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時正見著薑焱、越千瀧和蘇玦在堂子裡喝茶,至於孟青闕,早不知道野哪兒去了。
“焱娘,我有事跟你說。”
薑焱對他的一夜不歸既不發火也不責問,反而滿是愛憐的拉了拉陸離的臉蛋,說:“日頭都這麽大了,你還不買包子去?”
“包子事情小,裴公子的事才重要!”
“什麽賠公子?”
“就是城西的裴家的大公子啊,裴延休。”
薑焱略略一想,她倒是對這人有些印象,裴延休穿著、談吐斯斯文文的,雖然城西人大都誇他心善德高,但自己就是對這人沒什麽好感。
於是,薑焱興致缺缺的喝了口茶水,敷衍道:“死了就死了唄,反正人活著都是要死的,有什麽好難過?”
“我……我當然難過了,他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他、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我難過有什麽不對?”
“你有什麽好難過的,那個裴延休不是就喜歡扮菩薩,喜歡別人都誇他捧著他麽,這下死了能天天被人供起來,這說不定還隨了他心意呢,你該為他高興才對。”
“裴公子他不是這種人!”
“好好好,不是不是,他是活菩薩活神仙好了吧。”
“外頭都說裴公子身患疫病而且死狀極為恐怖,但我昨天去裴府明明就看到他的屍身和活著的時候毫無差異,這很奇怪啊。”
原來這人昨天去了裴家?真是個榆木腦袋,也不會先回來報個信。
薑焱有些生氣的回說:“市井傳言本就不可多信,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是,那個裴玥綰不讓人進去吊唁還讓人把我擋在門外,她和那個丫鬟說了好些奇怪的話,我覺得,裴公子的死肯定跟她脫不了關系!”
“跟她脫不了關系?他們一向和睦,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下來關系非比尋常兄妹,難不成她還能殺了裴延休爭家產不成?我看你就不要多想了。”
看她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陸離才記起靈幡上的那些符號,立馬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面上一邊畫一邊說:“你看看這個,裴家的靈幡上都是用朱砂寫的這些東西,火盆裡燒了些牛骨羊骨的,連蠟燭都是鮮紅色的,整整圍著棺木擺了七排,難道這還不奇怪嗎?”
“江湖術士常畫這些辟邪驅鬼的東西,又不是沒見過。”
“我!”陸離勉強又寫了幾個,“其他的我記不得了,但這事真的奇怪得很!我聽裴玥綰說,還要什麽鉛水,一般舉喪還要那些做什麽?”
“我說你這小子,平日正經事不乾一點,偏偏對別人家的閑事這麽上心幹嘛?人家不過是接濟了你一陣子,又不是壓了座金山銀山。”
哪知陸離一拍桌子,大喊道:“錢錢錢,你就只知道錢!我才不是你那樣的勢利眼!”
“呦,還真生氣了?”
“你不去,我自己去!”
“我跟你去。”
“蘇小哥?你怎麽有興趣?”
蘇玦指著桌面上的文字對薑焱說:“這些文字出自南疆,但南疆鮮少跟北域來往,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既然小玦去,那我也去。”
三人一合計,結伴往門外走了。
再到裴家已經是黃昏,蘇玦叩了叩門,來應的還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她掃了眼陸離,很是不樂意的說:“怎麽又是你啊?”
“我說了,想進去拜祭裴公子。”
“好吧好吧,看在你這麽有誠心的份上,就跟我進來吧。”
趁著小丫頭轉身的空,越千瀧小聲問道:“不是說不讓進嗎?小子,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陸離一個瞪眼把她頂了回去,
但昨晚的靈堂所在地已經空了,那兩張大門關得緊緊的,附近見不到一個仆人。“怎麽都不見了,昨天這裡都擺得滿滿的。”
朝雲好奇的回頭:“昨天,昨天你進來過?怎麽知道這裡擺的滿滿的?”
“我……”一下子露了餡,陸離才支支吾吾遮掩道:“我看見府門口那大白燈籠猜的,你們喪事安排在府裡,不是應該和別的人家一樣在院子裡布置紙扎、靈幡嗎?怎麽這一路上看下來除了幾個‘奠’字燈籠什麽也沒有?”
“今個兒早晨我們主子剛下葬,府裡的東西也是剛剛才收完的,當然什麽也沒有了。”
“下葬?怎麽這麽快就下葬了!”
朝雲很不滿的噘起了嘴:“都在家中安放了六日在入土,你還覺得不夠久?難道要放上三年五年等那屍體化為白骨不成?”
聽出這小姑娘的怒氣,越千瀧趕緊說:“姑娘莫怪,我家小弟從小就有些癡傻,分不清那麽多世故禮數,他說的話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知道裴公子是得了疫病去世的,既然姑娘府上有規矩我們就不該打擾,但是我這弟弟從昨天回去後就吵了一晚上,說什麽也要來拜祭,姑娘只要帶我們去上柱香磕個頭,完了我們立馬就走,絕沒有其他念想。”
朝雲的小臉嘟了嘟,小聲默念著:“我還當是公子的什麽摯交好友呢,原來是個不怎麽靈光的呆子,也難怪了偏要往這裡闖。”
後堂中央擺了一尊新漆的牌位,上面赫然寫著‘裴延休’三字。蘇玦將周圍掃了好幾圈,這只是個普通的屋子,沒什麽特別。
“你不是要上香嗎?還呆在那裡四處打量什麽?”朝雲把香撚好遞到了陸離手中,問:“你到底是不是大公子的朋友,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裴公子朋友那麽多,難不成你每個都要見?”
“臭小子,你說什麽?”
“我說你就是不該管這麽多。”
朝雲一生氣,指了陸離就嚷道:“我看你才不是好東西,一準是覬覦我們小姐的美貌和裴家的財產想來討便宜的!你這種人,我可見的多了。”
“我!”
“好了好了好了,”越千瀧拉開兩人,“姑娘別跟他一般見識,小離,你愣在那裡幹什麽?還不來磕頭上香!”
陸離沒好氣的白了朝雲一眼才在靈前跪下了,他心裡疑惑仍是不解,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那個裴玥綰是個弱質纖纖的小女子,怎麽說也不至於殺兄奪命吧。
“香也上了頭也磕了,你還不走。”
“我要見你們小姐。”
“你還要見我們家小姐?”
“我跟她說幾句話就走。”
“你再不走我可要趕人了!”
看著兩人又要杠上,蘇玦拉住陸離,說:“打擾了,我們先告辭。”
“喂喂喂,蘇玦……”
“閉嘴。”
等出門走遠了,蘇玦才松開手上的力道,陸離很是不服的拉長了臉,整個人像柱子一樣杵在原地,就是不往前走。
“你以為你們誰?你是焱娘嗎?你有資格對我動手動腳?”
“陸離,誰讓你對人家出言不遜了?還有臉說我們小玦,要是換了我一準撕爛你的嘴!”
“但這件事,好像並無奇怪之處。千瀧,你看出了什麽?”
“我看出來什麽了?我就看出來陸離大白天跑到人家裡鬧騰,走,我們回去,再也跟這人瞎起哄了。”
“可是我……”
“閉嘴!有什麽跟你家焱娘說。”
見他們三人走遠了,朝雲才放心關上門,走進了後頭園子裡。
今日夕陽初下,又恰逢這副依山傍水的美景,晚風一吹,院子裡的枯葉就稀稀簌簌落了一地,秋千上坐著的裴玥綰正穿了件淺黃色衣裳,瀟瀟就落葉散在她衣襟上,脖頸裡……
這姑娘正當妙齡,頭上好沒戴什麽珠翠,反是這突來的黃葉將她一臉素淨妝容襯托得更加清雅毓秀。
“小姐,他們都走遠了。 ”
“我知道了。”女子足尖輕點,秋千晃動中帶起了她身上的粉紫色披帛,這場面當真能讓人迷了眼,“算算日子,謝稹也該到長安了吧。”
“謝公子最晚在明天會到。”
“好,正好趕得上。你去把府裡好好布置一下,若不是謝稹回來就不要來後院擾我。”
“小姐,你真的要這樣做?”
女子拉住了秋千,反問道:“你覺得不該嗎?這可是那人生前的夙願。”
“但是這才過了幾天呢,小姐你看是不是……先緩一緩。”
“朝雲,你還不明白?”裴玥綰雙手一用力,那秋千也越蕩越高,“到了這時候,我已經停不了了。”
朝雲聽著一陣失落,她從小伺候在裴玥綰身邊,知道這人的性子,一旦她決定的事任憑誰相勸也是說不過來的。如今裴延休不在了,這人心中定有說不出的悲痛,雖然她不知裴玥綰在謀劃些什麽,但朝雲想著只要這些能讓她開懷一些就是好的。
現在已經入夜,裴玥綰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閨房中都是一股子青澀的小女兒氣,而入眼的陳設家具都精美非常。妝台上擺著的是凝岫閣最細的珠粉,落夷軒最豔的胭脂,木盒中積滿了出自西疆的騾子黛。
女子在鏡台前坐下來,伸手撫摸著身前那一排排玲瓏的珠翠簪釵,就像往日一樣拿起銀梳打理著自己的一頭長發。這樣看來,裴玥綰的確稱得上一個貌美的女子,不僅貌美還極為靈秀,雖談不上傾城,但至少是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可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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