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越千瀧時,凰滅並沒有露出多少驚訝,或者說,他是什麽情緒也沒有。
“你可有受傷?”
聽到他這不溫不急的語氣,越千瀧隻應道:“既然你不關心,又何必要問?”
“蘇呢?他可有一起回來?”
“現在連阿也跟你相關嗎?”
“蘇,不管是對反間還是對曄刹,他都重要無匹。”
“那麽跟齊衍比起來呢?”
這時,凰滅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波動,“為何總是牽扯齊衍?”
“既然世尊大人有自己的私心,那麽其他人就不該有嗎?”
“何意?”
“這次回來,我還是想問你那一句,”越千瀧走近幾步,神色就跟離開時一樣,“你跟不跟我離開曄刹?”
“不行,我現在不能離開。”
“我已經拿到了洛書。”
什麽?!凰滅側過了身來,“洛書?”
“對,就是曄刹要找的洛書,現在在我手中。”
“既然拿到洛書你又為什麽要來這裡!”
她可算在這人的言語中聽出些怒意了,為此,越千瀧也笑道:“你能為齊衍一人留在這裡,我又為什麽不能為一人回來?”
“可洛書所在關乎天下安危。”
“那麽你的所在就跟天下無關了嗎?”
凰滅實在不想跟她再爭辯,隻偃旗息鼓道:“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洛書?”
“北域,廣川。”
那神物竟然就在廣川?北域皇朝一直自詡為神族後裔,而跟尋常比起來他們也的確天賦異稟,但他就是沒想到,他們竟然跟洛書相關。
“滄溟呢?他知不知道此事?”
“當然了,滄溟眼看著我拿到了洛書,我也是跟他一起回來的,”看到凰滅那神情,女子繼續道:“他是用你來威脅我,我又怎麽可能不就范?”
“你難道要把洛書拱手給曄刹嗎?”
“只要能讓你們我就願意給,”越千瀧說得字句清晰,這話不是玩笑,“你、齊衍、阿還有非顏,你們都要給我走。”
“愚昧不及。”
“愚昧?”
“就算你把洛書給他們,滄溟也不會放我們離開。”
“為什麽不能?齊衍跟阿已經都成了魘奴,他們不管在哪裡都拜托不了魘池的控制,而你既然跟齊衍同感,那也跟他們無異。至於非顏,你既然解開了她的洗髓術就該明白,她體內血脈相衝,反正也沒幾日好活了。放你們出去,還是把你們強留在曄刹,於滄溟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越千瀧說得句句在理,其中關聯凰滅又怎麽不清楚?只是他害怕,他怕一旦踏出不日城就要直面太華滿門,到那時候,齊衍又怎麽辦?現在他的神元被滄溟和浸燭所封印,想護住齊衍是不可能的。可如果大家都在不日城裡,至少還能維持原樣。
“洛書,絕不能交給曄刹。”
“就算沒有了洛書還有河圖,只有兩者都在他們才能重啟河洛陣眼不是嗎?那為什麽不利用洛書幫我們爭取一個喘息之機?太華山雖然毀了,但太華的弟子們還在,你當年創建太華、教會他們劍、術兩法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這些倒是說在了凰滅心上。
“如果你能出去,或許大家還有轉機,畢竟這天下間最了解滅境最了解河洛之陣的不就是你嗎世尊大人?”
“看來,滄溟是有意讓你來見我,”這人難掩失望道:“越姑娘,滄溟,他太了解你了。”
“我是……”
“他說得對,千瀧,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滄溟的身影由暗處而生,看樣子他已經在這裡呆了些時候,“比起這位凰滅神上,我才算得對你有幾分熟悉吧。”
“你在偷聽?”
“你們的這些說辭我早能猜到,又何需偷聽呢?我來,不過是對你有些關心。”
“呵,”越千瀧冷笑一聲,“滄溟,還是收起你這副嘴臉吧。”
“你要讓他走,就必得告訴他,出去以後齊衍怎麽辦?”
“齊衍?”
“在太華,他可是殺了自己的師弟和師姐,他是毀了自己的師門的人啊,齊衍已經是有滿身的罪業了。即便你帶他離開不日城他又能去哪裡?要是讓太華的那些弟子們再見到齊衍的話,難道他們不會想拆了他的骨,難道不會想剔他的肉嗎?”
這些越千瀧倒從沒想過,她一急就道:“我能護他!”
“越千瀧,鏡神大人,你有混沌之力你當然能護他,但這位世尊大人,恐怕是難以向太華眾人交代的吧。按你剛才的話說來,你們可是還要仰仗太華滿門來阻止滅境臨世的,但要是世尊偏袒自己的愛徒,但是他有失公允的非要留住齊衍性命,那麽他還拿什麽在太華立足?他又憑什麽,再讓太華中人對自己景仰膜拜呢?”
那麽太華一門,不就會徹底分崩離析?按厲染的性情,他是絕不可能放下同門之死的。
“你非要帶他們一起走,不就是在把世尊往絕路上逼嗎?那到時候他是要來個眾叛親離呢,還是要手刃齊衍給太華一個交代。”
“這是我的事,齊衍他可以隱姓埋名,他可以痛改前非!他已經忘了從前的事,他已經不是那個‘執劍長老’了,為什麽他就不能好好的再活一次?”
“再活一次?”滄溟走到女子身邊,似乎在感受她身上的氣息,“你不如去問問蘇,他,到底能不能好好再活一次?”
“阿……”
“所以,不是我不放他們走,而是凰滅,他自己不敢走,”滄溟瞥了身邊男子一眼,他眼中,是慣有的凌厲,“真是罕見啊,曾經的欒神上,竟也有害怕的時候?而且,隻為一個區區的凡人。越千瀧,你不惜一切背叛巫族、你在這天地間輾轉苦尋多年,到最後了,連一個齊衍也比不上,你說你到底是更可悲,還是更可笑呢?”
“別說了。”
“依我看,這個與你前世糾纏的凰滅尊上還不如蘇,至少蘇曾經對你許過幾分真心啊,至少他可以為你變回一個有欲有求的人!雖然那都已經是過去了,雖然蘇已經變成了一個‘魘奴’,但我還是禁不住為你覺得惋惜。千瀧,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但你也總是辨不清楚,到底何人,在何時何地對你才是最重要的。”
“你休想再盅惑我!”
話音落下時,滄溟的脖間也感到了一陣炎息。
看著被她召喚而出的箭矢,滄溟隻笑道:“想殺我?也好,反正我現在不過凡人之軀,你要殺我根本易如反掌,不過,這肉身壞了也就壞了,我再花時間找一具便是。既然我已經從魘池中醒來,那麽要換個軀殼何其容易。只是這肉身原是‘蘇燁樓’的,如果真被你這涅穹箭傷了,也不知蘇會怎麽想。”
果然,不過少許,他脖間的箭矢就消失了。
“閑話了那麽多,還是步入正題吧,洛書,到底在什麽地方?”
“你以為我會隨身帶著?”
“如果洛書不在你身上,那麽便是在薑焱那裡。”
“呵,”女子搖搖頭,“薑焱?你也太小看我了,這麽簡單就能被猜到的話我又怎麽會輕易跟你來不日城。”
“千瀧,我原不是一個殘忍之人,很多事,都是在逼不得已間才走到了現在,凰滅、蘇、齊衍還有阮非顏,他們本就是局中人,我可不想因為你再牽連到薑焱跟陸離。”
“現在,你是要用他們來威脅我了?”
“除開他們,蘇琰,或許更湊效。”
果然,越千瀧耐不住了,“你竟要牽扯上一個孩子嗎?!”
“誰讓他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你十月懷胎所生,你也將他認為親子不是嗎?”
“我……”
“虎毒,尚且不食子,千瀧,你不要以為與他撇清關系就能讓他免遭連累,不管到哪裡,他都是逃不掉的。”
“好,洛書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
“越千瀧!”
女子掃了眼凰滅,又急言道:“但是你必須先放了凰滅、齊衍跟非顏!”
“你覺得我會答應?”
“我留下,難道這還不夠嗎?”
“你不答應也可以,那我們便玉石俱焚,天地怎麽樣蒼生怎麽樣我不想再管。凰滅、齊衍、非顏,還有我,大家一個都不走,大不了,我們就跟你們整個曄刹族永遠被囚禁在不日城。”
滄溟一聽就笑了,“對啊,這才是我所認識的千瀧。”
“你答不答應?”
“好啊,我應了。”
真的?!越千瀧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他竟然這麽簡單就應了?
“左右凰滅現在神元被封,他對我,根本毫無威脅,雖然並不劃算,但對曄刹,至少是筆公道的買賣。”
“可是……”
“你出去以後就到蜃天城找薑焱,”見凰滅要反駁,越千瀧馬上道:“她會幫你跟齊衍的,你不用擔心,我相信薑焱,她不會一定讓你跟齊衍陷入絕境。”
凰滅神色微黯,應該是在考量。
“怎麽了?難道你現在沒有神元就真的變得成了一個廢人嗎?你就真的這麽害怕?難道你在凡世這麽多年就只是靠著神力,而不是靠你心中所信嗎?”
心中,所信。
“仙神能夠做到那不尋常之事有什麽稀罕的?如果是個凡人,卻做到了仙神才能做到的事,那才是真正的不尋常。我想,這就是人族最為珍貴的地方。”越千瀧的目光意味深長,而看凰滅的神情,應該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