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猜到他會是賀茂家的後人……”
“畢竟,那種陰陽術的使用方式,我見過太多次了。”
船上,鬥牙目光複雜的看向遠處那座正在熊熊燃燒的離島。
那個老漁翁…哦不,應該是賀茂義心才對。
憑借他剛才所展現的踏水速度,想必此刻應該已經登島了才對。
低頭輕歎,鬥牙握了握拳,轉過身來,不再去看,去想那些煩心事。
小玉藻剛才的那番話,已經很明確的告訴了他關於這個世界賀茂一族的殘酷結局。
不出意外的話,賀茂一族的血脈,到賀茂義心這裡,就將徹底斷絕……
賀茂忠行這個利用了他的男人,最後終究還是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抬頭,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
此時此刻,某人感覺自己需要發泄一下。
銳利的碎金色眼眸,緊盯著那片正在被濡女大軍肆虐折騰的海域。
鬥牙頭也不回的說道:“玉藻,離人閣那邊就交給你可以嗎?”
“沒問題。”小玉藻微微躬身,姿態優雅的說道:“祝您今晚玩的愉快。”
沒有給予答覆,鬥牙一個猛衝,便分開了海水,朝著戰場疾馳而去,他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待某人走後,小玉藻也開始行動起來,頭頂狐耳輕抖,臀後三條雪白的狐尾如畫扇般舒展開來。
精致小巧的鼻尖在風中輕嗅了幾下,片刻之後,小玉藻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果然,是三尾那個賤人的氣味,想不到她居然還沒死……”
感覺問題有些嚴重的小玉藻不再遲疑,腳尖緩緩懸空,朝著離島急速飛去。
——
——
“——阿離!!”
燃燒的離人閣上,老漁翁…哦不,應該是賀茂義心才對。
此時的他汗流浹背,氣喘籲籲,眼下身處這片致命火海。
每一次的呼吸,對他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
尤其是他的肺部,感覺就像是要燒起來了似得。
熾熱的火焰就在身邊熊熊燃燒,無情的搶奪吞噬著空氣裡的氧氣。
快要窒息的痛苦,以及強烈的精神疲憊,幾乎快要壓垮他的這具身體。
沒辦法,賀茂義心他老了……
此刻支撐他走到現在的,似乎也僅僅只剩下心中那一股堅定的執念了。
整體結構大多是由木頭組成的離人閣,在這場大火中,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崩塌。
隨處可見劈啪爆響的木頭,那是危險的信號。
遮擋視線的嗆肺濃煙,更是無情且致命的劊子手!
再度爬上一道樓梯的賀茂義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眼下他呼吸困難,就快要喘不上氣了。
知道自己正處於生死邊緣的賀茂義心,沒有猶豫。
他一把扯下自己先前被海水打濕過的左臂長袖綁在了臉上,遮住口鼻。
濕潤的長袖勉強過濾了部分空氣中的濃煙,讓賀茂義心能夠重新呼吸並且恢復行動能力。
這番做法完全正確沒錯,但是在這場已經徹底失控了的巨大火勢中,他的此舉也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
“阿離,等著我,我這就來找你……”
重新站起身來的賀茂義心,壓低了身子,繼續朝著那座海上舞台的方向前進。
那裡,是他當年和阿離錯過彼此的地方,所以他奮不顧身,哪怕拚盡一切也要去往那裡!
他知道自己此行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一定就是那裡!
轟!轟!
——轟隆隆!!
這一路上,接二連三的爆炸與身邊建築物的垮塌。
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壓迫、考驗著賀茂義心的神經以及心理承受能力。
一旦他承受不住,那便是他身隕的時刻……
這時,前方的一間廂房拉門,突然就被幾團人形火炬狠狠撞開。
四分五裂的拉門倒在地上,濺起了一大片飛舞的火星。
淒厲的慘叫不斷從那些跑出來的人形火炬的口中傳出。
“啊啊啊……”
“妖怪!!有妖怪啊!!”
“誰來……誰來救救我啊!!”
被完全點燃的那些人形火炬,從表面上已經完全分不出是來離人閣享受的客人,還是離人閣的內部人員。
賀茂義心步伐停頓,在聽見有妖怪的時候,他瞬間就提高了警惕,左手捏緊一張符咒,右手也是肋差在握。
沒有冒然的選擇出手去救那些人,因為賀茂義心沒那個能力,且那些家夥也已經沒得救了。
所以,此時的賀茂義心只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和戰鬥能力,趁那些火炬沒有發現自己之前躲避他們,免得引火燒身。
“嘻嘻嘻,遺憾啊~遺憾啊~”
“什麽!離人閣裡居然也有濡女!?”
在聽見那陣陰陽怪氣的聲音時,躲在一個房間門的賀茂義心,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遺憾啊’這句話是濡女在獵捕對象的時候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因此賀茂義心一聽見這句話就知道,前面肯定有濡女攔路!
“該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濡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百物語上注釋說她們不是畏火的嗎?”
腦子已經完全亂掉了的賀茂義心,此刻陣腳大亂,失了分寸。
就在這時,一道渾厚且充滿了狂暴之意的吼聲響起。
“——哞!!!”
聽見這道吼聲的賀茂義心,整個人頭皮發麻,臉色瞬間慘白。
他最擔心的事情果然還是出現了。
“牛鬼……終究還是來了。”
“當年犬神大人編寫的百物語一書上。”
“特別標注了牛鬼和濡女這兩個妖怪。”
“有濡女出現的地方,不一定有牛鬼出現。”
“但有牛鬼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有濡女……”
“所以說,造成今晚這場襲擊的罪魁禍首,就是你了——牛鬼!”
知道的越多,賀茂義心就越感覺心中的無力與絕望。
身為賀茂家最後的陰陽師,賀茂義心的實力根本就不算太強。
年輕的時候,賀茂義心拚盡全力才勉強能和高階初期的妖怪戰鬥,結果還不一定能打贏。
現在他老了,再加上一個平日裡疏於鍛煉,所以現在的他,實力嚴重衰退。
之前他連激活符咒都無比困難,還談什麽去和妖怪戰鬥?
現在他能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
牛鬼這種身為大妖怪的存在,他完全打不過……
“嘻嘻,找到你了,遺憾啊~遺憾啊~”
“!!!”
走神了片刻的賀茂義心,突然聽見身後響起了一陣怪異的話音。
刹那間汗毛聳立!
賀茂義心扭頭一看,頓時嚇得亡魂直冒!
只見房間後面的觀海陽台外,有一隻大半蛇軀都掛在屋簷上。
另外半身垂落下來的濡女正滿臉嗜血的表情,口中吐著蛇信在那盯著自己。
“糟……”
危機關頭,賀茂義心二話不說,推開房門就往外逃去。
剛一跑出來,賀茂義心就聽見身後傳來轟隆的破牆聲。
緊接著,許許多多燃燒著的碎木屑飛濺拍打在他的後背上,使其一陣疼痛。
“遺憾啊~嘻嘻嘻~”
身手早就不如年輕時那般靈活敏捷的賀茂義心。
咬牙硬撐著身體上的疼痛,在燃燒的走廊上還沒跑出去幾步。
就被後發先至的那條濡女追上,對方緊緊纏住了他,然後從火場中拖了出去。
從離人閣裡被拽了出來的賀茂義心,看到外面的景象之後才明白,原來濡女們都是盤繞在離人閣的外部屋簷。
通過那些沒有燃燒的地方,利用自身的蛇軀優勢,上下攀緣移動,獵捕那些躲藏在安全區內的活人。
“呃啊——”
濡女驟然收縮的蛇軀,力量之大,可以輕松絞殺比自身大上好幾倍的獵物。
也虧得這條濡女注意到賀茂義心是個老頭,擔心太大力會把他直接絞死,所以刻意減小了力度。
否則的話,賀茂義心這會怕是早變成麻杆了……
此刻,兩隻手都抽不出來的賀茂義心明白,自己徹底完了。
不出意外的話,濡女會把他的血全部吸乾,自己也會在痛苦中淒慘的死去。
對待獵物可沒有什麽話好說的濡女,裂開大嘴就要享用眼前的這頓美餐。
驟然!
此時誰也沒有料到,天上竟然掉下來了一根燃燒著的房梁。
那根燃燒著的房梁不偏不倚,精準的砸中了濡女的腦袋。
並且橫著卡在了她和賀茂義心中間的那段蛇軀上。
“嗷嗷嗷——!!”
先前賀茂義心也說過,濡女是畏火的。
所以,當燃燒的橫梁砸進了濡女的懷裡以後。
這隻濡女的口中立馬就發出了高昂且刺耳的慘叫。
腦袋瞬間猶如大錘砸中一般。
頭暈眼花,雙耳滲血的賀茂義心,這時咬緊牙關,拚盡全力把雙手從濡女的蛇軀裡抽了出來。
緊接著,賀茂義心把左手抓著的那張,幾乎完全被他鮮血染紅的符咒,貼在了右手緊握的肋差刀刃上。
同時口中念道:“敕令——建禦雷·白神劍!”
話音未落,就看賀茂義心奮力揮動手中的那把肋差。
自下往上,斜著一刀,斬斷了濡女的上半身,切開了她呼吸用的腮以及那顆跳動的心臟。
瞬間斃命的濡女,口中的尖嘯戛然而止,空氣中殘留的電弧也隨之消弭於無形。
失去了生命的濡女,她那攀緣在離人閣外壁屋簷上的長長蛇軀,也頓時失去了力量,掉落下來。
在一陣天旋地轉式的過山車後,賀茂義心頭暈眼花,渾身酸痛的從捆綁自己的蛇軀中爬了出來。
此刻他不禁有些慶幸,濡女那纏著自己的長長蛇軀,竟然意外的當了一回他的軟墊。
雖然沒有被摔死,但賀茂義心感覺自己也確實到了極限。
再折騰下去,他這把老骨頭怕是真的要散架了。
“咳……咳咳!”
隨風飄來的陣陣濃煙,刺激的賀茂義心彎腰劇烈咳嗽。
他臉上用來防護的濕潤長袖已經在剛才的打鬥中不慎脫落了。
眼下只能用手捂住口鼻才能呼吸的他,緩緩跪坐在地,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真的得休息一下了……
“呃這……這裡是?”
有些脫力的賀茂義心這時注意到自己身下地面上的花紋有些熟悉。
他緩緩抬起頭來,整個人頓時又驚又喜!
原來這裡正是他要來的地方,離人閣的海上舞台!
寬敞的舞台上,賀茂義心不知哪來的力量支撐著他從地上站了起來。
“阿離……你在這裡對吧,阿離!!”
深情的呼喚,隨風飄散,無人應答。
冰冷的海風仿佛在耳邊嘲笑某人的自作多情。
前方正在燃燒處於崩塌邊緣的離人閣,在賀茂義心的眼中是那麽的耀眼,且熟悉。
“——哞!!!”
猛然,一陣牛吼響徹雲霄。
賀茂義心渾身一顫,快速抬頭仰望那座離人閣的頂端。
下一秒,夜空中的烏雲緩緩撥開,明亮的月華照耀人間。
只不過,此刻的人間,在賀茂義心的眼中,是絕望的地獄!
伴隨著好似攀爬一般的轟隆聲響起,在那離人閣的頂端。
緩緩出現了一尊長著牛頭,三目八腳,蜘蛛體型的巨大妖怪!
毫無疑問,那體型堪比離人閣的巨大妖怪,正是牛鬼!
“到此為止了嗎……”
牛鬼出現時所帶來的強烈震撼以及絕望,徹底擊垮了賀茂義心那顆堅定卻又無比脆弱的內心。
膝蓋一軟,跪倒在地的賀茂義心,此時此刻,完全失去了戰鬥的信心。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他能打贏戰勝的敵人……
然而盡管身處絕望之中,賀茂義心卻還有著一絲欣慰。
他之前找了那麽久,某人都沒有出現。
也就是說,他之前的擔心全都是多余的。
不知火…哦不。
是阿離她,今晚沒——
——轟隆!
內心的活動戛然而止。
賀茂義心目瞪口呆的看著前方,在那舞台的中央。
好像有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身影從天上墜落了下來。
煙塵緩緩散去,在那舞台中央的陷坑裡。
此時此刻,正站著一位白色長發雙馬尾,身材玲瓏有致,面容俏麗,穿著一襲白色為主的華麗歌姬短裙的女子。
丹青與朱紅二色的巨大舞扇,好似護衛一般,在那女子的身旁左右兩側,安靜的懸浮著。
當看到她的第一眼時,賀茂義心的內心就徹底亂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猶豫著不敢開口去呼喊那個女子的姓名。
這時,還是那個站在舞台中央陷坑裡的女子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
“——你是!”
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實的。
那女子滿臉震驚的喊道:“義心!?”
見對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這一刻,收獲巨大感動的賀茂義心,濕潤了眼眶。
他點了點頭,眼神無比溫柔的緩緩開口道:“是我,好久不見了,阿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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