得了?蘇玦忙問:“那你還記得自己來這裡多久了嗎?”
來這裡多久了?蕭止立刻答道:“如果是按幽冥的時間算,便是四千七百八十二年。”
“你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
“這個簡單,這身上有多少道傷痕便是來了黃泉村多少年,雖然前世的事不記得了,但來幽冥之後的每一件事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的。”
四千七百八十二年,在人間就是四千七百八十二天——是十三年一個月零六天,如果用北域的日歷來算的話,往前推十三年一個月零六天就是蕭北煌永嘉二十三年一月十四日,正好是他跟蘇燁樓被追殺的那天!況且……況且這人說他姓‘蕭'!
“你……你為什麽不肯去輪回?”
“為什麽?”蕭止又想了想,說:“不記得了,總是有些不願放下的事吧,但具體是什麽我怎麽想也記不起了,似乎……似乎是為了等一個人吧。”
等一個人?!蘇玦眼中湧出了眼淚,見那人正要戴上面具蘇玦便用手攔住了。
“是你。”
蕭止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蘇兄在說什麽?”
“原來你在這裡,原來我們之前就見過,為什麽我沒有認出來!”蘇玦說著將這人緊緊擁在了懷中,哽咽道:“哥,燁樓……我終於找到你了,哥哥……”
一旁的越千瀧也是一愣,這人就是蘇燁樓?蘇玦找了那麽多年的哥哥竟然就是曾經在幽冥幫過他們且跟他們相處了大半年的蕭止?!越千瀧一下沒回過神來,這實在是天意弄人,兜兜轉轉的他們竟又回到了原處,好像蘇玦之前就跟自己說過,他對蕭止有一股熟悉和親切感,但這二人都沒往那方面想。
“哥,哥哥?蘇兄可是在叫我?”
蘇玦立馬跪下地來,撫著他臉上那些傷痕道:“是小玦錯了,是我識人不明被曄刹玩弄於股掌間,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早一點認出你的話……你,你就不會在這裡受這麽多苦了!”
四千七百八十二年,就是說,這人臉上和身上一共有四千七百八十二年道傷痕,到底是什麽讓這人執念如此呢?是什麽讓他不願再去輪回投胎?
“曄刹族?”對了,蕭止忽而想起,在很久以前他還在望鄉台上給那人托了夢讓他提防曄刹族的野心,不過那望鄉台輪轉後夢境被扭曲得嚴重,也不知蘇玦看到的是什麽情形,說到這裡蕭止忙問道:“你幫助曄刹族打開了滅境嗎?”
“我……”蘇玦隻好點點頭。
“糟了糟了,嬴府君說過,滅境一開這天下的蒼生都將劫數難逃,還有幽冥恐怕也要受其影響的,我當時想托夢於你讓你小心曄刹,看來你還是沒看明白。”
“托夢?”
蘇玦此時悠悠的想起了那個夢境,其中的確出現了蕭止,還有越千瀧的蘇琰,不過那都是些日常生活的情形,他沒在意也就跳過了。
“我,我當時以為,在不日城中昏睡不醒的那人就是你。”
對於蘇玦的事蕭止在幽冥界也跟嬴真和崔府君打聽了不少,他知道蘇玦一直在為復活他兄長蘇燁樓而想法子,可看嬴真和崔府君的態度,蘇玦奮力搭救的那人應該並不是他的兄長,而是洪荒之時的大巫。但蕭止萬萬沒想到,蘇玦現在會認自己為兄。
“你,為什麽覺得我才是你哥哥?”
“我問過閻君赤凌了,他說蘇燁樓在永嘉二十三年已經死去,而在那生死簿和輪回譜上並沒有他的名字,他除了還有世上遊蕩以外就是在這黃泉村中。我在曄刹學了一些通魂的術法,如果他的靈魂還在人間的話我不可能在這十來年中一點也感覺不到,所以他一定是到了這黃泉村。而你到幽冥的時間恰好是我哥哥在反間去世的時間,這樣對下來除了是你蕭止又還能有誰?”
蕭止猶豫了半分,說:“你說你的兄長,生前是怎樣的?”
“我本來是一個孤兒,是蕭北煌收留了我並讓我和蘇燁樓兄弟相稱的,‘蘇玦'這名字就是我哥哥取的,我們一直生活在北域極北的北邙山中,也是直到蕭北煌死之前他才說出了和你的父子關系、以及你是北域皇子的身份。”
“北域, 皇子?”
“沒錯,蘇燁樓就是北域先皇帝唯一的兒子,他原名是姓‘蕭'的。”
姓蕭,蕭止依稀記得,他剛到黃泉村時就在床頭刻下了‘蕭姓'二字,想來是害怕自己忘記而留下的吧,蕭姓不可忘。
“蕭北煌原本召我們回去是要讓哥哥繼承皇位的,可沒想到風聲走漏,他的兩個弟弟蕭起喚和蕭以陸聽聞後首先假傳蕭北煌遺詔將皇位給了蕭起喚,而後又帶著銀麒侍衛追殺於你我二人,也正是走到北域的南疆邊境的時候我哥……才被蕭起喚和蕭以陸殺害的。”
“北域、蕭以陸、蕭起喚?”
對這些人事蕭止完成沒有一絲印象。
“蘇兄,我怕若是錯了會要耽誤於你。”
“不會錯的,一定不會錯!”蘇玦又趕緊握了他的手,說:“你叫我小玦吧,這名字是你取的,還有這塊玉佩……”
蘇玦從腰間將那玉石解了下來遞給蕭止,“你還記得這塊玉佩嗎?這是蕭北煌讓你佩戴在身上的,他說憑著這個可以證明你之身份。”
玉佩?蕭止看著這玉石,還是搖了搖頭。
“沒關系,哥你不記得了也沒關系,我會救你出去我也會讓你恢復往日容貌嗓音的,我要將北域欠你的通通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